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狄亚杀子》镜台

1、美狄亚杀子

　　过来，亲爱的孩子们，让母亲抱抱你们。我的心肝，我的珍宝，我在阵痛中生下的孩子们。我把你们生下来，身体像被活生生撕开。再没有任何战役比得过分娩你们的战场——那样惊险，那样血腥，那样痛苦。我那被我杀掉的弟弟也没有受过这样的罪，他是死后才被我撕开的。为了哺喂你们，我【】受尽折磨，最坏的时候像被上百只毒蜂蛰过，【】远胜我少女时【】受的那份罪。【】孩子们啊，有多少次我想要放弃，把你们丢给另一个因为贫穷而出卖自己【】的女人，可是看着你们吃过奶后，那么欣喜，那么满足，那么安适地依偎在我怀里的模样，我就没法把你们丢开。我一次又一次抱起你们，我最可爱的孩子们，忍着所有难捱的疼痛把你们喂养。这双能施展魔法掠夺性命的手，日复一日地为你们操劳，无微不至的照顾你们，把你们养到如今——虽然，即便是如今的你们不过也就是这么大，根本不懂发生了什么，对着我的眼泪连一句好听的安慰都说不出来，大部分时候还别过脸去，不愿倾听我的哀诉，只顾着玩你们的玩具——唉，可是有的时刻呀，孩子们，你们伸出你们稚嫩的小手，笨拙地擦掉母亲面颊上的眼泪，用这双剔透的眼睛望着我——唉，我的孩子们呀！
　　母亲的心都碎了。
　　我最亲爱的孩子们，不要从母亲怀里离开，再让我多抱你们一会，再让我多看一看你们可爱的脸庞。虽然你们长得和那个可恶的男人那么像，可是你们是这么可爱。你们是两个更好的伊阿宋，只继承了他所有的美好，还没来得及继承他所有的可恶。看着你们，我就想起了我心中疯狂的爱恋。曾经的我以为自己是多么幸福啊！那过往幸福有多浓厚，这此刻的痛苦就有多深重，因为两种情感的缘由都是一个男人。
　　不要不耐烦听我讲这些，孩子们，再让母亲多搂你们一会。我一生唯一爱过的人——凭我的忠贞起誓——就是你们的父亲，虽然我宁愿不是呢！我宁愿美狄亚是个轻浮【】的妖女，冷血无情的毒妇，不曾把少女热恋的痴情盲目献给一个注定要辜负她的男人。我宁愿美狄亚不曾为这个见异思迁的男人与她的父亲决裂，宰割她同胞的弟弟。孩子们啊！我把我的手足至亲杀死，将他的身体切碎，遗骸洒遍大海，就为了引开我的父亲，好令他不要把他一直关爱的女儿从这爱情的深渊里挽救。
　　孩子们，不要跑！对不起，是母亲刚才搂得太用力了。过来，快过来，再让母亲亲亲你们稚嫩的面颊——像新芽一样嫩，像花苞一样美，我可爱的孩子们——我是多么痛苦。我真的下不了手啊！那时候，我的弟弟抱着我的膝盖，哭着恳求我，说尽了世界上最动人的乞怜的话语……而你们比我弟弟还要年轻，还要无辜，你们只是两个孩子，还没有长成的孩子……你们总会长成。
　　唉，孩子们！为什么你们不是你们父亲的女儿呢？为什么你们不会长成像我一样，会把自己的一腔真情盲目献给某个浪子的少女，却是会长成像你们父亲一样，无耻地【】女人的公畜——不要动，孩子们，不要动。
　　最亲爱的孩子们，母亲是多么爱你们，你们是知道的，是不是？你们还记得多少次，你们睡觉的时候，母亲火急火燎的奔过来把你们从地上抱起，哄着痛哭的你们……就算你们没哭，母亲也那么焦心，生怕你们碰破了你们娇嫩的皮肤……母亲一点都不忍心听见你们的哭声，看见你们的眼泪……我杀掉我的弟弟时，不曾把他的嘴堵住，把他的眼睛蒙住……唉！可是面对你们，你们，孩子，孩子，我最可爱的孩子们，心爱的儿子们——
　　可恨啊。如果你们不是儿子，我一定会下不了手。
　　亲爱的孩子们，再让母亲最后一次抱一抱你们。你们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轻。鲜血从我的指缝里滴下去。这么多的血，是我一点一点孕养出来的……那时候我吐的厉害，但强迫自己多吃点，因为怕你们饿着……我是多么想要见到你们长大成人，为你们张罗婚事，看你们儿孙满堂……我曾梦想着为你们寻觅世界上最美好、最善良、最可爱的女人做你们的妻子，而现在我却只能梦想着为你们寻觅世界上最美好、最神圣、最显耀的地方做你们的坟地……最亲爱的孩子们，我最爱的孩子们……我曾梦想着你们会长成和你们父亲一样美好的人，给两个像我一样的少女美好的幸福，如同我所拥有的……什么？你们的血已经流完了吗？我所抱住的再也不是我可爱的孩子们了吗？我怀里只有冷冷的遗骸了吗？失去了灵魂的寓所，少顷就会开始腐烂……不！不！不！我付出了那么多，放弃了那么多，受了那么多痛苦，为自己那么爱的人生下的最亲爱的儿子们啊——
　　可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