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绣》安逸chen

7、第七章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苏琇十分忙碌。看庄、采买、发染皆由她亲裁；监工画工出样、绣娘上绷刺绣、裱糊匠装潢——厘正生产制作流程；维系老客的同时走访大小客商，试图拓宽新客；定期检查回款；账房先生盘账后再将账簿仔细核验。往往天未亮就出门，打更人打过三更，她卧房的灯还亮着。
　　苏式绣坊上下都笼罩着忙碌凝重的气氛。东家连轴转，顾清之和伙计们自然也无法清闲。
　　可过了一月，绣坊的利钱只上涨了不足半分。苏琇看着账本，心中十分焦急，因过度劳累她本已清减不少，忧心忡忡茶饭不思竟晕厥过去。绣坊上下乱作一团。
　　苏琇醒来时，翠儿正守着她。
　　一见她醒来，翠儿急忙上前，声泪俱下：“小姐，您感觉哪里不舒服？您可把翠儿吓坏了…”她自五岁来到苏家，便成为小姐的丫鬟侍奉其左右，小姐待她很好，二人虽说是主仆，可情同姐妹。
　　看着翠儿原本圆润的脸蛋也变尖了，苏琇心里一阵无力和自责，她抚上翠儿的脸：“对不起，翠儿，是我没用，对不起爹爹，对不起你们…”
　　听闻小姐醒了，守在前厅的账房先生、外柜管事和顾清之急忙赶来等在门口。听到小姐隐忍的哭声，众人心里也十分难受。
　　这边，苏仲文派人紧密关注苏式绣坊的消息。得知苏琇晕倒，他得意地摸摸胡子，放声大笑：“我就说女人当不了家吧！三个月，让绣坊的利钱涨两成，天王老子来了也帮不了她！这黄毛丫头输定了！苏式绣坊必将成为我的囊中之物！”他的管家刘成在一旁点头哈腰，谄媚地为他斟酒：“是是，苏家那丫头太不自量力了，她怎么斗得过老爷您呢！”苏仲文将酒一饮而尽，大笑不止。
　　是夜，顾清之回到卧房，拿出纸笔思索着写下自己的想法。
　　经过顾清之这段时间的观察，苏式绣坊的运作模式和其他民营大绣坊大差不差，皆为“前店后坊”的布局，可供顾客参看绣品的制作过程。而绣娘分为掌案，也即大师父；上手绣娘；普通绣娘；学徒共四等。绣坊内流水线生产和精品作业并存。大批量订单由多名绣娘对各自擅长的部分负责，最后由大师父合成；而高端绣品由专人完成。其次，实施样本管理：精品图册和实物样品供客选择和坊内绣娘参照。此外，绣坊亦支持来料加工，接受顾客自带材料的订单，仅收取加工的费用。
　　三更敲过，顾清之停笔抬头望向窗外浓重的夜色，想着不知那女子是否已歇下。
　　翌日，顾清之找到他的“顶头上司”账房先生：“周伯，晚辈略有拙见，不知可否帮上绣坊？”
　　老周急忙接过他的手束，展开看了起来。看罢，他对顾清之说：“这还需问过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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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琇看完顾清之的手束，陷入沉思，过了会儿，她美眸微抬：“更定绣娘工银之章程，除却固定月例，另使其享受各自绣品的销售分成，初期坊中利钱或见短少，但长远来看，绣娘们得沾花利，必当竭其心力、精益求精，届时绣品水准提高，价格必将上涨，此乃舍小利而谋远局。但何为’与画宗大家联名推出绣品‘”？
　　顾清之解释道：“在下想到绣品制作先由画工设计图案，再交由绣娘绣制。不如我们与当下有名的画家合作，得其准许后将其画作绣制出来，并将所售获利与之分成。一来名家的画技超群，绝非普通画工可比，可为绣娘提供新的思路；而’联名’指的是我们以绣坊和名家的共同名义推出绣品，可借助名家的声望吸引更多人前来购买。然而当下的问题是名家的画作需要高超的绣艺才能体现。”
　　苏琇点点头：“这我和掌案会想办法解决，名家画作制成绣品需要耗费心力甚多，价格必定高昂，需要的客人不会太多，我们可以安排专人完成。”
　　苏琇望着面前侃侃而谈的俊秀男子，除了初次见面对方比较失礼，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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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云楼的雅间内，画宗大师温胤在合同契上署名盖章，契约落定。苏琇敛衣起身，双手执起酒樽，向席间二人敬道：“幸蒙温先生信赖，李先生做保，小女子感佩于心，苏式绣坊必定倾尽所能，以针线诠释徐先生画中气韵，所约“分润”亦必如期奉上。”温胤爽朗一笑：“老夫观苏小姐的绣品，此番已是成竹在胸。”三人举杯，一饮尽欢。立于身后的顾清之亦喜上眉梢。近日来，苏琇遍访名家，虽有人拒绝，但达成合作者也不在少数。
　　离开天云楼，苏琇来到徐府，她娘家的大表姐徐兰芝和几位与苏琇交好的闺阁小姐早已等候多时。徐兰芝抚上苏琇的脸，心疼道：“近日你大伯与你争夺绣坊一事姐妹们都已知晓，你从小就能藏事，有何困难也不与姐妹们多说。我怕你憋出病来，派人去你府上传信约你前来赏花，你也不肯来，今儿个见你果然清减不少，怕是最近忙坏了。”苏琇：“谢谢姐姐和诸位姐妹的关心，我挺好的，只是今日约大家前来，确有要事相商。”一位圆脸小姐：“说吧，啥事？大家能帮的一定尽量帮！”苏琇：“诸位姐妹从小苦练女红，绣艺皆是不俗，若是姐妹们有意出售自己的绣品，我想与姐妹们合作，将大家的绣品放在我家店铺出售，只抽取一分利。另外姐妹们若有相熟的善绣艺的小姐，也可帮忙问之是否愿合作。不知大家意下如何？”一位身着退红罗裙的小姐抚掌：“竟有此等好事，一来姐妹们可攒私房钱，二来绣品得人赏识亦是幸哉，我一会便去问问与我相识的几位小姐。”其他姑娘纷纷附和。苏琇展颜一笑：“如此便谢过各位姐妹了！”
　　贡献主意的顾清之看着这一幕，心想：明代可是闺阁绣的起源时期，不好好利用一下岂不是亏了？这时，他的裤腿似被人拉了拉，他低头一看，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小家伙瞪着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哥哥，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呀？你是谁呀？”苏琇看见女娃，开心地将其一把抱起：“茵儿，快让姐姐看看你。”徐兰芝笑着说：“芝茵最近胃口好，想必重了不少，琇儿你还抱得动吗？”小女娃别扭害羞地捂住了眼睛，一个劲地往苏琇怀里站。这幅模样把大家都逗笑了。徐兰茵又从苏琇怀里钻出来，指着顾清之说：“琇姐姐，这个漂亮哥哥是谁呀？是你的意中人吗？”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皆把视线投向顾清之。顾清之急忙辩解：“不是的不是的，我是绣坊的一个伙计，跟着小姐出来办事。”苏琇脸上红晕未退，她戳着徐兰茵的小脸：“顾先生是姐姐的朋友…”
　　回府路上，苏琇和顾清之道歉：“抱歉，顾先生，小妹年幼，唐突先生了，请先生包涵。”顾清之挠挠头：“没啥，小孩子嘛，我不会在意的。苏小姐也别总叫我顾先生了，叫我清之就好。”苏琇点点头：“清之，那清之也别叫我苏小姐了，喊我苏琇便好。”顾清之的名字被她清冷的嗓音喊出，竟是那样的好听。顾清之赶忙低下头，隐藏住自己有点儿发红的脸：“嗯…嗯，苏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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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顾清之又将多元化原料采购、材料和货品分散仓储的想法告诉苏琇，皆被采纳。他还引入了“公积金制度”，将利钱中的一部分储存以应对荒年或突发事件。
　　顾清之干劲十足，苏琇从背后望着他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