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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五章 宝石和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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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觉得无聊。”
柏洛雷茨跳上喷泉台面。
长裙,灰袜子。
紧贴小腿。
“不要把事情闷在心里。这样会出大问题。”
于是,西尔维娅就挑挑拣拣地讲给柏洛雷茨听。
暮雨,阁楼阴影,宴会厅。
还有,暴风雪之夜……
没想到会哭得这么厉害。
在家里反复回想这些事的时候,都不怎么哭的。
“你就像个任人摆布的玩具。我知道这感觉。”
柏洛雷茨信誓旦旦,
“最恶心的不是遭了坏事,而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蜷着等死。”
她现在的语气和措辞都不怎么温柔。
且紧皱眉头。
她说得太对了。
西尔维娅用力点头。
“下次回家,不掺和他们的事了。”
柏洛雷茨单手捋她的背,
“歌啸节你回去不?”
没想好,到时候再说吧。
西尔维娅摇头,但说不出话。
“咱们去喝点东西。”
柏洛雷茨说。
西尔维娅还是摇头。
什么都喝不下去。
“那我带你去看看书签和涮笔筒吧!”
柏洛雷茨跳下喷泉。
灰褐的裙摆盖住小腿袜和靴子筒。
她这会儿昂首挺胸,一头长发全甩到背后,
好像要去干仗。
西尔维娅蔫头蔫脑地跟着。
有点愧疚。
柏洛雷茨把她哄得很舒服。
但西尔维娅不想让话题一直绕自己转。
似乎该谈一些柏洛雷茨的事了……
可是她还是没法开口说话。
有一点是肯定的。
柏洛雷茨不像她最初以为的那样讨厌她。
她刚见到柏洛雷茨时就被她温柔美丽的外貌吸引了。
西尔维娅没法否认“见色起意”这一点。
但她更好奇这女孩眼睛里的叛逆。
它从何而来,她为何要将它藏起来——
又没完全藏起来。
不知为什么,西尔维娅甚至希望引诱她完全展现这一面……
然而,随着对柏洛雷茨的了解变多,西尔维娅只觉当初想法浅薄。
就像醒山上的那个“心”字。
多加探询就能发现,她深信不疑的景观实际上根本就不是那回事。
每个人都像一座被许多个纪年和世代所塑造的复杂山地。
对他们心智特点、复杂特性和历史故事的了解就足以激起深沉的敬畏。
而敬畏之下,观望便足矣。
占有和改造都是画蛇添足。
况且,有的山更喜欢尊重自己的观望者,而非自以为是的改造者。
西尔维娅来到柏洛雷茨的房间。
行李箱在窗户下紧闭着。
待客的花束,开白花的飞燕草、叶背闪银光的银丝柳,波浪草和迷雾草。
灰绿一片,用银色带子系着。
搁在桌上,而非门上。
西尔维娅坐到扶手椅上。
坐垫银线刮着她的黑裙子。
细碎的小声音。
像摩挲金色闪粉声。
西尔维娅问,“你今早回来的?”
“今早。”
柏洛雷茨回答,
“正准备去找点吃的,就碰见你了。”
西尔维娅一阵紧张,“你不会还没吃早饭吧?”
“吃过啦。”
柏洛雷茨哗地一声掀开箱盖,
“太棒了,你的礼物在最上层!”
是一排像水仙花叶的细长金属书签。
柏洛雷茨像展折扇一样将它们划拉开。
各色植物的镂空雕。
银弦藤,飞燕草,雨串兰。
最特别的一张上有蓝色的飞鸟。
彼此摩擦,碰撞。
像风铃一样波动鸣响。
“真好听。”
西尔维娅赞叹。
“我也觉得好听。”
柏洛雷茨笑,
“虽说,书签好听也没什么用。”
“既好听又漂亮。”
西尔维娅继续赞叹。
还很沉重。
或许可以用来压画布,或者分隔利斯马切给她的那本厚书。
“还有笔筒。”
柏洛雷茨莹白的手指尖擎着一块黑色的光面圆筒。
“或者,杯子。”
黑色光面,金光细闪。
配色就像西尔维娅的黑布金蝴蝶包。
“喜欢吧?”柏洛雷茨语气笃定,“我从海边给你挑的。”
喔!
一个很好的关心她的机会。
西尔维娅的心静默无声地腾起。
“海边一切都好吗?”
柏洛雷茨疲惫喟叹。
“不讲了。好不容易回学校了。”
西尔维娅穷追不舍,“你不是说,不要把事情闷在心里吗?”
“我真的不想再回忆一遍。”轮到柏洛雷茨蔫头蔫脑,“一想到那些事,我就想吐。”
“好,好,那你放松一下。”
西尔维娅抚摸柏洛雷茨的后背,
“什么时候想说就什么时候说。”
“等之后,你跟我一起去海边吧。”柏洛雷茨站起来,“到我家一看,你就都明白了。”
西尔维娅略一思索,同意了。
于是,西尔维娅带柏洛雷茨看拜塔米娅准备的礼物。
拜塔米娅给西尔维娅的每个朋友都准备了首饰。
给柏洛雷茨的是有灰色宝石的项链和耳夹。
灰色宝石——可能是烟霜晶吧。
琉克锡安沼泽晶,或者米诺戈晶。
西尔维娅不是很关心这些。
但那些石头跟柏洛雷茨的灰眼睛确实很配。
“好看极了。”西尔维娅说。
“喔……”
柏洛雷茨迎着她笑,但笑得有点勉强和忧郁。
“帮我谢谢拜塔米娅……它们很漂亮,像海边的浪花。”
“嘘。”
西尔维娅喝止了这些美丽但空洞的强颜欢笑。
把柏洛雷茨搬到全身镜边。
全身镜用水灯笼和细网纱装饰。
昏黄,微微橙色。
能把人照得朦胧柔和,也能让宝石像星辰一样闪烁。
柏洛雷茨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好像比方才开心了一些。
“不错吧。”
西尔维娅推着她出门,
“走,找吃的去。你肯定没吃早饭,我知道。”
柏洛雷茨仍戴着拜塔米娅赠予的首饰。
烟霜晶映照下,她的鬓发往脑后面编扭,用缎绳捆住。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装饰了。
西尔维娅其实挺喜欢看别人打扮得花团锦簇的。
比如她们的另一位朋友珊宁拓——
啊,珊宁拓。
她就在那边,走廊对面,一盏铃兰灯下方,正在打开单间的门。
西尔维娅和柏洛雷茨走向她。
她们以为,只要跟她打个招呼就可以去吃早饭了。
或者架着她一起吃早饭。
可她在哭。
边开门边哭。
过腰的长发跟着脑袋一晃一晃。
她的头发飘逸蓬松且闪亮。
眼睛也很特别,烟雾般的浓灰里透着一股桃花红调。
她褂子和蓬蓬裙也是这两个色调的。
雾灰色,和桃花般柔嫩迟疑的粉红色。
裙摆像雪霜团一样轻巧地蹭过地毯。
“啊,怎么哭了?”
柏洛雷茨只显出一点点意外,和十分的关切。
因为珊宁拓真的很爱哭。
“没事。”
珊宁拓低头抹眼泪。
“你好柏洛雷茨。你好西尔维娅。假期愉快吗?要不要进来坐一坐。”
一串眼泪滚到地毯上。
珊宁拓打开了门。
西尔维娅和柏洛雷茨对视一眼。
“你现在还好吗?”
西尔维娅飞快动脑筋,
“假期过得不好吗?”
“或者过得太好了,想家?”
柏洛雷茨问,
“还是天气太糟糕了?”
珊宁拓的单间和她俩的完全不一个风格。
这里有七面镜子。
化妆镜,手持镜,半身镜。
备给客人的化妆镜,手持镜,手捧镜。
还有全身镜。
镜子、桌面和烛台都用柔和的细纱包裹。
纸捏的云朵堆在桌脚和橱柜脚。
用颜料涂成紫金粉银的花蕾和果子堆在云朵上面。
她很会画画。
西尔维娅根本不好意思跟她说自己也在画画。
“都不是。”
珊宁拓否定了西尔维娅和柏洛雷茨的猜测。
“不要再猜啦。我还不想说。”
西尔维娅就不再猜了。
珊宁拓哭泣的原因总是比她想的还要细腻和复杂。
珊宁拓总是有好多小秘密。
于是柏洛雷茨又带她去看礼物。
好大一个蝴蝶结,还有一大把用纱绢缠成的花。
蝴蝶结可以安在小蓬蓬裙的后面。
花束可以和房间里那堆云彩纱流完美融为一体。
西尔维娅给她的还是首饰。
一条项链,一对耳夹。
雾玫瑰色的宝石。
谁知道是不是米诺戈晶呢。
又或者连烟霜晶都不是。
可能是白火瞳?
总之,它们被雕成蔷薇花。
礼物没能让珊宁拓振作起来。
她的眼神仍旧忧郁。
珊宁拓给她们俩带的是胸针。
都是银色的。
明银质地。
但一个是玫瑰花,一个是飞鸟。
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耽搁柏洛雷茨吃早饭了。
西尔维娅和柏洛雷茨走出屋子。
珊宁拓留在这里归置行李。
或许,也归置心情。
柏洛雷茨吃鲜银弦藤果实和羽毛般的白鸟果叶。
听上去就没滋味没营养。
柏洛雷茨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
不怎么吃肉。
饿了就抓一把坚果。
她的个头还是蹿得比西尔维娅高。
但她忧郁沉重,很难真正因为什么事情而高兴起来。
尽管她忧郁沉重,却还是像银弦藤一样纤细,像白鸟果一样洁白。
她们在“银柳园”逗留到中午。
那时候珊宁拓也来吃中午饭。
其他朋友也已经来了。
他们围坐在大方桌边聊天。
声音很大。
因为莱伊特、彻莱明特和普罗卡约特都是挺活泼挺能说会道的那种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