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风而疯》不小精灵

38、Chapter 38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封灵搬回了自己的小公寓。她屏蔽了所有关于安赫苏的消息，试图用工作和琐事填满生活的每一寸空隙，但那个男人破碎的眼神和那句“我不能失去你”，总会在夜深人静时，不受控制地闯入她的脑海。

　　一次偶然，她在公司午休时，随手点开了一个娱乐新闻推送。画面里，是安赫苏出席某个商业活动的现场视频。他穿着昂贵的西装，依旧英俊得无可挑剔，应对媒体提问时得体而疏离。但封灵的呼吸却猛地一滞。

　　他瘦了太多，西装穿在他身上甚至显得有些空荡。镜头推近特写时，他那双曾经因为她而染上星火、变得柔和的眼睛，此刻如同两口枯井，深不见底，重新覆上了一层比以往更甚的、坚冰般的阴郁和冷漠。那不是舞台上的酷，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对周遭一切的隔绝与死寂。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尖锐地疼了起来。

　　那天晚上，她又一次失眠了。躺在冰冷的床上，她反复回想那天争吵的每一个细节。愤怒和心寒如同潮水般退去后，露出的，是更深层、更让她无措的情感。

　　她真的只是因为他的隐瞒和算计而愤怒吗？

　　不。

　　当她看到他独自站在黑暗里无助颤抖的身影，当她此刻看到他镜头前那副破碎又强行支撑的冷漠，她终于明白，那汹涌的决绝和愤恨之下，掩盖的，其实是铺天盖地的心疼。

　　她在心疼他。

　　心疼他一个人背负着如此沉重的计划，心疼他为了留住她，不惜把自己置于风暴中心，任由千万人唾骂，只为了搏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心疼他明明那么害怕失去，却用了最笨拙、最惨烈的方式。她怪他，怪他为什么不肯和她商量，怪他为什么要把所有压力都扛在自己肩上，怪他……为什么爱她，爱到可以如此不管不顾地伤害他自己。

　　他对她的爱，深沉、偏执，甚至带着毁灭性的倾向，却也同样纯粹、炽热，超越了他自身的安危和名誉。

　　想通这一点的那一刻，封灵蜷缩起来，将脸埋进枕头，手指摩挲着那枚从未摘下的风铃戒指，无声的泪水瞬间濡湿了布料。所有的硬撑和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她想他。

　　疯狂地想他。

　　然而，看清了心意，不代表看到了未来。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信任裂痕，以及他那份令人不安的、过于炽烈的爱的方式，让她依然感到迷茫和无措。

　　她需要做一个了断。不仅是对安赫苏，也是对自己混乱的内心的一次澄清。

　　于是，她拨通了七七的电话。

　　***

　　他们约在了封灵公司的楼下。午后阳光透过叶片，洒下斑驳的光影。七七早已等在那里，依旧是那副沉稳从容的样子，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盼。

　　“你看起来……清减了些。”七七看着她，语气温和带着关切。

　　封灵笑了笑，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声音平静却坚定：“七七，我找你来，是想很认真地跟你说一些话。”

　　她看着他，目光清澈而坦诚：“谢谢你回来，谢谢你还愿意……给我一个选择。你描绘的那个未来，安稳、自由、被所有人祝福，它真的很美好，也曾经是我向往的。”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但是，我没办法接受。不是因为那个未来不好，而是因为……我的心，已经不在那里了。它留在了另一个人的身边，留在了那个充满风暴、不确定，甚至有些可怕，却唯独有他的世界里。”

　　七七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最终化为一片沉静的哀伤。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脚下的光影都移动了几分。

　　“是他吗？”他轻声问，虽然答案早已心知肚明。

　　“是。”封灵毫不犹豫地点头，“我知道他的方式有问题，甚至……危险。但我没办法欺骗自己，也没办法欺骗你。”是的，她爱他。这份爱里有很多复杂的东西，有心疼，有害怕，但更多的，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放下的牵挂。

　　七七低下头，看着树边的杂草，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到极致的弧度。“我明白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努力了这么久，把自己变得更好，以为终于可以给你一个完美的未来……却还是晚了一步。”他抬起头，眼眶微微泛红，里面是毫不掩饰的痛楚和失落，“不，或许不是晚了一步，而是从一开始，我选择离开的那一刻，就注定失去了竞争的资格。”

　　他的破碎，是安静的，是成年人体面的，却也因此更让人心碎。封灵看着他，心中充满了愧疚和惋惜。他是那么好，值得这世上一切的美好。

　　“七七，对不起……”除了这句话，她不知还能说什么。

　　“不用对不起。”七七摇摇头，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让人难受，“感情里没有先来后到，只有爱与不爱。我尊重你的选择。”他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底。

　　七七走近她，动作轻柔地将她拥入怀中。这个拥抱，克制而短暂，没有一丝逾越，只有无尽的遗憾、祝福和告别。封灵能感觉到他怀抱的温暖，和他身体微微的颤抖。

　　“一定要幸福。”他在她耳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然后，他松开了手，后退一步，脸上是强行拼凑起来的、破碎的平静。“走吧。”他声音低沉，“我看着你走。”

　　封灵喉咙哽咽，最后看了他一眼，将那抹清隽而落寞的身影印在脑海里，然后决然地转身离开。她知道，这是他们之间，真正的句点。

　　***

　　就在封灵走进写字楼时，一辆黑色的保姆车悄无声息地停在街角。

　　车内，安赫苏戴着帽子和口罩，只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挣扎了很久，痛苦和思念几乎将他吞噬。今天，他终于鼓起勇气，想来找她，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或者……祈求一个说话的机会。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封灵工作的写字楼方向，却猝不及防地，定格在了大厦门口。

　　他看见封灵走了出来。
　　紧接着，七七也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然后，他看见七七伸出手，将封灵轻轻拥入怀中。
　　那个拥抱，在他被绝望和偏执蒙蔽的眼中，被无限放大，变成了依恋，变成了不舍，变成了……他最恐惧的，破镜重圆。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安赫苏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瞬间逆流，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心脏被狠狠攥住，然后猛地撕裂，痛得他几乎窒息。他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原来……是这样。
　　原来她的离开，不是为了想清楚他们之间的问题，而是为了……回到七七身边。
　　原来他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挣扎、所有不顾一切的疯狂，在她眼里，不过是一场笑话。
　　原来他最终还是……彻底的、毫无余地的，失去了她。
　　她真的……不要他了。

　　巨大的绝望和背叛感如同海啸，瞬间将他吞没。他猛地向后靠在椅座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口罩下的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剧烈地颤抖着。那双刚刚因为想要见她而燃起一丝微光的眼睛，此刻彻底黯淡下去，变得空洞、死寂，仿佛所有的生机都在这一刻被抽干。

　　他看着她离开，看着七七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转身。

　　世界，在他周围轰然倒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他甚至没有力气去愤怒，去质问，只剩下一种被全世界抛弃后的、麻木的、深入骨髓的崩溃。

　　“走吧。”他对司机嘶哑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车子缓缓启动，驶离这片让他心碎的地方。他蜷缩在后座阴影里，将脸深深埋入掌心，肩膀无法自控地剧烈颤抖起来。这一次，连压抑的呜咽都没有了，只有无声的、彻底的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