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娇娇指证 ...
-
那天下午,夕阳将天空渲染成温暖的橘红色,训练即将结束,一切如常。直到远处传来了熟悉的车队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
娇娇原本空洞望着远方的目光,骤然聚焦。
在那些驶来的迷彩卡车和越野车中,她的眼睛瞬间就锁定了其中一辆指挥车——那是唐婉莹的车。她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猛地从石凳上站起来,像一只终于认准了方向的小鹿,朝着那辆正在减速、尚未停稳的车飞奔而去。
“娇娇!”小张在她身后惊呼,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娇娇跑得又快又急,她的世界里此时只剩下那辆车,全然不顾周围还在移动的其他车辆,不顾脚下扬起的尘土,更不顾这可能存在的任何危险。她的眼睛亮得惊人,紧紧盯着车窗,那里有她全部的安全感和期盼。
刚从车上下来的唐婉莹,脚还没站稳,就看到了那个不顾一切向她奔来的身影。她的心瞬间被攫住,是震惊,是后怕,更是排山倒海的酸楚与激动。
“娇娇!停下!看车!”唐婉莹的声音因恐惧而变调,她自己也向前冲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比她们更快。一直留意着娇娇动静的陆铮,几乎在娇娇启动的瞬间就判断出了她的路径。他像猎豹般窜出,没有试图用可能惊吓到她的方式直接阻拦,而是敏捷地侧身挡在了一辆正在调整位置的卡车与娇娇之间,同时对着卡车司机打了个清晰有力的手势。
卡车猛地刹住。
而娇娇,已经像一颗出膛的、柔软的炮弹,直直地撞进了唐婉莹张开的怀抱里。
巨大的冲力让唐婉莹踉跄了一下,但她紧紧抱住了女儿,抱得那样用力,好像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娇娇的脸深深埋在母亲的肩窝,小小的身体在唐婉莹怀中剧烈地颤抖,没有哭声,只有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气声,温热的泪水迅速浸湿了唐婉莹沾染着尘土和汗水的作训服。
唐婉莹什么也没说,只是用一只手紧紧回抱着女儿,另一只手一遍遍抚摸着她的后脑和脊背,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头发。她抬起头,看向几步之外为她挡开危险的陆铮,眼中充满了无声的感激。
陆铮看着相拥的母女,紧绷的神情终于放松,他悄悄后退一步,转身开始熟练地指挥后续车辆避让、停泊,将这片空间完整地留给了这对历经分别、终于重逢的母女。
夕阳的金辉笼罩着她们,尘烟缓缓落下。周围是归营的喧嚣,而拥抱的中心,却是一片寂静的、正在缓缓愈合的天地。娇娇这不顾一切的奔跑,和她汹涌而出的眼泪,比任何话语都更清晰地告诉所有人:那个被封存的灵魂,正在努力地挣脱枷锁,重新感受这个世界。
食堂里依旧喧闹,唐婉莹如同过去无数个日夜一样,细心地将餐盘里的红烧肉夹成特别小的块,然后自然地放到娇娇碗里。
“来,娇娇,吃点肉。”
娇娇顺从地拿起筷子,将一块肉送入口中,缓慢地咀嚼着。唐婉莹正准备夹下一块,却听见一个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声音:
“好吃。”
那声音很轻,带着久未正常开口的沙哑和生涩,却像一道惊雷,猝然劈开了唐婉莹周遭所有的声音。
她拿着筷子的手猛地顿在半空中,整个人都愣住了。那双指挥若定、稳如磐石的手,此刻竟微微颤抖起来。她甚至怀疑是自己的幻觉,猛地抬起头,望向女儿。
娇娇并没有看她,依旧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饭,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两个字只是随口一句寻常话语。但她的嘴角,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向上的弧度。
那不是明显的笑容,更像是一颗投入冰湖的小石子,荡开了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唐婉莹的鼻尖和眼眶,视线瞬间模糊。她赶紧低下头,用力眨着眼睛,生怕泪水滴落会惊扰到这来之不易的一刻。她深吸一口气,极力压下喉咙间的哽咽,声音放得比刚才更加轻柔,带着难以置信的小心翼翼:
“好……好吃就多吃点,妈妈……妈妈再给你夹。”
她夹起一块更大的肉,更加仔细地分成小块,动作里充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珍视和激动。
坐在不远处餐桌的陆铮,虽然听不清具体的对话,但他将唐婉莹那瞬间的僵硬和后续难掩激动的神态尽收眼底。他立刻明白了什么,握着筷子的手也不由得收紧,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一股混合着欣慰与酸涩的热流涌遍全身。
他没有上前,只是默默地看着,然后将盘子里最好的一块肉,夹起来,认真吃掉。
食堂依旧嘈杂,但在唐婉莹和娇娇这张小小的餐桌周围,空气仿佛都是甜的、暖的。这两个字,是冰封瓦解的声音,是灵魂回归的号角。漫长的寒冬,似乎终于窥见了一丝春意。
深夜,军营陷入沉睡,只有哨兵的身影在月光下规律地移动。
娇娇的房门被无声地推开。她双眼紧闭,呼吸平稳,显然仍在深沉的睡梦中。与营区里女兵们利落的短发不同,她那头乌黑浓密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着,宽大的白色睡袍在夜风中微微飘动,使她看起来像一个游离于现实之外的幽灵。
她的脚步缓慢而确定,仿佛被一条无形的丝线牵引,径直穿过安静的营房小道,走向空旷的训练场。
“站住!什么人?!”
正在值夜哨的士兵小刘猛地举起强光手电,光束瞬间锁定了那个飘忽的白色身影。他被眼前这超现实的一幕惊得心头一跳——一个长发白衣的“女鬼”正无声地走向训练场中央。
他立刻按下对讲机准备汇报,同时快步上前。直到靠近些,借着月光和手电的余光,他才认出这是唐工的女儿,那个平时总是安静坐在场边的女孩。
“娇娇同志?你怎么……”他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因为他发现娇娇的眼睛是闭着的,对他的呼喊和刺眼的手电光毫无反应,只是维持着那种梦游者特有的、平稳又诡异的步伐继续向前。
小刘立刻意识到情况特殊,他不敢强行唤醒她(民间常识中突然唤醒梦游者可能造成惊吓),只能一边保持距离跟随,一边压低声音向值班室紧急汇报:
“值班室,我是哨兵小刘!唐工的女儿娇娇正在梦游,现已进入二号训练场,over!”
对讲机那头瞬间传来回应,整个寂静的营区仿佛被这一条讯息悄然激活。
而娇娇,对这一切浑然不觉。她走到训练场中央,那片陆铮曾为她撑起遮阳伞、她曾日复一日坐着等待的地方,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就在月光下缓缓坐了下来,双臂抱膝,将脸埋进膝盖,长发如墨般倾泻而下,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她就维持着这个绝对防御的姿态,一动不动,仿佛这里才是让她感到安全的、最终的归宿。
几道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唐婉莹披着外套第一个冲了过来,看到月光下那个蜷缩的白色身影时,她的心像被狠狠揪住。陆铮和其他几个被惊醒的军官也紧随其后。
所有人都停在了训练场边缘,不敢贸然上前,生怕惊扰了她。
月光如水,静静地流淌在那个沉睡却行走、最终回归此地的女孩身上。这一幕,美得令人心碎,也沉重得让人窒息。她即使在无意识的领域,灵魂依旧被禁锢在那场创伤和唯一的期盼里,无处可逃。
时间在寂静中仿佛凝滞。众人屏息凝神,注视着训练场中央那个被月光浸染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娇娇抱膝的双臂微微松动。她缓缓抬起头,迷蒙的双眼望向天际那轮清冷的月亮。就在那一瞬间,一个模糊而温暖的画面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似乎也是在这样的月光下,有一个坚实有力的臂膀,曾无比珍惜地环抱过她,驱散了刺骨的寒意。
那感觉转瞬即逝,快得抓不住源头。
夜风拂过,撩起她墨染般的长发,宽大的白色睡衣也随之轻扬。她缓缓站起身,动作带着梦游初醒般的迟缓与飘忽。那双刚刚映过月光的眼眸,依然笼罩着一层薄雾,空洞地扫过周围的环境,却仿佛穿透了所有凝望她的人,没有留下任何倒影。
她看不到不远处紧捂着嘴、泪流满面的唐婉莹,也看不到一旁拳头紧握、满眼心疼的陆铮,更看不到那些神色担忧的官兵。
她只是遵循着身体最本能的记忆,像被无形的导航指引着,缓缓转过身,朝着来时的路,朝着母亲宿舍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去。
她的脚步很轻,落在沙地上几乎没有声音,白色身影在月色下宛如一个安静的谜。
没有人出声,没有人阻拦。所有人都自发地让开一条通路,沉默地守护着这个游魂归巢般的旅程。陆铮悄悄打了个手势,哨兵小刘立刻领会,远远地、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确保她能安全回到房间。
唐婉莹在女儿的脚步经过自己身边时,几乎要控制不住伸手去拥抱她,但她最终只是死死咬住嘴唇,强忍住了。她知道,此刻任何打扰都可能惊散女儿脑海中那片刚刚泛起的、温暖的涟漪。
直到看着娇娇的身影安全没入宿舍楼的门口,唐婉莹才脱力般靠向身旁的树干,任由压抑的泪水奔涌而出。那泪水里,有心痛,但更多的,是一种看到了微弱却切实存在的希望后的释放。
陆铮走到她身边,递过一方干净的手帕,目光依旧追随着宿舍的方向,低声说:
“她想起了一些碎片……这是好事,唐工。”
哪怕只是一个拥抱的感觉,也足以证明,坚冰之下,已有暖流开始暗涌。
月光依旧朗照,温柔地覆盖着这片承载了太多伤痛与等待的土地。今晚的梦游,并非仅仅是病症的显现,更像是一次无意识的心灵跋涉,一次对安全港湾的孤独寻觅。而他们,都将是她归途上,沉默而坚定的守望者。
晨光刺破云层,毫不吝啬地洒向训练场,将一夜的清冷与神秘涤荡殆尽。娇娇依旧坐在那张熟悉的长凳上,仿佛昨夜那个月下徘徊的幽灵只是一个错觉。
她的坐姿似乎比往日少了几分僵硬,微微仰着脸,感受着阳光落在眼皮上的暖意。就在这时,一群早起的麻雀扑棱着翅膀,从她眼前的空地掠过,为了争夺一粒不知从何处掉落的草籽,叽叽喳喳地打闹起来,毛茸茸的小身体挤作一团。
那鲜活的生命力,那纯粹为了生存的、笨拙而认真的争斗,像一颗无意间投入静湖的石子。
娇娇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甚至不能完全称之为一个笑容,它消失得太快,如同蜻蜓点水,涟漪散尽后几乎不留痕迹。但那一刹那,她脸上惯有的麻木与空洞被瞬间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纯粹的、被无意中取悦的柔和。
一直默默守在不远处的唐婉莹,恰巧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的心跳仿佛漏跳了一拍,手下意识捂住了胸口,生怕一点点声响就会惊飞这短暂停驻的蝴蝶。她甚至不敢用力呼吸,只是贪婪地将女儿那瞬间的表情刻进心底。阳光勾勒着娇娇侧脸的柔和线条,那微不可见的笑意,比任何号令都更让唐婉莹感到充满力量。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还有正在带队晨跑的陆铮。他的口令没有停,步伐依旧整齐划一,但目光掠过那个坐在晨光中的身影时,锐利的眼神瞬间柔和了下来。他看到了,看到了那比流星更短暂,却比朝阳更充满希望的笑意。
队伍跑过娇娇身边,带起微风,吹动了她额前的几缕发丝。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毫无所觉,而是下意识地抬起手,轻轻将发丝别到耳后。这个细微的、属于正常人的小动作,让默默关注着她的两个人,心中同时涌起巨大的暖流。
晨光依然普照,训练的口号声依旧嘹亮。什么都没有改变,但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在阳光下悄然发生了蜕变。那个微笑如惊鸿一瞥,却郑重地宣告:漫长的冬季终于过去,坚冰深处,春天正挣扎着,要破壳而出。
莫宏超的车再一次停在军区门口,像个固执的幽灵。他摇下车窗,焦灼地向内张望,近乎贪婪地搜寻着那个身影。
他看到了——训练场的长凳上,那个穿着淡色衣服的纤细背影,在晨光中安静地坐着。一股混合着愧疚、渴望与某种扭曲父爱的情绪冲上头顶,他再也忍不住,半个身子探出车窗,用尽力气呼喊:
“娇娇!我是爸爸!”
声音跨越距离,清晰地传了过去。
刹那间,娇娇的身体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瞬间僵硬。那个声音,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插入了她试图封锁的记忆之锁。
她极其缓慢地回过头。
视线穿过操场,精准地捕捉到了门口那张她曾在家噩梦中无数次见到的脸——那个跪地哀求她、将她亲手推入深渊的“父亲”。
“嗡”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紧接着,无法控制的战栗从脊椎窜遍全身,她手中的弹壳飞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猛地站起身,踉跄着向后退,仿佛那声音是实质的毒蛇,正朝她扑来。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脸上刚刚浮现不久的一丝生气荡然无存,只剩下全然的恐惧与排斥。
“娇娇!”莫宏超看到她回头,声音里带着一丝病态的欣喜,还想再喊。
“闭嘴!”
一声冰冷的厉喝如同出鞘的军刀,骤然斩断了他的呼喊。唐婉莹不知何时已如一道屏障般挡在了娇娇与大门之间,她面沉如水,眼神锐利得像能刮骨。
几乎同时,陆铮和附近几名反应迅速的士兵已迅速形成一道人墙,彻底隔绝了莫宏超的视线。陆铮弯腰,迅速捡起掉落的弹壳飞机,紧紧握在手心。
“让他立刻离开!没有商量!”唐婉莹对着哨兵下令,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她旋即转身,不再看门口那个让她恨之入骨的男人,所有的注意力都回到了颤抖不止的女儿身上。
“娇娇,看着我,”唐婉莹的声音瞬间从冰封转为无尽的温柔与坚定,她双手轻轻扶住女儿剧烈颤抖的肩膀,迫使她将目光从噩梦源头移开,聚焦在自己脸上,“看着妈妈。他走了,你看,他已经被挡住了,他伤害不了你,永远都不能。”
娇娇的瞳孔剧烈颤动着,视线在母亲坚定无比的脸上慢慢聚焦。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她猛地扑进唐婉莹怀里,将脸深深埋起,瘦弱的肩膀剧烈地抽动。
门口,哨兵的警告和驱离声严厉响起。莫宏超的车,最终在无声的对抗和女儿崩溃的泪水前,不甘地、缓缓地驶离。
阳光依旧明媚,但刚刚筑起的一点暖意,仿佛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寒风撕裂了一道口子。守护与伤害的拉锯,从未停止。
情况正如唐婉莹最担忧的那样发展了。
娇娇的梦游症状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像一座上了发条的时钟,变得更加精准、顽固。每到深夜某个特定的时刻,她会准时从母亲的宿舍里走出,沿着那条刻入灵魂的路径,走向训练场,在同一个位置,以同样蜷缩的姿势坐下,将脸埋进膝盖。
每一次,都如同前一晚的可悲复刻。
这重复的仪式成了守夜者们心照不宣的痛楚。哨兵们不再惊惶,而是带着沉痛的默契,在她出现时便轻声汇报,然后默默守护。唐婉莹和陆铮也形成了无需言说的分工——唐婉莹总会第一时间跟出去,守在十几米外,心痛如绞地看着女儿凝固般的背影;而陆铮则会负责协调周边的警戒,确保万无一失,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那团白色的、脆弱的身影上,眉头锁得一天比一天紧。
这不是简单的梦游,这是一场在无意识领域里不断重演的审判。她的身体在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反复回到那个承载着等待、承诺与安全感的地点,试图寻找一个早已失去的答案,或是进行一场无法结束的哀悼。
月光下,那个蜷缩的身影不再是宁静的,而是充满了无声的、巨大的张力,仿佛在积蓄着什么,又像是在对抗着什么。
直到有一天夜里,变故陡生。
当娇娇再次在那片场地中央蜷缩起来时,她没有像往常一样陷入死寂。她的肩膀开始剧烈地抖动,从无声的颤栗,逐渐变成了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埋在膝盖里的脸发出闷闷的、断断续续的字句:
“为什么……”
“爸爸……为什么……”
“我害怕……”
“……陆铮……”
那不再是混沌的呓语,而是夹杂着清晰词语的、破碎的泣诉。她在梦中,正重新经历那场背叛与恐惧的暴风雨。
唐婉莹再也无法忍受,她冲上前,不是试图唤醒她,而是同样跪坐下去,从身后,极其轻柔地、虚虚地环住了女儿颤抖的身体,用自己的体温包裹住她。
“妈妈在……娇娇不怕……妈妈在这里……”她贴在女儿耳边,用最稳定的声音,一遍遍重复着安心的咒语。
而这一次,娇娇在梦魇中似乎感受到了这股暖意。她的哭泣没有停止,但紧绷到极致的身体,却微微向后靠了一点,仿佛在无边的冰冷海水中,终于触碰到了一块可以依附的浮木。
站在阴影里的陆铮,看着相拥的母女,缓缓从口袋中掏出了那枚弹壳飞机。他知道,这场发生在深夜的战争,进入了最关键的阶段。她的灵魂正在梦的领域里,进行着最艰难的搏斗。而他们,必须提供足够坚固的堡垒,直到她靠自己,冲破那层最厚的黑暗。
调查陷入了僵局。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那个夜晚,那个私人会所,那个被称为“刘总”的男人。警方和部队保卫部门掌握了一些外围证据:通话记录、会所的模糊监控、甚至初步查明了莫宏超公司与刘总名下企业存在异常的资金往来。
但,最核心的一环缺失了——受害者娇娇的清晰、稳定的陈述。
办案警官合上卷宗,眉头紧锁:“唐工,我们理解您的心情。但目前证据链很脆弱。娇娇是唯一能直接指认对方意图和暴力行为的人。可她现在……”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她的精神状态无法形成有效证词,甚至无法出庭。如果强行推进,不仅难以定罪,诉讼过程本身就可能对她造成二次伤害。”
办公室里一片沉寂。法律需要冷静的证据和清晰的逻辑,而娇娇的世界仍被恐惧和碎片化的记忆占据。
唐婉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知道警官说的是事实,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几乎要将她淹没。
一直沉默站在旁边的陆铮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也就是说,关键不在于她‘说了什么’,而在于她‘无法说’这个状态本身,就是最有力的证据,对吗?”
警官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可以这么理解。她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是经过军方医院鉴定的,这本身就是严重侵害的直接后果。但,要钉死对方,特别是那个老练的刘总,我们还需要更确凿的、能将他与犯罪现场紧密相连的物证或旁证。”
陆铮的目光转向窗外,训练场上空无一人。“她不是唯一的突破口。”他转回身,眼神锐利,“那个会所的服务员、门口的保安、当天的行车记录仪,甚至莫宏超……只要施加足够的压力,总能找到缝隙。而且,”他顿了顿,“娇娇现在无法指证,不代表她永远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