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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温锦言可悲地发现,在这段关系里,除非他主动靠近,否则余希永远不会向他迈出一步。他们之间仿佛横亘着一道无形却坚韧的屏障,无声无息地将两人隔开,他在屏障的这边炽热燃烧,而她在另一边冷眼旁观。

      当夜晚再次降临,他试图用亲密来打破这僵局,将她拥入怀中时,那板所剩无几的止疼药像幽灵般瞬间浮现在他眼前。

      所有的欲望和激情在刹那间冷却、熄灭。

      如果他给予的欢愉对她而言只是需要靠药物缓解的疼痛,那他的触碰和亲近算什么?一种自私的酷刑吗?

      这个念头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他所有的火热情动。接下来的过程,变得索然无味,甚至带着一种令人齿冷的机械感。他像是在完成一项不得不做的任务,动作间充满了自我厌恶和迟疑。

      显然,余希也敏锐地感觉到了他截然不同的状态。她没有询问,只是同样沉默地接受了这一切。两人之间像被抽离了所有情感,只剩下苍白乏味的□□交流。结束后,他们各自转身,守着大床的一边,中间隔着足以再睡下一个人的距离,沉默地睡去。

      有一次必要的应酬,对方很难缠,温锦言喝多了。半夜,他在一个陌生的酒店房间里迷迷糊糊醒来,头痛欲裂。更让他心惊的是,身边躺着一个陌生的、妆容半花的女人。

      陌生的脸,陌生的房间,空气中弥漫着廉价的香水味。

      那女人见他醒来,带着职业化的笑容就想贴上来纠缠。温锦言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骇人的冰寒和厌恶,瞬间让女人的动作僵在原地。

      从前的风流不是白混的。自己醉到什么程度,有没有做过什么,他身体的本能反应一清二楚。除了脱下的外套和浓烈的酒气,他身上的衣服基本完好。

      一种巨大的恶心和对自己竟沦落至此的厌弃感涌上心头。他猛地起身,毫不留恋地甩开那个女人,拿出手机叫来了助理。

      “处理干净。”他丢下一句话,声音沙哑而冰冷,甚至懒得再看那房间一眼。

      在凌晨最寒冷的时分,他回到了那个被称为“家”的公寓。

      出乎意料,客厅里还留着一盏温暖的小灯,驱散了些许寒意。灯光下,桌上压着一张字条,字迹清秀工整:

      「厨房有醒酒汤。」

      短短六个字,像一道微光,瞬间照进他冰冷而混乱的内心。

      她还是关心他的!

      这个认知像一小簇火苗,猛地蹿起,带来一丝几乎让他战栗的暖意。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走进厨房,喝下了那碗或许只是温着的、却让他觉得无比熨帖的醒酒汤。清洗掉一身酒气和令人作呕的香水味后,他带着一种近乎赎罪般的轻微希望,轻轻躺回床上,甚至下意识地、小心翼翼地朝她的方向靠近了一些。

      或许……或许还有转机。

      然而,第二天清晨,残酷的现实就给了他更沉重的一击。

      他似乎忘了处理昨晚最后的证据——那件被蹭上口红印的衬衫,此刻正和其他待洗衣物一起,躺在卫生间的脏衣篮里。

      余希正站在篮前,手里拿着那件衬衫,目光定定地落在那个醒目的、暧昧的玫红色印记上。她愣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被定格了一般。

      温锦言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看到她纤细的背影僵硬着。

      果然……他已经厌倦她了吗?厌倦了她的无趣和冰冷,所以这么快就回到了从前的生活?余希按下心中翻涌的、连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酸涩和刺痛,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或者,那只是假装出来的平静。

      她没有像大多数妻子那样,拿着证据冲过来质问他、哭闹。她只是沉默了几秒,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将那件衬衫与其他衣物混在一起,仿佛那上面不过是不小心沾上的普通污渍,比如酱油或者咖啡渍。

      温锦言同样看到了这一幕。

      他想象过她可能会伤心,会愤怒,会歇斯底里地质问他。如果那样,他至少可以解释,可以告诉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什么都没做!”,甚至可以因为她的在意而感到一丝可悲的欣喜。

      可是,都没有。

      她太平静了。平静得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标记,属于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他妈喝断片了,但我知道我什么都没做!

      他心里疯狂地咆哮着,想要冲过去抓住她的肩膀告诉她真相。

      可当他看到余希抬起眼,那双看向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没有愤怒,没有伤心,甚至连一丝好奇和疑问都没有,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彻底的平静时——

      他忽然间,全明白了。

      他是否真的做过什么,根本不重要。
      她是否误会,也不重要。

      因为真相是:她并不在意。

      那条提醒他喝醒酒汤的字条,不过是她作为“温太太”这个身份需要履行的、一种程式化的义务罢了,就像按时给盆栽浇水一样。那不是出于她余希本人对他的关心。

      他是否忠诚,是否回家,是否在外面花天酒地……对她而言,或许还不如窗外那株她精心养护的绿植是否需要浇水来得重要。

      这种彻头彻尾的、冰冷的忽视,比任何愤怒的指责和哭闹,都更让他感到绝望和……无地自容。

      他站在原地,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和希望,眼睁睁看着她平静地转身离开,留下他一个人对着那堆肮脏的衣物,和那个无比讽刺的口红印。

      余希到底在意什么?

      只消一眼,温锦言便确定了那个答案——那个他试图逃离、在新婚夜由余希口中无意识喊出的名字,那个如同梦魇般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幽灵——

      温衍。

      可温衍已经死了。

      这个认知让温锦言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与愤怒。即便他可以证明自己比温衍更优秀、更有能力掌控温氏,即便他确信自己比温衍更疯狂、更炽热地爱着余希……又有什么用?

      没有人可以战胜一个死人。

      死人被永远地定格在了最完美的瞬间,不会犯错,不会令人失望,所有的记忆都会被时间自动美化,成为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活人做得再多,都像是在对着一个虚无的靶子徒劳挥拳。

      就好像一场跑步比赛,一个人即便跑得再快,拼尽全力,都无法证明自己才是最快的那个,因为那个唯一的、真正的对手已经不在了。失去了比较的对象,比赛本身就失去了所有意义。

      他是风流场上的老手,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可如今,当他刻意带着一身脂粉香气,甚至颈侧还有一个若隐若现的暧昧红痕回到家时,他竟然感到一阵荒谬的紧张和……自我厌恶。

      他觉得自己此刻的行为幼稚、拙劣、可笑至极!像个小孩子得不到注意,就用捣蛋的方式来博取关注,哪怕那是负面的关注。

      可是,心里那股被忽视、被否定的巨大痛苦和恼怒,像毒火一样灼烧着他,让他慌不择路,几乎是不管不顾地想要报复她。

      报复她的冷漠,报复她那该死的平静,报复她明明在亲密中承受着痛苦却用虚假的表演欺骗他,报复她将他的一片真心践踏在地却无知无觉!

      他要让她知道,他温锦言不是可以随意忽视的人!他是温氏集团说一不二的总裁,是无数女人梦寐以求的温二少!他有的选择,他不是非她不可!

      然而,当他在酒店房间里,看着身下那张为了气她而找来的、陌生的、写满欲望的脸时,那陌生的五官却像针一样刺痛了他的眼睛,让他感到一阵反胃。他几乎是粗暴地拿过枕头,盖住了那张脸,不愿再看。

      他纯粹地发泄着身体的欲望,动作机械而冰冷,不带一丝情感。可当欲望蓬勃而出,达到顶点的那一瞬间,在他脑海里疯狂叫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却是——

      余希!

      巨大的空虚和更深的自我厌恶瞬间将他吞没。

      他带着一身混杂的、令人不适的脂粉香气和酒气,在深夜回到了公寓。

      出乎意料,余希还没睡。她似乎刚从书房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看到他回来,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以及他颈侧那抹刺眼的痕迹。

      没有质问,没有惊讶,甚至连一丝情绪的波动都没有。

      她只是像完成日常程序一样,转身去厨房端出一碗温热的醒酒汤,递给他,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涟漪:

      “洗衣机好像坏了,我约了师傅明天来修理。”
      “脏衣服放在外面脏衣篮就好,明天阿姨会过来拿出去清洗。”

      只是如此。

      她交代着最日常、最琐碎的家务事,仿佛他只是一个需要被通知的室友,而他身上那些昭然若揭的、属于另一个女人的痕迹,和一件需要修理的家电、一篮待洗的脏衣服没有任何区别,都是需要被“处理”掉的日常事务,引不起她丝毫的个人情绪。

      温锦言站在原地,手里那碗温热的醒酒汤仿佛有千斤重,烫得他手心发痛,却暖不了他一丝一毫的心。

      他所有的报复,所有幼稚的挑衅,所有试图引起她注意的挣扎,在她这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冰湖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如此徒劳、如此……不堪一击。

      她不是强装镇定。
      她是真的,毫不在意。

      痛。

      怎么会不痛?

      那鲜红的、刺目的唇印,那陌生的、甜腻的脂粉香气,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在余希心口反复碾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密的、难以言喻的刺痛,仿佛有无数根看不见的针,正扎在她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一股酸涩的热浪猛地冲上眼眶,几乎要化为泪水夺眶而出。

      就在那泪意即将决堤的瞬间,那些早已刻入骨髓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枷锁,骤然在她耳边响起,清晰得令人窒息:

      「希希乖,不哭了。」
      「女孩子不能这样哭哭啼啼的,不成体统。」
      「大家闺秀要娴静,要得体。」
      「喜怒不形于色。」

      那声音来自她的母亲,来自她从小所接受的一切教导。它们像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将那汹涌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最深处。

      是的。
      要得体。
      要温顺。
      不能失态。

      她用力眨回那点不争气的湿意,将所有的酸楚和刺痛死死咽了回去。那不过是丈夫生意场上必要的应酬罢了,逢场作戏,在所难免。作为温家的儿媳,未来的女主人,她不能善妒,不能小家子气,要有容人的雅量。

      何况……

      何况温锦言娶她,本就不是出于爱意。只是因为两家的婚约,因为温父不容置疑的决定,因为他需要代替他完美的大哥,来完成对余家的承诺。

      她早就听说过他的风流韵事,知道他身边从不缺各色各样的女人。自己于他而言,或许和他之前的那些女伴并无本质区别,只不过幸运或不幸地顶了一个“妻子”的名号罢了。

      他爱她吗?

      余希在心里苦涩地摇了摇头。大抵是不爱的。

      那些他刻意带回来的痕迹,那些越来越疏离、甚至带着惩罚的亲密接触,都在清晰地提醒着她:不要心存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他或许只是一时新鲜,或许只是履行丈夫的职责,但绝不会将真心放在她这里。

      她的本分,就是做好这个“温太太”。保持体面,维持平静,不给他添麻烦,也不给自己任何奢望。

      于是,她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压住,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那副无懈可击的平静表象。递上醒酒汤,交代家务琐事,仿佛一切如常。

      只是无人看见,在她转身之后,那攥得发白的指尖,和胸腔里那阵阵被强行压抑下去、却依旧持续作痛的闷涩。

      她早已习惯了将真实的自己,层层包裹在那具名为“得体”的冰冷躯壳之下。

      两人的关系彻底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恶性循环,如同两台失控的机器,朝着彼此毁灭的方向疯狂加速。

      温锦言带着一种近乎自毁般的放纵,重新流连于他曾熟悉的声色场所。那些或妖娆或清纯的面孔,在他身下承欢时发出的娇媚呻吟,成了他麻痹内心剧痛、报复余希那该死平静的最有效的毒药。

      他试图用这种方式向自己、也向她证明:他温锦言不缺女人,更不缺追捧和爱慕!他有的是资本风流快活,不是非她余希不可!

      每一次风流韵事,他都处理得并不隐秘,甚至带着几分刻意的张扬。衬衫上不同色号的口红印,身上残留的陌生香水味,偶尔夜不归宿后清晨才带着一身酒气归来……这些都成了他无声的挑衅,像一把把淬毒的小刀,掷向那个端坐正室、在他眼中却始终心系亡魂的妻子。

      而余希,则在这种持续的、公开的羞辱中,痛苦地扮演着一个“大度”、“懂事”的妻子。她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体面的平静,在他带着一身脂粉气回家时,依旧能递上一碗温热的醒酒汤;在旁人若有似无的试探和怜悯目光中,依旧能保持得体的微笑。

      她从小被教导的“规矩”像一道坚硬的铠甲,将她所有真实的情绪——心痛、屈辱、嫉妒——死死封锁在内里,只留下一个温顺、隐忍的空壳。

      可她越是表现得如此“大度”,如此“不在乎”,落在被愤怒和嫉妒灼烧的温锦言眼里,就变成了最恶毒、最刺眼的讽刺和铁证!

      看啊!
      她果然一点都不在乎!
      她心里果然只有那个死人!
      所以他做什么,都根本无法触动她分毫!

      这种认知像最烈的燃油,浇在他本就熊熊燃烧的怒火上,将他推向更深的愤怒和更疯狂的放纵。他需要更强烈的刺激,需要更直接地撕破她那张平静的面具!

      他开始变本加厉,甚至故意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制造风流现场。在客厅的沙发、书房的躺椅——留下一些暧昧不清的痕迹,最大限度地刺激她,试图戳破她那层冰冷的伪装。

      最过分的一次,他在旧历庆典的前一天,醉醺醺地带着一个眉眼间与余希有兩三分相似的模特回温家老宅,在那张属于他和余希的婚床上,与那个陌生的女人荒唐了整整一夜。

      清晨,他衣衫不整地靠在门框上,看着余希如同往常来到老宅准备参加庆典仪式。当她走到卧室门口,看到里面一片狼藉,以及空气中弥漫的、令人作呕的糜烂气息时,她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温锦言清晰地看到,她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没有一点血色,她的指尖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尤其是她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某种东西在刹那间彻底碎裂了,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痛苦和惊悸,尽管她立刻垂下了眼睫,强行将那碎裂的光芒重新粘合,恢复成一片死寂的平静。

      但那瞬间的破碎,那无法完全掩饰的颤抖,却像一剂最强的兴奋剂,狠狠击中了温锦言。

      看啊!她终于有反应了!
      她也会痛!

      这种发现,带着一种病态的、扭曲的快感,成了他在这场互相凌迟的婚姻中,所能获得的唯一、也是极其可悲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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