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标记》星语眠

9、第九章 囚笼之外

　　衣帽间里，林薇的手指划过悬挂着的衣物。每一件都价格不菲，款式低调而精致，完美符合她的尺码和审美，却也像这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带着楚沐精心打造的烙印。她最终选了一套烟灰色的羊绒针织衫和同色系的长裤，面料柔软，能最大限度地包裹住她此刻敏感而不安的身体。

　　十分钟后，她打开房门。楚沐果然等在走廊上，背对着她，望着窗外。听到开门声，她转过身，目光落在林薇身上，快速扫过，没有评价，只是淡淡地说：“走吧。”

　　没有镣铐，没有押送。楚沐走在前面，步伐依旧从容，林薇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穿过寂静的走廊，走下旋转楼梯，来到一楼宽敞却冰冷的大厅。阿静已经等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件黑色的女士长风衣。

　　楚沐接过风衣，随意地搭在臂弯，并没有穿上的意思。她看了林薇一眼：“外面风大。”语气平淡，听不出是关心还是仅仅陈述事实。

　　大门打开，一股初冬凛冽而新鲜的空气瞬间涌入，夹杂着草木枯萎的气息和城市远端的尘嚣。林薇下意识地眯起了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七天来，她第一次呼吸到囚笼之外的空气。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鼻腔，她强行压下。

　　庭院里停着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低调而奢华。阿静拉开后座车门，楚沐率先弯腰坐了进去。林薇犹豫了一瞬，也跟着坐进车内，刻意与楚沐保持着最远的距离。

　　车内空间宽敞，内饰是冰冷的金属和深色皮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洁的、类似松木的味道，试图掩盖，却无法完全祛除那缕熟悉的、属于楚沐的雪松烈酒信息素。车子平稳地驶出庭院，汇入车流。

　　车厢内一片寂静。楚沐似乎没有交谈的意愿，她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侧脸线条在窗外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有些冷硬。林薇则将脸转向车窗，近乎贪婪地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熟悉的城市，熟悉的建筑，此刻看来却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行人，车辆，店铺，霓虹灯……这一切鲜活而忙碌的景象，与她过去七天所处的那个绝对安静、绝对受控的空间，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她是一个脱离了正常轨道的囚徒，正被她的看守者带往一个未知的目的地。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家位于顶层的会员制餐厅门口。门童恭敬地拉开车门，楚沐率先下车，林薇跟在她身后。餐厅环境极尽雅致，视野开阔，可以俯瞰大半个城市的夜景。这个时间点，客人并不多，流淌着低回的爵士乐。

　　侍者显然认识楚沐，恭敬地将她们引到一个靠窗的、相对僻静的位置。落座时，楚沐很自然地坐在了靠里的位置，将能俯瞰城市夜景、也更“暴露”在餐厅内部视野中的位置，留给了林薇。

　　这个细微的举动，让林薇的心微微一紧。楚沐是故意的。让她处于一个更容易被看到（或者说，被审视）的位置。

　　点餐过程很快，楚沐甚至没有看菜单，直接报了几个菜名，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侍者离开后，桌上又陷入了沉默。只有酒杯里冰块融化的细微声响，和远处隐约的钢琴声。

　　林薇能感觉到，从他们进入餐厅开始，就有若有若无的目光投射过来。惊讶，探究，好奇……她甚至能捕捉到几缕来自其他Alpha的、带着评估意味的信息素波动。楚沐和林家继承人的组合，本身就足够引人注目，更何况是在林薇“静养”的敏感时期。楚沐带她来这里，就是为了将她置于这种审视的目光之下吗？

　　“这里的惠灵顿牛排不错，虽然你大概没什么胃口。”楚沐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目光平静地落在林薇脸上，仿佛只是在进行普通的餐前闲聊。

　　林薇没有动面前的餐前面包，她的确毫无胃口。她迎上楚沐的目光，试图从那片深邃中看出她的真实意图。“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吃饭？”

　　楚沐放下水杯，唇角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不然呢？总是待在房间里，不利于身心健康。还是说，你更习惯那个‘囚笼’？”她刻意加重了“囚笼”两个字，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这时，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楚总？真巧啊。”

　　林薇抬头，看到一个穿着西装、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商人惯有的热络笑容。是某个建材公司的老板，姓王，曾在林家的宴会上有过一面之缘。

　　王总的目光很快落到林薇身上，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讶，随即堆起更热情的笑容：“哎呀，林小姐也在！真是好久不见，听说您身体不适在静养，看来是恢复得不错？”

　　林薇的身体瞬间绷紧，脸上却努力维持着得体的平静，微微颔首：“王总，好久不见。”

　　楚沐坐在对面，好整以暇地看着，没有起身，只是淡淡地回应：“王总，是好巧。”

　　王总的视线在楚沐和林薇之间来回扫了扫，眼神里充满了八卦和探究，但他显然不敢过多打扰楚沐，寒暄了几句“两位慢用”，便识趣地离开了。

　　但他离开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如同针一样扎在林薇背上。她知道，用不了一个晚上，她与楚沐共进晚餐的消息，就会在某些圈子里传开。结合她“静养”的官方说法，会衍生出多少种版本的流言蜚语，她几乎可以想象。

　　这，就是楚沐的目的之一吗？用这种暧昧不清的方式，进一步将她和楚家捆绑在一起，模糊她被扣押的真相，同时试探林家的反应？

　　“看来，关心林小姐身体的人，不少。”楚沐拿起刀叉，开始切割她面前的牛排，动作优雅，语气听不出喜怒。

　　林薇放在桌下的手，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她看着楚沐从容用餐的样子，看着窗外那片她熟悉却仿佛隔了一层玻璃的繁华夜景，一股强烈的屈辱和愤怒再次涌上心头。楚沐不仅囚禁了她的身体，现在，还要将她置于舆论的漩涡中心，玩弄于股掌之上。

　　这顿晚餐，味同嚼蜡。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煎熬。林薇几乎能感觉到那些投射过来的目光，像无数只小虫子，在她皮肤上爬行。她必须用尽全部的自制力，才能维持住表面的平静，不让自己失态。

　　晚餐结束后，楚沐并没有多做停留，直接起身。回程的车厢里，比来时更加沉默。林薇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灯火，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只是梦醒之后，她依旧在那个华丽的囚笼里，而身上的枷锁，似乎因为今晚的公开“亮相”，而变得更加沉重和无形。

　　车子驶回那座僻静的庭院。下车，走进冰冷的大厅，踏上寂静的楼梯。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走到卧室门口，楚沐停下脚步，并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她转过身，看着林薇，走廊昏暗的光线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

　　“看到了吗？”楚沐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响起，带着一丝冰冷的回音，“就算走出这扇门，你也依旧在我的掌控之中。外面的世界，对你而言，并不会更安全。”

　　她的目光落在林薇颈间，那里，抑制贴完好地覆盖着标记。

　　“习惯它，林薇。”楚沐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诅咒般的笃定，“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待在我为你划定的界限里，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走向走廊另一端她的书房方向，脚步声沉稳而决绝。

　　林薇站在卧室门口，直到楚沐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缓缓推开房门。房间里，那股熟悉的、属于楚沐的信息素依旧弥漫着，但不知为何，在经历了外面那个看似自由、实则充满审视和算计的世界后，这个狭小的空间，反而让她感到一种诡异的、令人绝望的“熟悉感”。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庭院里，楚沐的书房窗口亮起的灯光。

　　楚沐说得对，她并没有获得真正的自由。今晚的出行，不过是换了一个更大、更精致的展示柜。但不知为何，经历了外界的风雨和审视，林薇心中那片因为绝望而冻结的冰原，反而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屈辱和愤怒并未消失，但它们开始沉淀，转化为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坚硬的东西。

　　她看着那扇亮着灯的窗户，眼中重新燃起一点微弱却执拗的光。

　　楚沐以为这样可以彻底击垮她，让她屈服？

　　不。

　　只要还活着，只要还有一口气，她就绝不会认输。

　　这场博弈，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