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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是朋友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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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你家没破产的话,勉强还能攀得上程家。你是大学生,毕了业找份体面的工作也能过得不错。就怕贪心不足,贪慕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得罪了惹不起的人,只怕在陵城连个立足的地方都找不到。到头来,竹篮打水,得不偿失。”
“丁婶最近很上进啊,连成语都会用了。”我嘴角轻勾,眼神却凌厉,直瞪得对面女人白面团般的脸上一阵燥红。
但事实上,真正被羞辱到的人却是我,再多一秒,我甚至就要忍不住溢出眼角的泪。
有些话,程母大可当面告诉我,无论是门当户对,还是生意人的利益交互,我都不符合她选儿媳妇的标准。可她却让一个保姆来提醒,不,是威胁我。
那一刻,除了隐忍不发的愤怒,我还学会了两个字,“当”和“立”本就是人性的两个半拍。
我们沈程两家曾经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我的妈妈和程母也曾是闺中密友,妈妈过世后,程母更是把我当亲女儿一般疼爱,甚至在程家我一直拥有自己的房间。
从儿时起,我就和程玥玩在一起,几乎是听着大人们“儿媳妇”、“女婿”的打趣声长大的。直到高三那年,爸爸的公司破产,他本人也因经济问题进了监狱。那时的我两耳不闻窗外事,对生意更是一窍不通,只知道一夜之间我好像变得一无所有了。
在青春那场最无助的大雨里,是程玥为我撑的伞。程母打开门,疼惜地说:“好孩子,快进来。”那一刻,我真的好想扑进她怀里,喊一声:“妈妈!”
我曾恨过爸爸,恨他为什么违法乱纪,害了自己,也毁了我的前途。虽然,高考我正常发挥,考进陵城外国语大学,但我知道我当外交官的梦想早在爸爸被判刑那天起已经断送了。
人们说读书使人明理,大概是大学期间读的书多了,也长了一些见识,就慢慢对事情有了自己的见解。
比如,爸爸的公司和程氏十几年来一直合作密切,出事的时候却能第一时间切割清楚,程氏并未受到半点影响……
如果说上面那条只是我莫名的怀疑,那么我曾亲耳听到他们透露,说事发前两个月程玥的舅舅从我家拿到的那块地皮如今估值已经翻了一倍,他说“这波不亏。”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些年我的学费、生活费并不是来自程家的资助,而是和爸爸早已达成的某项交易。我花的其实一直都是我自己的钱。
我也该庆幸,庆幸他们没有背信弃义,这些年还在管我。为此,我就该感恩戴德,从而低眉顺眼,扮做乖巧懂事?
我单纯,但我不傻,分得清程母的礼貌周到中夹杂着几分真心。她会当着程玥的面夸我,说我和她的女儿一样,是他们家的小公主,将来要送我出国,要给我找一个如意“郎君”;她也会当着我的面挤兑程玥,说他没有我知礼仪,懂进退。
我听得懂,那是她在提醒程玥,警告我。那时,我似乎看懂了那天大雨滂沱下,她打开家门,看到我的那一眼,眼神不经意流露出的复杂意味。
我更努力地学习,选修多种学科,积极参加实践。有句话叫:“弱小、无助。”所以,只有强大才能自救。
那天傍晚,细雨如丝,一点微凉。客户的会议延迟了一个小时。
最近,我时常接一些商务会议的翻译工作,不仅因为时薪高且次结,更重要的是在这种商业精英云集的活动上能学到很多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
这次的会议,双方“讨论”异常激烈,我甚至一度将它想象成联合国会议的激辩现场,好在结果是圆满的,客户除了支付额外的加时费还多给了一个车马费红包。即便如此,特助见我一个小姑娘,还是热心地要帮我叫车。
“不用了。我,”我顿了下,望着前方程玥闪烁的车灯,说道,“朋友来接我了。”
我没办法说出“男朋友”三个字,毕竟我俩从来没有任何一方有过一句表白的话,更加没有那种明确男女朋友关系的仪式。但是,通宵复习时的热咖啡,赖床后的早餐,姨妈时的暖宝宝,我们之间如影随形,仿佛早就默契地承认了一切,但谁知道那不是我的一厢情愿?又或许是从小到大还没来及戒掉的习惯?
车内很温暖,坐垫也提前加热到了合适的温度。程玥凑过来给我系上安全带的时候,衣领上小苍兰的味道沁润着我的鼻息,禁不住脸颊有些微潮。
他抬头,好看的眉眼浅浅弯起,“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我下意识躲闪,将仓惶的眼神移向别处。
“累了?”
“有点。活动延迟了。”我顺势抬手理着额前的头发,手却突然被他牵住,暖了一下。
“那就休息会儿。”
看着手里熟悉的奶茶杯,未曾入口已有一股暖流淌过心坎。程玥,他总是这么贴心。
“对了,今天要不回家住?妈跟丁婶还念叨呢,说你有阵子没回家了。”
是吗,程母是真的关心我还是在确认丁婶的任务完成情况?我不想在程玥面前流露出负面情绪,于是回了句:“我课本没带,每天有早课。”
“那行,反正时间还早,咱们先吃饭,再送你回学校。想吃什么?”
几乎是同步,我俩一块儿说出:“下雨天和火锅最配!”
雨后,湿润的空气中裹着青草气,和他身上的味道很像,与会议间里那些大佬身上精心调制过的木质香味截然不同,这是专属于少年的青涩纯净。让我想起那些记忆中最美好的光景,每天晚自习后程玥都会等我一起回家。我蹦蹦跳跳向前,他不紧不慢地跟随。
不知不觉间,地面上投射的影子已经拉开一段距离,现在的我即便踮起脚也已经够不到他的高度。
“步步,”他的声音一如煦风轻抚耳畔,“生日想怎么过?”
“啊?”
“你不会连自己生日都忘了吧?”
对哦,我的生日不就是下周吗?二十二岁生日算不上特别,也没什么值得庆祝的,所以潜意识里便没有放在心上。
“步步?”
“哦,下周一嘛,我没忘。只是,那天有一个外事活动。”我不想在程家过生日,切着昂贵的蛋糕,看着假面的微笑,听着那些言不由衷的祝福,“结束可能会有点晚。你要是有时间,就陪我简单庆祝一下好吗?”
“好。”他轻轻地揉着我的头,“到时候我来接你。”
他语气温柔,眼神宠溺。我仰脸看着他,一时有些失神。橘色的路灯最容易将暧昧的氛围拉满,那抹光打在他的脸上是那样好看,朦胧的光圈罩在根根分明的睫毛上,我仿佛看到了彩虹。
然后,猝不及防的温热覆上我的唇,心跳的狂烈让我忘记了呼吸。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我本能地将他推开。
他惊慌失措,望向我的双眸瞬间湿润。“步步,对不起,我——”
我的耳畔却突然响起程母的声音:“你就和我的女儿一样。程玥,有点做哥哥的样子没?”
显然,这不是哥哥和妹妹可以做的事。
于是,我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在他来不及反应的一刹用力贴了上去。他的错愕停顿了一秒,接着那双温暖的掌心便紧紧环住我的腰。
对任何新的知识和技能都会认真钻研的我竟不知在这个时候该如何换气,窒息感让我头晕目眩,再睁眼看到他正温柔地捧着我的脸,然后是一把将我拥在怀中,像抱紧一只通宵排队才抢到的限量版公仔。他的怀抱舒适却让人不安。
“步步,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想要?想要独立,想要可以追逐的梦想,想要被尊重……
“我想生日那天能看到雪。”
陵城没有冬季,说出口的愿望仿佛一个调皮的玩笑。
“你呀,”他轻笑,“等放寒假,带你去瑞士滑雪。”
“有钱还不如拉动一下本国GDP呢。”
“好。那就北方选一个城市,你来定。”
“到时候再说吧。”我嘟囔着又往他怀里钻了钻。朋友间是不该有这样亲密举动的,所以,现在,我们算是哪种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