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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九章 青野 ...

  •   河滩是蓝色的。
      河水是白色的。

      河川在宇宙穿行。

      这是明煦河。

      刚启程时,还能看见福波斯星的银光。
      粼粼万千,照耀水面。
      将万物都染成白色。

      后来,福波斯星也不见。

      因为,小船已经离开荧惑星域。

      寥湛回到船舱。

      躺下,闭眼。

      想像自己离飘浮山脉越来越远。
      离渚光躺过的那张床越来越远。

      她没有扔掉戴渚光买的珍珠项链。
      也没再戴。

      其实,除了约会的时候,她都没有戴过它。

      也许因为她觉得自己的容貌配不上它。

      船身缓慢摇摆。
      水声摇曳。

      寥湛终于睡了个整觉。

      她以为自己会梦见渚光。
      但并没有。

      她梦见的还是拂姜。

      然而,和光华流转的渚光相比,拂姜粗陋得像块木头珠子。

      一想到自己曾经那样痴狂地迷恋过她,寥湛就觉得浑身恶寒。

      小船接近青薄荷草甸的渡台。

      寥湛提上有蓝色四叶草纹样的大挎包。
      那是她的行李。

      下船。
      沿着阶梯。
      登上渡台。

      草香,微苦。
      风拂脸颊。

      寥湛站在青薄荷草甸的土地上。

      青薄荷草甸的另一个名字是“青薄荷屿”。

      它是个岛。
      长满鲜薄荷蓝色的茸茸短草。

      草地上每隔方圆几百步就散落着三两棵深绿的塔松。

      以及青蓝色的方片草。

      是的,就叫方片草。
      细长笔直的草梗上长三片菱形的叶子,或者五片。

      这个岛屿在惑隐诸岛之中。

      惑隐诸岛在荧惑星域和重华星域之间。

      荧惑星域在浮景内环,离朱曦星更近。
      重华星域在浮景外环,离星光闪烁的宇宙更近。

      隔开这两个星域的惑隐海域很辽阔。
      青薄荷屿是这片海域上的一颗尘埃。

      岛屿上有聚落。
      像小镇。
      又比寥湛习惯的那种小镇更热闹一些。

      人们往窗檐下挂青绿色的橘子灯。
      手推车上有成堆的青苹果、扇子枝和水莴苣。

      孩子绕着手推车捉迷藏。

      按照川照的指示,寥湛应该在一家名叫“明石”的饮料店外面见到前来接应的人。

      事实上,向来是川照来这里出差。
      但寥湛实在太想出远门了。
      而川照已经腻烦了这个地方。

      所以,这次是寥湛来。

      寥湛轻易地找到了那个叫“明石”的饮品站。

      屋里人声鼎沸。
      屋外的木板上涂着一层明亮的海滩白沙。

      寥湛的心情轻盈起来。

      然而,屋子里的男驻唱在唱一首歌。

      好像是“纸翼鸟”乐团的《光水奔流》。
      寥湛隐约记得那是一首关于时间的歌。
      而纸翼鸟乐团是一个活跃在好几十年前的童声合唱乐团。
      当年的那些孩子早就是爷爷奶奶了。

      寥湛皱着眉往街上走了两步。

      真是的。
      为什么要在饮料店门口约见?
      这也太不正式了。

      往街上走的这两步,反而让她看见了接应者。

      应该是吧?
      一个穿灰衬衫的男孩。
      站在门口的大盆栽后面。

      好像在看书。
      一本青绿色、巴掌大的小册子。

      寥湛走上前。

      男孩抬起头。
      视线从寥湛脸上扫过。

      又漫不经心地扫开。

      紧接着,困惑地定住。
      又挪了回来。

      “寥湛?”
      男孩迟疑地询问。

      “松砂!”
      寥湛也认出了他,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也在这里!”
      松砂先是孩子气地询问。
      而后大笑。

      “我被派来出差。”
      寥湛说。

      松砂忽然恍然大悟。
      “你——你不会是替别人来出差的吧?你——你认识川照吗?”

      “我就是替她来的!”
      寥湛大声回答。

      她还在回想松砂的为人。
      以便调转出适合松砂的那种人格面具。

      松砂也是她的同班同学。
      但她对这个人的印象不算太深刻。

      “真好,那你跟我来吧。”
      松砂合上手中的书。

      其实不是书。
      是压满了草木叶子的手账本。

      松砂带头走进饮品站。

      “我们不去工作吗?”
      寥湛迟疑地跟着。

      “先喝杯水再去工作。”松砂轻快地说,“我们这里的待客之道是这样的。”

      松砂熟练地拿菜单,点了一杯寥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寥湛只点柠檬水。

      但松砂说,“你可以尝尝‘海潮落叶’。或许你会喜欢。”

      “我不能喝太甜的东西。”
      寥湛摇头。

      “不甜。”松砂笑容散朗,“是茶。本地特色。”

      “我晕茶。”寥湛遗憾。

      “那正好。再来一盘仙女茅小饼糕。”松砂在菜单上灵巧地一指,“这两个都不甜。仙女茅还满是纤维呢。搭配‘海潮落叶’,可以防止晕茶。我请你。”

      寥湛仔细看价格。

      这两道菜并不贵。

      其实,整个饮品站就没有什么昂贵的东西。

      她半信半疑。
      真的不甜、不会让她变胖吗?

      松砂向侍应生交代菜谱。

      他坐得笔直,姿态既舒展又随意。

      眉眼似乎也很舒展。
      温和清朗。
      有点像悠泊。

      点完了菜,松砂转向寥湛。
      “这几年都还好吧?”

      “挺好的。”
      寥湛不想提自己的伤病,也不想提渚光。

      因为这里是阳光明媚的海岛。
      惬意午后,海浪翻滚。

      “亲人们也都还好吗?”
      松砂从餐巾盒里拿出手帕纸,分给寥湛一份。

      “还好。”
      寥湛有点惆怅,
      “妹妹们都长大啦。”

      “啊,我记得你的妹妹们。你那时候经常教她们看书认字。”
      松砂隔着桌子看寥湛,神情宁静,专注。
      “还有,带她们出去认草药!”

      “现在都没有啦。”
      寥湛的脑海里盘旋着《光水奔流》的忧伤旋律。
      “她们继续长大。我没有参与她们的成长,自然也没什么资格再教她们什么了。”

      “怎么会。你当然一直是她们的好姐姐呀。”
      松砂挠了挠脸。
      “我的妹妹们都去寄宿学校啦。不过,我们还互相写信。”

      饮料送上来了。
      糕点也是。

      速度真快。

      寥湛尝了一口那名字萧索的“海潮落叶”。

      清甜,微苦。

      她一向对糖、油和盐的味道敏感。

      所以她可以确定,这杯饮料确实没放糖。

      糕点里也没有。

      确实清清淡淡的。

      在别处,似乎都没有尝过这样美味、健康又低价的东西。

      寥湛不禁想。

      那自己和渚光住在荧惑,用累死累活工作挣来的钱购买昂贵且油腻的食物,以及健康但更加昂贵的食物,又算什么?

      松砂缓慢地喝气泡水。

      他的肤色很白,比渚光更白。
      但不像渚光一样发光。
      哑光质地。
      像明澈的海边白沙。

      头发是瓦楞草一样的青蓝色。

      眉眼疏朗。
      说不上秀气,但也谈不上粗犷或俊美。

      喝完饮料,他们穿过小镇,再次来到青蓝色的草地上。

      “这些草都是雨滴草。”松砂说,“你们一直在用我们这儿产出的雾蜡。川照熟悉这些。你这次是和川照一样,采购雾蜡,再看看新品,还是想多了解一下雨滴草?”

      “我想尽可能多地见识你们这里的东西。”
      寥湛毫不犹豫地回答。

      于是,松砂带她看雨滴草甸,还有他们的工作园区。

      雨滴草,岛屿上弥漫着的鲜薄荷蓝。

      风、雨、晴、晦,昼、夜、旦、夕,雨滴草上会升起质地、性味不同的雾气。

      使用恰当的手段处理这些迷雾,会得到不同质地、性味的凝块。
      那就是“雾蜡”。

      “雾蜡”是青薄荷屿上的一项产业。
      但是没多少人重视。

      寥湛的工作室重视。
      他们制作自净场,用得上雾蜡。

      寥湛蹲在地上,近距离地盯着雨滴草的地上部分看。

      草叶的颜色,形状,分部,纹理。

      不由自主地,她就伸手摸。

      这个情形让她蓦然想起曾经和拂姜一起走在路上的情形。

      她蹲下去伸手摸地上的冰。

      拂姜皱起眉。

      寥湛浑身一激灵。

      不由自主地就去看松砂的脸色。

      松砂微微困惑。
      一并蹲下来,触摸草叶。

      “怎么啦?”
      松砂问,
      “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尽管问我就好。我在这里盯着雨滴草看,马上就三年啦。长在土里的,挖出来的,洗干净的,栽在盆里、水里、晶石粒里的,剖开的,试纸上的、长筒镜下的,我都看过。”

      “哇,”寥湛笑着惊呼,“你在这里的工作就是研究雨滴草吗?”

      “差不多吧,”松砂仍在抚摸薄荷蓝色的小草叶,“我用载有镜片的木纸鱼监测岛屿上各处雨滴草的生长状况,它们在不同天气和时刻下的样子。我从野地里选苗,移栽到工作园区。在园区里,模拟各种各样的天气条件,甚至其它星域的生长条件。”

      “听上去挺有趣的。”
      寥湛决定实话实说,
      “不过,对于心思没那么平静的人来说,是有点无聊。”

      “我确实觉得很有趣。”
      松砂笑开了花。

      看完野地里的雨滴草,寥湛又去看园区里的。

      松砂的任务似乎只是带寥湛走到园区。

      但他说,“我再陪你逛逛吧。带你去看标本和拆解品。以及雾蜡。”

      “可以吗?”寥湛半惊喜半不情愿,“你不忙吗?你的工作项数好像很多。”

      “没事儿,”
      悠泊伸了个懒腰,
      “工作嘛。摸着鱼做才有意思。”

      不,不是悠泊。
      是松砂。

      这两人的气质和态度实在太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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