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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艾西林视角:到感染者那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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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区,矿洞
矿洞入口处,锈迹斑斑的轨道延伸向黑暗,一辆巨大的鹦鹉螺形车厢缓缓驶来。它并非传统的金属色泽,而是由无数细小的六边形,内部生物发光面板拼接而成。
车厢外壳布满了传感器和数据接口,一些接口闪烁着红色的警示灯,另一些则被粗糙的电线和补丁缠绕着。
艾西林在手册上读过,当车厢开启“光线模式”时,面板的光线会瞬间爆发,散射出绚彩色的光芒。这些光芒可用于吸引、捕获矿洞中的生物,也可以让怪物产生幻觉,从而起到迷惑的效用。
“上车。”艾西林先率打开车门,新搭档探头探脑地走进来,挨着艾西林,坐在旁边。
车厢里还有一个人,那人穿着一套全覆盖式的防护服,浑身上下一丝缝隙都未露出,材质像是经过特殊处理的橡胶和金属纤维的混合物,呈现出一种暗沉的灰色。防护服的表面布满了各种管道、接口和传感器,一些接口闪烁着微弱的红光,显示着防护服正在进行着持续的生命体征监测。在防护服的胸前,赫然有一枚特殊的徽章——一个红色的圆圈包裹一个黑色的叉,那是感染区的标志,代表着这人是感染者。
感染区的病人,在精神污染尚未完全吞噬意识之前,会被允许加入战斗。他们已经身染病症,徘徊在死亡边缘,在长出更多的眼睛、身体流脓、腿部长手等等变异中痛苦挣扎,早已不再畏惧死亡。他们也不再是战士,而是被逼到绝境的猎物,将所有的恐惧和痛苦转化为对敌人的无情杀戮。他们会不顾一切的方式杀死敌人,哪怕是自毁,也要将敌人拖入地狱。
“哇……这次我们竟然和感染者一起作战啊!第一次见感染者呢。”新搭档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她好奇地打量着那个被防护服包裹的感染者,眼神中充满了探究欲。
艾西林没有说话,她知道,这次任务注定不会平静。这个感染者的存在,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引爆。
“你们好。”防护服里传说一阵听不出性别的电子音,“我叫Ashley,今天和你们一起出任务。
“啊……我……我叫房苹。”新人愉快地自我介绍起来,“很高兴认识你,我……我没出过多少任务,请多多关照。”
确实有点像个活泼的小苹果,兴奋得和现在的场景格格不入,艾西林想着,Ashley则极其平静,和她自身的危险性形成了诡异的矛盾,艾西林打量着她们,沉默不语。
“那边的前辈叫艾西林。”房苹突然兴奋地对Ashley说道,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崇拜的意味,“她是我们这里有名的战士!”
看来上头给这个新人说了自己不少好话,把这个小姑娘骗团团转……艾西林摇了摇头,“不。如果我真的有名,就不会现在还是蓝衣等级了。”,此时Ashley插话,“艾西林,我认识你。你因为赵彤一直留在蓝衣等级。”
“但是……赵彤已经……”房苹愣了一下,语气惋惜。
“……没事,除非我亲眼看到她死了,否则我不会相信。”艾西林说着,又移开了目光。
“还记得我吗?艾西林,我和你还有赵彤一起出过任务。”Ashley开口询问。
“……”艾西林在大脑里搜索一了一圈叫Ashley的人,但未果,只能说:“我不认识你。
“感染者会改名字。那时候我不叫Ashley”Ashley平静地说着,“不过你不记得我也正常,你的记性可能没我好。我们一起出过一个任务,就见过一次,你和赵彤都让我印象很深刻。”
“我出过的任务太多了。”
“你还记得格林镇吗?”
“不记得了。”
“讲讲,我喜欢听故事,快给我讲讲。”房苹眨巴着眼。
“没什么好听的。”
“没关系!反正到矿洞还有一段路呢,解解闷嘛。”房苹往前凑了凑,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艾西林没有讲述也阻止,她的目光落在车厢外飞速掠过的、被探照灯偶尔划亮的岩壁上。
“格林镇的任务是清理一个被‘低语藤蔓’寄生的社区。”Ashley见状便自然而然地接过话头,“那种藤蔓会释放孢子,影响人的心智,让居民变得嗜睡、产生幻觉,最后在睡梦中被藤蔓扎根,成为养料。”
“这么危险……”房苹感叹。
“和现在相比倒是没什么,那时候情况还没有现在糟糕,很多区域都没有失守,我们还是集体工作。艾西林和赵彤为我们小组争取安装炸药的时间,独自引开了大部分蔓的追击。她们很灵活,在那些绿色的、蠕动藤蔓间穿梭。”
艾西林的指尖摩挲枪身,她想起来了漫天的、嘶嘶作响的绿色藤蔓,乱飞的孢子就在她面前爆炸,还有赵彤那件即使在昏暗环境下也异常醒目的火烈鸟花纹夹克,在藤蔓的包围中左冲右突,她怎么可能死了呢?
“后来呢?”房苹追问。
“后来,炸药成功安装,信号塔倒塌,藤蔓主体被消灭。艾西林和赵彤在不同的房间里被我们找到,艾西林在藤蔓上面躺着,悠闲自在得很,我们在一处半塌的房屋里找到了赵彤,她被一些藤蔓缠住了,但人没事。”Ashley的电子音似乎带上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找到赵彤的时候,她正用匕首割断最后一根缠在脚踝上的藤蔓,抬头对我们笑,说:‘差点就变成花肥了。’,找到艾西林的时候,她没什么反应,也不在乎周边的场景,好像在另一个世界的人,根本不在乎这些事,藤蔓对她来说也是小菜一碟。”
“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艾西林对Ashley点点头,“本来就不是高难任务,而且支援很到位,干起来也就简单,甚至干完这票以后,我还能再干一票。啊……不过赵彤还是受了伤,这就让我不那么愉快了。”
车厢在轨道上发出规律的“咔哒”声,像一首催眠曲,只是偶尔碾过不平处时的剧烈颠簸,提醒着他们正驶向地底未知的黑暗。
“你终于想起来了,那你能想起我来吗?”Ashley的问话在机械运转的间隙插入。
“我想想,抱歉,我的大脑不会储存我已经完成了的事。”她的声音很轻,像在对自己说。
“嗯哼,我也没要你全部想起来的意思。”Ashley耸了耸肩,防护服的关节处发出轻微的液压声。
一段沉默。只有房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神亮晶晶的,像是在看一场精彩的戏剧。
“原来那个沉默的队友就是你……你是王宁吧。”艾西林低声说,目光终于从窗外收回,落在Ashley那毫无表情的面罩上。“我还记得你在任务结束的时候吐了。”
“是我。”Ashley确认道,电子音平稳得像在陈述与己无关的事实。“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高浓度孢子,也是我第一次意识到,人类的躯体如此脆弱。不过现在想来,那是多美好的时光,我还没感染,生活得自由自在,世界也还没那么糟糕。”
“王宁,你为什么会变成感染者?”艾西林追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涩。她很少对别人的过去产生兴趣。
面罩上的红色指示灯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往事不必再提,”Ashley的电子音里第一次出现了类似停顿的间隔,“以后我打算用Ashley的身份活下去,你们还是称呼我Ashley吧。”
“又没有八卦到。”房苹撅起嘴,遗憾地拖长了音调,“怎么这样呢?”
艾西林转过头,视线平静地落在房苹脸上。“好像你对自己的事情很开放一样,房苹,你和弟弟到底怎么回事呢?”
“什么怎么回事?”房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又像没事人一样眨了眨眼,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
“不想说就算了。”艾西林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她重新靠回椅背,闭上眼睛,“到最后只有我被八卦了一通,而你们都是谜。”
房苹轻轻哼起了一段不成调的、欢快的曲子,手指在膝盖上打着拍子,试图驱散刚才那一瞬间的凝滞。
Ashley面罩下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像是气流通过的嘶声,或许那是她的笑声。“我的故事,说起来没有意思。”她的电子音恢复了平稳,“我没有才能,又倒霉,也不爱生活,更没有强壮的意志和心灵,做了感染者,也不会再有什么未来。哪里有值得一提的故事呢?”
“我不信你没有。”艾西林依旧闭着眼,语气却笃定。
“你相信一切。”Ashley说,那平直的电子音里似乎注入了一丝极淡的、难以辨明的情绪,“你以前就对我说,只要活着明天就会更好。我没相信……所以我是我,你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