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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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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和浩特的秋天,来得像场没打招呼的突袭。昨夜还黏着夏末的闷热潮气,今早北风一刮,校园里那排梧桐树就缴了械,叶子黄了大半,簌簌往学子湖里掉,砸在泛着浑浊绿光的水面上,没半点声响,倒像我这没人搭理的日子——连片叶子都比我有存在感。
宿舍又剩我一个。老大扛着堪比门板的画板,说是去小树林找“艺术与生命的共鸣”,我瞅着他那偷偷揣相机的模样,分明是去蹲情侣;老二刘春江对着镜子抓了半小时头发,半瓶发胶喷得能当盔甲,临出门前拍我肩膀:“老四,哥去跟外语系老乡搞‘学术交流’,成了请你撸串!”我盯着他那亮得反光的发型,没好意思戳穿——那“女老乡”的声音甜得能齁死人,哪用得着聊学术;老三更彻底,自从谈了恋爱,就成了女友的专属挂件,此刻准在商业街陪逛,钱包和腿总得废一个。
剩下的兄弟不是泡网吧就是去球场,只有我,宿舍老四江楠,像块多余的影子。连宿舍里盘旋的苍蝇都嫌我,落我胳膊上三次,最后还是嗡嗡地飞走,宁愿去撞窗户玻璃。
我趴在冰凉的石栏上,盯着湖里挤挤挨挨的枯叶——像堆泡烂的旧信笺,谁也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破事,也没人在乎。百无聊赖地摸出外套口袋里的笛子,高中校门口小摊买的,十五块八,音准飘得没边,高音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低音闷得像堵了痰。可我不在乎,反正也没人听,这破笛子跟我一样,在热闹的校园里格格不入。
深吸一口混着湖水腥气的凉风,我鼓起腮帮子吹起来。没谱,全是即兴的“灵魂呐喊”,刚吹两句,就把岸边柳枝上打盹的麻雀惊飞了,它们扑棱着翅膀,跟骂街似的逃远;两个抱书的学妹路过,不约而同皱起眉,脚步加快,眼神像在看什么奇葩。
我眼皮都没抬,假装沉浸在自己的“艺术世界”里,心里默念“看不见我”,叛逆劲倒上来了,吹得更起劲——破罐子破摔,反正已经够尴尬了。
就在我闭着眼,吹到一段自以为高亢(实则更刺耳)的调子时,笛声突然断了。
不是我吹累了,是我睁开眼,看见一双眼睛。
那双眼黑白分明,清得能映出湖里的枯叶,可眼底空得像口干了百年的枯井,没有惊愕,没有恼怒,连焦点都没有,就那么茫然地“照”着眼前的景物,没半点生气。
我呼吸一滞,笛子差点从手里滑下去。
女孩站在离我几步远的石栏边,穿件宽大的校服外套,风把衣角吹得鼓起来,像对没力气展开的翅膀。她攥着栏杆的指节泛着青白色,身体微微前倾,仿佛下一秒就要像片羽毛似的,翻过栏杆掉进湖里。
——她要跳湖!
这念头跟闪电似的劈进我脑子里,刚才的尴尬、社死全没了,肾上腺素直往上冲!来不及想别的,英雄主义(或者说莽夫劲)占了上风,我扔了笛子,一个箭步冲上去,从身后抱住她的腰,使出吃奶的劲往后拽!
“诶?!”
女孩没料到这一下,惊呼出声,身体失去平衡,踉跄着往后倒,结结实实地摔进我怀里。我俩一起滚在带露水的草地上,姿势狼狈得要命,我的胳膊还死死箍着她的腰——看着细,倒挺有劲儿。
“你干什么!”她挣扎着回头,苍白的脸上满是惊愕,还有点没褪去的茫然,声音里带着被冒犯的怒气。
我摔得头晕眼花,喘着粗气,脑子里搜肠刮肚想劝人的话,情急之下蹦出一句:“天地……天地养个活人不容易!你干嘛想不开啊!”
女孩愣了两秒,眼底的空洞飞快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她歪着头,上下打量我,目光从我的乱发扫到沾了草屑的外套,忽然——
“噗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