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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八章 灯光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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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了觉,醒来也心满意足。
然而,头痛。
不知道是吹风吹的,还是她的身体仍然不太乐意她大白天睡觉。
晚饭,寥湛依然昏昏沉沉,反应迟钝。
但他们也不介意。
其实她知道他们不会介意。
先前要打起精神服务所有人。
归根结底,似乎只是做给她自己看的而已。
今晚吃五菇盘:
糖球菇、胡茬菇、赤松茸、竹荪和酥叶草。
还有桃花饴、酱栀鸟蛋和柠檬汁蒸鱼。
寥湛胃口不算太好。随便吃了几口。
大多数时间,都微笑着倚在椅背上听他们说话。
其实,这样确实挺幸福的……
但她不知道,他们不介意她这样,是不介意她“偶尔”这样,还是本来就不介意她这样?
当晚分别时,谢尔芒汀对寥湛说,
“如果你失眠,可以来我们这里找医生。不一定找我。你觉得谁帮助更大就找谁。”
“或者,找一位创伤治疗师。”
罗克珊的双眼紧盯着寥湛。
“我知道不止一位创伤治疗师。”苔书忽然说,“我的朋友们……很多都有创伤。如果寥湛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推荐!”
他说话的声音本来就够好听的了。
听他念出“寥湛”这个名字。
带着点犹豫和雀跃地。
更是让寥湛莫名心动。
“谢谢你们。”
寥湛其实很想回家睡觉了,
“有需要,我一定会向你们请教的!”
散场了。
奇怪的是,越往家走,寥湛就越精神。
就好像这副身体的其中一部分非要在白天睡觉在晚上狂欢一样。
但是,有什么狂欢的方法呢?
在这里认识的朋友们都是早睡早起的。
彻夜狂欢的那些场合,寥湛也早就不去了。
那……彻夜读书?
想想就觉得有病。
回到住处。
寥湛考虑,要不要去洗澡。
有必要洗吗?
只是躺在室外的大桃树底下睡了一觉而已。
大桃树下很脏吗?
一点都不脏。
不洗了。
她也懒得换睡衣。
就这样躺在被子上——而不是被子里。
忽然翻过身,看渡语绸。
不是薄隐联系她。
是米蔗。
“我今天一直没找到机会问你。”
米蔗传了文字来,而非申请语音通讯,
“苔书从前几天开始就问我了。”
寥湛屏住呼吸。
竟然又开始心跳加速。
都谈了这么多恋爱。
也和这么多人闹掰过了。
她竟然还知道心跳加速是什么感觉。
真是不长记性。
“他说挺喜欢你的,想追求你,但是不知道合适不合适。我告诉他,我也不知道你现在的情感状况,以及是否有恋爱的意愿。但我会帮他问问你。”
寥湛把渡语绸丢到一边,用枕头捂住发烫的额头。
哪有这样帮朋友追人的!
说得也太直接了吧?
不过,说来也是。
米蔗站在寥湛这边,所以,对苔书含糊其辞,对寥湛直言不讳。
寥湛觉得自己很好笑。
今天竟然会嫉妒米蔗和苔书的交情。
没想到苔书是冲着她来的。
“苔书挺好的。但我短期内不想谈恋爱。”
在理智的把控下,寥湛颤抖着写下这几个字。
是的,短期内没有这个打算。
看看她这个昼夜颠倒、情绪混乱的样子。
实在不适合开启一段新的感情。
而且……
而且。
拂姜、渚光、松砂、薄隐。
四个人了。
四个人对她来说,已经太多了。
一个人。从始至终。
她本来想。
或者两个。
最多三个。
谈够这个次数的恋爱,就不要再谈了。
她没有兴趣在情场上玩游戏。
如果谈了那么多也没遇到一个能长久的,就说明她没这个福分。
没这个福分,就别硬谈了。
“尊重你的意愿。我帮你转告他?”
米蔗的回讯立刻传了回来。
手不听使唤。
手立刻在绸子上写:“不,我还是想试一试。”
寥湛在心里狂叫。
怎么能!怎么能!
简直是犯贱!
但她没有撤回这条讯息。
只是静静地看着绸子,等着。
“太好了!”
米蔗说,
“需要我转告他吗?他早就想约你出去吃饭了!我可以把你的联系方式给他吗?”
就这样。
就这样……
第二天下午,寥湛睡眼惺忪但强打精神,出现在水痕街的市集外面。
这个市集和渚光居住的三角鱼小镇很像。
晶莹的墙体,发光的树丛。
或许荧惑星域大部分地段的荒野、城镇和村落总是大同小异。
连续失眠,气色实在太差了。
在寥湛看来,涂再好的粉底也撑不起来那些粉黄蓝白的浅色衣服。
所以她索性穿黑套头衫,外罩长风衣。
牛仔裙不过大腿,黑靴子裹到膝盖,用这两样显露出她身上残存的最后那点年轻女孩的快乐气息。
粉底薄,唇色就厚重一点,勉强衬得气色明媚。
她靠在墙上等苔书。
即使苔书像松砂一样迟到了,她也没有不耐烦。
她实在没有不耐烦的力气了。
况且,她的人生中也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可做了。
苔书迟到了很久。
松砂都从未迟到过这么久。
但他拎了一大包蓝晶莓,以及苍露果、蒲苍果、乌鸦果。
还有——一把鲜花。
“对不起,我睡过了。”
苔书显而易见地紧张,
“昨晚没睡好,所以,所以——”
管他睡没睡好。
他说话的声音真好听。
寥湛轻快地牵了一下他的衣角,把他带到自己身边。
“看车,小老弟。”
苔书惊愕地往身后看了看。
一群滑行木鸟正呼啸而过。
寥湛已经松开了苔书的衣角。
没问他的意见,就从他怀里拿过花束,捧到面前轻轻嗅了嗅。
“很漂亮的花。”
她感到心头一个紧紧地被空气揪成一团的角落正慢慢松开,
“你是从大云雀木下摘的,还是从米蔗手里买的呀?”
“米、米蔗说你会喜欢——”
“嘘。”
苔书说到一半,寥湛就用手指尖压住他的嘴唇。
“你要假装是你自己的主意。”
苔书笑了起来。
他脸红了。
寥湛收回手指尖,轻轻触摸一下粉玫瑰中的一朵。
“我确实很喜欢这个颜色。”
寥湛在心里感激米蔗费心费力的撮合。
也感激苔书托米蔗带给她的追问。
如果没有他们,她今天下午不会这样快乐。
快乐得像刚离开黑烬滩加入飘浮山脉工作室的时候一样。
快乐得好像她还没有经历过那一次又一次的苍茫一样……
相谈甚欢。
苔书喜欢和她一样的饮料和餐食、场景和风格、诗篇和故事。
以及,一样的乐队和流派。
“我能爬到树上,给你晃一树乌鸦果下来。果子一串一串砸到你头上。”
两杯果酒下肚。
这小伙子就敢开这种玩笑了。
寥湛毫不介意。
“我把它们都冻住。装冰块里运回家酿果饯。”
“那我专门摇一些坏掉的下来,你拿回家就发现它们全炸了。”
“那我就让它们在落下来的中途半路都炸了,全炸你脸上。”
寥湛毫不介意。
是的,不介意。
这种简单的澄澈的愚蠢的玩笑。
小孩般的威胁和打趣。
这感觉就像又拥有了一个发小一样。
回到那些年。
重新交一个朋友。
入夜,寥湛和苔书各回各家。
寥湛决定这次绝对不同居。
除非结婚。
如果真要结婚,那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短期内,她不要和任何人同居。
因为她不想再打起最棒的精神拿出最好的状态给另一个人做一日三餐端茶送水嘘寒问暖。
不论这个人是谁。
是薄隐,苔书,还是松砂,渚光。
不论这个人是宽厚还是刻薄,温柔还是严苛。
无关这些人、这些性情……
她发现,自己但凡和别人走得太近,就会情不自禁地包揽下所有的家务,但求那人住得舒心、过得快乐……
在这种情况下,谁不会被惯坏呢。
就像,从前不懂点心多难做、面包多难烤的寥湛,会认为整天钻研这些事的悠泊是不务正业一样……
寥湛回到家。
像给一位恋人准备餐点一样,为自己洗菜,刷杯子。
而后,掐着时间数着数,泡了一壶茶。
一壶清香四溢的茶。
寥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或许只是因为今天心情太好了。
才会这样有闲情逸致。
但没来由地,她又开始想。
自己这样热衷于谈恋爱和寻找终身伴侣,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有人欣赏她。夸赞她。
数个月之前,秋冬之交,还未来到晚铃郡的那个寥湛。
抱着一捧落叶,坐在花坛边,这样回应她。
其实,她自己也可以欣赏和夸赞她自己。
而且,自己的夸赞比别人的要更可控。
只要她没有做出太出格、连她自己都看不下去的蠢事。
那么,想听自己夸赞,随时可以听。
这比依赖阴晴不定、情绪波动的伴侣要安全多了。
那她为什么还是要继续谈恋爱?
从她和薄隐的相处中可以知道,她还想有个人可伺候。
有个人被她照料,喂养,治愈。
这样的情形可以证明:
她也不是一无是处的。
她有帮助和照顾别人的能力。
这就很吊诡了。
一个有手有脚有工作有朋友的人。
一个在自己的严苛审视下都依然符合“漂亮”这个标准的年轻人。
为什么要靠伺候别人来获得价值感?
寥湛对此感到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