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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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漫长的噩梦中惊醒。
“莲…莲！”
我唰的一声站了起来。
身边却忽然变得一片寂静，我环顾四周，突然发现面前是中学一年级那个该死的蛭田老师的脸。他是个生物老师兼职一年级班主任，为人吊儿郎，对学生漠不关心，不过对东京那座烂中学来说也算够了。那鬼地方就没几个正常人。
但是——现在——为什么我会再看见蛭田老师的脸？
他看起来一脸为难：“上课睡觉就算了，还说梦话在教室大喊大叫的。铃木同学，你这样让老师我也很难做啊。”
……铃木？我不是中学一毕业就不叫这个了吗？
他的称呼令我恍惚了一瞬间，然后我再仔细一看，发现身边有许多形形色色、熟悉且陌生的面孔。
最后，我无比笃定，这是曾经远在十年前的中学时期。那时我刚从国中升入秀尽高等中学，就在今年的四月份，就会遇上那个改变我一生的男人。顾不得教室里安静且尴尬的氛围，我一把拽住隔壁同学的手臂，问：“今天是几号？”
“今、今天？”同学有点呆滞，“今天是4月10日，怎么了吗？”
就是今天。
就在今天。
我脑子里迅速回转了一下最近的重大事情，然后夺门而出：“老师我家里死人了我先回去一趟！”
蛭田老师：“啊，啊？你别跑那么快，我也没说不让你回去……”
我几乎是全力奔跑冲到学校门口，但在迈出校门的那一刻，却停下了脚步。我若有所思地回头望向仍在课堂中的安静校园，高大密集的教学楼像困着囚犯的鸟笼，围墙从眼前蔓延到城市边际，整个秀尽连同东京都是一所巨大无比的监狱。
最终我没有选择走出学校，而是去到保健室，用身体不适的借口在保健室老师那赖了两节课，幸运的是我近期没有惹过麻烦，老师和保健委员们对我还算和颜悦色。到下课时间了，我走到学校玄关，忽然听见一阵窃窃私语。
“是他吧？”
“对，那个转学生。”
“听说是犯过刑事案件转学过来的，今天来第一天就和那个坂本一起迟到了……”
“真的吗？好可怕，感觉是刺头吧……”
我看向走廊。
和校内其他无数学生一样，一个穿着整齐校服，稍微猫着背的身影走向楼梯。但我知道那就是雨宫莲，他就算死了我都认出他的骨灰。我快步走过去，越过他上楼梯的步伐，挡在他面前。
他看了我一眼，往侧边绕路。我又挡了过去。
这时雨宫莲才抬起头看我。过长且厚重的刘海盖住了眉骨，宽大的黑框眼镜连同头发几乎要挡住他的大半张脸。他神色有些迷茫，抬起头，稍微皱起眉：“你好？”
这是他有些不耐烦的表现。
他今天心情绝不算好，甚至有点焦躁，或许是因为进入了新环境，也或许是因为今天早上——他第一次进入迷宫，第一天上学迟到。
我现在站在他上一级楼梯，和他身高差不多，甚至高出一点。我低下头，稍微凑近他的脸，指着自己：“你不认识我？”
他稍微直起了背，摇头：“不。”
我垂下眼，和他眼镜背后的灰色眼眸对视，因为距离很近，我可以看见他瞳孔中我自己模糊的倒影。在某一瞬间我竟然回想起一些不存在的记忆：也是如此近的距离，我背靠着墙壁，而雨宫莲俯身逼近我，露出的笑容漂亮又有侵犯性，他在我耳边低语：“……不签字我就把你的名字记进怪盗团，你这辈子别想考公了。”
而在面前的赫然是一份白底黑字的婚姻届书。
……
……
他的羽睫轻轻颤抖了一下。我回过神来。
我最后问一次：“你确定不认识我，对吧？”
雨宫莲同学看起来真的很迷惑了：“我该认识你吗？”
对的，不认识才对。现在是4月10日，他因为见义勇为被诬告的事件被原学校退学，转入东京秀尽高等中学的第一天，也是他第一次进入宫殿，第一次觉醒人格面具，东京的一切对他而言还非常新鲜。他当然不可能认识我。
难道说——难道说——这就是上天看我被他欺负得那么惨，给了我一次人生重来的机会？不，说不定刚刚只是做了一个噩梦。梦和现实是相反的，我不会认识雨宫莲，不会掺和进他的破事，更不会被迫许下“等毕业了就和你结婚”这种诡异到极点的承诺。
总而言之，我轻松地回答他：“不。你确实不认识我，你也不该认识我。”
“……？”
“你就当我认错人了，再见。祝你今后有段幸福的校园生活，雨宫同学。”
我越过一脸茫然的他走向楼梯，直接往校门口方向跑，今天以来首次感受到如释重负——再见了，莲哥！我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
“莲——莲！我们在谈鸭志田的事情，你在发什么呆？”
雨宫莲把刚刚遇到一个奇怪家伙的事情告诉坂本龙司，一个长相漂亮，有着蓝绿色眼睛的一年级女学生拦住了他，跟他说了好几句奇怪的话。难道她也是宫殿的知情者？
“蓝绿色眼睛？难道是那个铃木？”
“铃木？”
“啊，那家伙很出名，和高卷杏一样，都是那种年级里面的风靡人物。”龙司说，“不过听说她性格比高卷要难对付多了。”
“很冷漠？”
“不。很神经。虽然算是个优等生，但听说也是个问题学生。”
“……”
“所以她估计是在哪里见过你，所以才拦住你来问吧，别太放在心上了。话说起来那个豪华得和城堡一样的地方，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啊……”
确实，在那一面之缘之后，雨宫莲再也没有在学校见过那个名为铃木的一年级女学生，第一天被她拦住的事情像是开学时因为过于焦虑而产生的幻觉。
后来在城堡里遇见了摩尔加纳，又让朋友备受鸭志田折磨的高卷杏入队。到城堡宫殿攻略完毕，鸭志田在全校礼堂上哭得稀里哗啦的忏悔的那一天，他才再一次见到了铃木。
因为是全校的活动，她跟着一年级班级里的人，远远望过去，只能看见她略显瘦弱的侧影。她低着头，裙子没有改短，但因为长筒袜略低，还是露出了膝盖以上大腿和裙摆之间的白皙皮肤。她看起来有点困倦，一个男生给她递了大麦茶，她没有拒绝，反而露出了微笑。
那双标志性蓝绿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拿走了茶，握住男同学手无足措的掌心，往上面留下了两个百円硬币。
她轻轻说了一句话，然后男生捂着脸跑开了。
动静闹得很大，连高卷杏都看过去，看见了那个铃木。
“嗨，西塞莉！”杏走过去，问她，“事务所那边还在问，你到底要不要去签约？我看他们似乎想一心一意在偶像领域捧红你。”
铃木西塞莉露出很温柔的表情：“哈哈，不考虑。一群臭老头大叔的，看见都没有上班的动力呢。”
“你这话可不要让他们知道哦？”杏显然也有些汗颜，“不过你说得也没什么问题啦，那我替你转告他们一声。”
高卷杏转达完事务所的意见之后回到龙司和雨宫莲身边，龙司有些惊奇：“你也认识铃木那家伙？”
“她前段时间拜托我问问事务所有没有工作机会，然后去海选和面试，都顺利通过了。”杏摊手，“我们事务所最近在拓展除模特以外的业务，经纪人们很看好西塞莉，觉得她能当一个红透半边天的偶像。但她似乎只是去面试着玩的。”
“原来她叫西塞莉啊。”
雨宫莲望向铃木西塞莉的方向。她长相温柔甜美，瞳孔颜色浅淡，并非暖色系，而是暴露主人内心性格般的冷色调。
她敏锐注意到他们的视线，蔑眼看过来，又露出一个不带什么感情的冷淡笑容。很快，有其他学生过来喊走了她。这次她一句话没有对他说。
“……”
“……”
龙司有些不好意思般地摸了摸后脑勺：“话说，她刚才是对我笑了，对吧？”
雨宫莲瞥了他一眼，不说话。
可能是因为过于漂亮的长相，也可能是因为过于矛盾的性格，甚至可能因为过于异国情调的名字，铃木西塞莉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似乎很少在电车站出没，上学时间成谜，几乎没有在上学路上遇见过她。很偶然的休息日会在涩谷101附近看见她在和朋友约会，手里拿着个雪糕筒或者可丽饼，走进电影院或者服装店。每次偶遇她，都没有出现过第一次见面的意外。
她似乎完全把他抛在脑后了。
这个认知莫名让雨宫莲感受到一种古怪诡异的焦灼。
但需要担心的事情实在太多，刚解决完鸭志田后又到斑目，好不容易再次解决一出退学事件，雨宫莲恍然发觉距离入学那天已经过去了两个月的时间。在涩谷小田急线26号口，他和新同伴喜多川祐介搭上去室外写生公园的电车，在电车站遇见了铃木西塞莉。
她和一个外校的男同学站在一起。
电车还没有发动，雨宫莲透过电车的玻璃看他们交谈，清晰捕捉到她那张漂亮脸蛋上闪过一丝不耐。但她在露出负面情绪时，竟然也是笑着的。
喜多川祐介：“这是……”
铃木西塞莉再次捕捉到他注视的视线，在挤满电车的人群中和他精准对视。
总是这么心有灵犀，不可能是偶然。
那个棕发男学生碰了碰她的手臂。她侧过头，轻轻说了一句话，就让男生的脸色变难堪起来。然后她主动握住他的手。
电车发动了。
“怎么了，莲，你身体不适吗？”祐介问，“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劲。”
车子驶入建筑群，玻璃反光出他自己的面孔。在喜多川祐介的礼貌询问中，他发现自己的脸色一样难堪。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
每周七天，一到五（或者六）铃木西塞莉都会到学校上课，时间基本都踩在预备铃前。她和风纪委员们交好，就算迟到也不会有人记录她的名字，正常上学时间见不到她。剩下的休息日，她涉足的范围从中野到银座不等，都是和朋友出行，只有星期日晚固定会去明治神宫前花园散步。
这是第三次他在明治神宫前遇见铃木西塞莉。
摩尔加纳问他这么喜欢去神社，是因为是个虔诚的神道教信徒吗？雨宫莲回答当然不是。
前两次他们都装作互不认识，而第三次雨宫莲决定上前搭话。
铃木西塞莉坐在公园里出神，面前走过了三只贵宾犬一只拉布拉多，然后走过的是雨宫莲。他常服喜欢穿深色牛仔裤，在人群中很不起眼，但是铃木西塞莉总能精准辨认出他的校服裤脚和牛仔裤脚。
她下意识打招呼：“啊，莲哥。”
“……？”雨宫莲问，“怎么了？”
他的表现太过自然，让她没意识到自己的称呼出了问题。但很快，她发现了问题所在。
“这已经是我们第三周连续在这里撞见了吧？”她稍微挑起眉，“难道说你是在跟踪我？”
雨宫莲面不改色：“只是偶遇。”
“那也太巧了。你信神道教？”
“我信。”
猫叫了一声。铃木西塞莉也短暂的笑了声：“你最好是信。”然后她又问，“所以呢，有什么事情要找我吗？”
雨宫莲详细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包括初遇时那句“你不认识我吗”和后续她表现得陌不相识的态度，再到今天这句莲哥。西塞莉看起来早有对策，她言简意骸：“我认错人了。”
“那个人也叫REN？”
“对啊。”
她说谎起来面不改色的样子和他一模一样。
天色昏暗，路上行人也变少，遛狗的人全回家去了。路灯在她身后亮起，浓烈的光影点亮她侧脸的轮廓，毛茸茸的脑袋，挺翘的鼻梁和柔和的下巴。她长得是在太有欺骗性，乍一看完全是个无害的清纯邻家少女，但邻家少女不会游走在那么多复杂的人际关系之中，也不会明显对他有所隐瞒。
她看起来有些抗拒和他交谈，但掩盖得很好：“时间已经很晚了，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这段时间你是在一直躲着我吗？”
“开什么玩笑呢？”她露出微笑，“我怎么会要躲着你？”
——又在撒谎。
雨宫莲说：“如果你不告诉我原因，我就每周在这个时候来找你。”
“……”
“你看起来对我很熟悉，这是为什么？”
铃木西塞莉下意识又想着要否认，但迟疑了。她知道伪装在对方面前都无效，无论带上什么社交面具，都无法隐瞒过他锐利的眼睛。因为他一直是面具最多的人。
她努力组织语言：“两个月前做过一个预知梦，梦见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后来发现你真的转学过来了，所以想要确认你是否认识我——但你不认识，因为那只是场梦。这样说你能接受吗？”
预知梦？关于他的事情？
“你梦见了什么？”
“梦见了你有一段很离奇且很幸福的高中时光。”她轻松地说，“而且是以一个不留遗憾的结局作为结尾，你就好好享受吧。”
“那么你呢？”
“我？我当然也很快乐。”
这套说辞暂时能把将信将疑的雨宫莲送回家去，首先是因为再追问下去也没有结果，其次是因为真的要到回家的时间了，他现在还在监管之下，可不敢超过宵禁时间。当晚回到家，雨宫莲去浴场泡了个澡，回到阁楼时候摩尔加纳已经睡着，趴在枕头边上打呼。
泡完热水浴之后理应是一晚好觉，但雨宫莲做了一整晚光怪陆离的梦，整个世界以另外一个方向发展，铃木西塞莉在第一天放学后就卷进鸭志田事件，和龙司一起成为怪盗团的最早成员之一。觉醒所消耗的力量过于巨大，离开宫殿时她趴在他的背上，体重像羽毛一样轻盈，脸蛋贴着他的颈侧，凉得像冰块。
她轻声说话，温柔的气息喷洒在他脸庞：“……莲哥，谢谢你。”
这种带有依赖性质的温存让他在接连战斗中所向披靡，对阴影穷追猛打，又被评价为是贪财好色怪盗团团长。年轻人贪财有什么不对？好色有什么不对？她那点冷淡的温柔像蛇一样紧紧缠绕着他，向他索取亲密，又为他提供支撑。
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梦里他踏上返程的列车，同伴都来相送，她却没有，反而站在车站原地朝他摆手道别，又露出那个标志性般的微笑：“莲哥，你就安心走吧，我没有你也能过得很幸福的，以后逢年过节都会带新男友去拜访你的啦，哈哈。”
雨宫莲直接被吓醒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