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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游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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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清月朗,花影摇曳。
白胧月揉了揉安吉的脑袋:“跟着我做什么呢?你现在虽然道行算浅,但天赋很好,跟着我也是暴殄天物。”
伴行灵是修道者与非人之间的一种特殊契约,相当于结伴共同修行。然而白胧月近年身体不好,气血亏空严重,不仅人没什么精神,就连修为都停滞许久,没什么进益。白胧月自认没什么值得这只小狐狸冒险也要和他契约的,所以对于安吉的提议不是很理解,也并不是很想答应,耽误了狐狸的修行。
安吉摇了摇头,毛茸茸的狐狸脸皱巴起来,一只狐狸精做出人的表情,看着怪诞又有趣:“怎么会!你可是胧月师兄啊!”
白胧月笑的拍了拍狐狸的脑袋,拍的狐狸耳朵耷拉成飞机耳:“我现在身体不好,修行难有进益,你跟着我哪有好处?”
不等安吉反驳,白胧月就拉直了狐狸耳,随口道:“你要跟便跟着吧,我还能把你捆起来不成?”
第二日一早,众人被节目组叫了起来,白胧月显然缺觉,趴在梁舟的肩膀上昏昏欲睡。场外主持人拿出一众任务卡分发给大家,白胧月半睁开一只眼睛,随手捏了一张出来,翻开一看,居然是爬雪山的任务。白胧月瞬间清醒了,人不困了但是天塌了。谢昭意和另一个前辈嘉宾抽到了一样的任务,是去孔雀园体验一日饲养员的活动。安吉和梁舟都抽到了扎染,另一对女嘉宾组抽到了民族舞的学习,还有一组抽到了木雕体验的任务。白胧月看了一圈分组配置,最后的目光落在江景行身上,江景行对他微微一笑,翻过自己的任务卡给他看,上面豁然写着“雪山”二字。
谢昭意拍着白胧月的后背大笑:“这是你俩昨晚狼狈为奸的报应!”
白胧月气的扭他胳膊肉。
两人坐着观光用的车,从高原草甸的湖畔路过,沿着高山雪水融化而下的河水一路向上。白胧月跪坐在座椅上,扒着窗户看着那条河水与他们走着不同的方向,渐渐与他们远去。车停在了一片山谷前,从这里开始两个人就要开始徒步上山,清泉石上走,白色的河床将水映照成白色,远远望去泛着打翻的牛乳般的光泽。白胧月挑着浅的地方,仗着鞋子跟高,跳进去踩水玩。江景行跟在他后头小心翼翼的踩过裸露出来的白石,等白胧月玩的尽兴了才伸手把人牵住拉到干的地方:“小心一会湿了鞋袜着凉。”
白胧月点了点头,乖乖被江景行牵着一只手走在前头。两个人躲着滚落下白石翻腾起的水花,好歹是有惊无险的到了对岸。白胧月这时才回头看到,原来在他们走的那条路不远处就有一条修建好的石墩路,节目组的除了近景镜头的摄影师,全踩着那上边安然无恙的过了河。
白胧月一想到自己踩水完还带着江景行走水路就有些不好意思,轻轻的问:“江哥你怎么不走那个石墩呀?我是高底的鞋子,不容易湿的。你这鞋子跟低,一会湿了怎么办?”
“我觉得走这边还挺有意思的。”江景行过了河,就松开了牵着白胧月的手,双手插在衣兜里,对他笑的很温和,“玩的开心吗?”
“开心的。”白胧月挠了挠耳朵,脸颊有点红,“谢谢江哥。”
两人沿着山道往上爬,半途被节目组提醒换了厚厚的羽绒服。本来白胧月还挺不愿意的,但倔强的又爬了一段后被冻得直打哆嗦,江景行一脸好笑的替他披上羽绒服,一把把拉链拉到顶,还往白胧月耳朵上罩了个耳罩,裹得严严实实的。
江景行一边给白胧月拿着手套,一边笑道:“早跟你说了冷,怎么还不信呢你,下雪的地方哪有不冷的,”
白胧月不服气的噘嘴:“我以为爬山运动了肯定热嘛,再说我原本穿的也不薄啊。”
白胧月今日出门时穿了件带棉的披风外套,里头的内衬也是羊绒的毛衣,只是衣服宽大,下摆难免漏风。白胧月近来身体不大好,也没有三年前那么抗冻了,三年前首都零下的度数里穿着短裤都能把歌词咬的一清二楚,现在倒是牙齿打颤的一句话分三次讲了。
江景行只是笑着捏了捏白胧月的脸颊:“那好吧,都是天气的错,可以了吗?”
白胧月戴上手套围上围巾,整个人包裹的严严实实。两个人没有穿雪地靴,只能互相拉着防止在雪地里打滑。两人走到一处林间草地,薄薄的针叶上披着浅浅的雪衣,但仍然能从茫茫白色中看见深绿的痕迹。
这里是“游忤”,雪山神话中的殉情之地,相爱之人为了逃脱家族的婚姻安排,来到此地浪漫而幸福的生活几天后,一起吃下含有剧毒的草药,同葬雪山中。
白胧月抚摸着其中一棵树,上面有一道道很深却已经看不清字迹的刻痕,有情人化作天地间的白雪散去,而树木却记下了他们的姓名,承载着一段段美好的爱情永恒。
“很多人表达爱情的时候,很喜欢用《牡丹亭》里的那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江景行走到他身边,也伸手抚摸上了这一道痕迹,“但我其实也很喜欢后半句,‘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我想,这不仅仅是对至死不渝的爱情的追求,也可以是对自由的追求。”
白胧月看向江景行的眼睛,他一直很喜欢看各种各样的眼睛,他看到那些眼睛里,是山是云是风月,是人间无数风流。他在江景行的眼睛里看到了游忤的雪。
“那些人在这里逃脱掉束缚,共同长眠在雪山之下。”白胧月摘掉手套,用指尖细细的感受那份厚重而又轻快的爱情,声音轻如呢喃,像是怕惊扰了共眠的有情人,“他们在这里永生,雪山记住了他们的爱情。他们的灵魂得到了自由,往后天地无拘。”
“我很羡慕他们。”江景行格外认真的说道。
这时,一只白鹿蹦跳着穿过林间,停在不远处,圆圆的鹿眼带着雪山清泉的澄澈,远远的望着他们。
节目组发出小小的惊叹,摄像机对准了这只雪中的精灵。那只白鹿试探着,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一步。江景行看着这一幕,感叹道:“竟然真的有白鹿?”
“嗯?”白胧月不解的扭头,发出一声疑问。
“雪山神话传说里,这里是白鹿作耕牛,赤虎当坐骑,雏鸟来报晓的洁净理想乐园。”江景行看着那只白鹿小心翼翼的往他们这边蹭,不由自主的跟着节目组的人一起屏住了呼吸。
白胧月垂下眼眸,看着这只开了灵窍的小鹿从谨慎到慢慢大胆,最后欢快的蹦蹦跳跳的跑过来,忍不住对着白鹿伸出手:“你好呀。”
白鹿停下蹦跳的脚步,歪着头看了白胧月一会。白胧月稍稍上前的一步,就在所有人以为白鹿会被吓得跑开时,那只白鹿竟然慢慢走过来,低下了头将脑袋送到白胧月手底下去。
白胧月双手捧住白鹿的脑袋,在它脑袋上亲了一口:“好乖哦。”
江景行就站在白胧月的身边,蹭了白胧月的光,也伸手摸了摸白鹿的背部:“它很喜欢你。”
“那当然啦。”白胧月得意的将脸颊贴在白鹿脑袋上,两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江景行,“江哥江哥,帮我和它拍一张嘛。”
“好啊。”江景行伸手在白胧月的脑袋上摸了一下,笑道,“拍多少张都可以。”
白胧月眨了眨眼睛,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倒映着白雪。
两人继续登山,那只白鹿一会儿绕着白胧月蹦蹦跳跳的,一会儿又跑去前头,瞧两个人没跟上来,又跳回来用脑袋去顶他们的背部。
白胧月被闹得烦,两只手捧掐着小鹿的腮,鼓着脸颊气呼呼的威胁道:“再捣乱就不跟你一起玩了!”
白鹿心虚的低下头,委屈巴巴的叫了两声,又讨好的用脑袋去蹭白胧月的脸颊。江景行也跟着蹲下来,摸了摸白鹿的脑袋,又用手指点了点白胧月的手背:“好啦,它知道错了。别生气了?”
白胧月尤不解气的又和白鹿顶了一下脑袋,才松开手,重新和江景行继续登山的路程。白鹿这回听了话,乖乖跟在两个人后边,四只蹄子两两交替着蹦着走。
镜头里,白胧月背着手和江景行并肩而行,松雪飘落几点,落在他的头发上,又被江景行伸手拂去。白胧月仰头去看江景行,笑着说了些话,江景行轻笑着回应。白鹿跟在二人身后,阳光穿过密林落进来,仿若仙境。
最后一段路程要乘坐索道,白鹿在距离索道不远处就停下了脚步不再往前走,白胧月知晓这是动物规避危险的本能,于是在这里跟白鹿告了别。
二人乘坐上索道,高空中向下望,皑皑山峦此刻居然也变得渺小。
等到结束任务回到小院,已经是黄昏时分。其他嘉宾还没有回来,白胧月摸了摸有些饿的肚子,在厨房翻了一圈都没有找到现成的吃食,节目组也不允许嘉宾自己单独叫外卖。就在白胧月盘算着用什么理由偷跑出去买点吃的垫垫肚子的时候,江景行换上了一身舒适的家居服走了进来:“饿了?”
白胧月诚实点头:“有点。”
“想吃什么?”江景行摘下门边挂着围裙,一边系着带子一边往冰箱走去,“正巧我也饿了,顺便给你做点?”
白胧月听得两眼放光,不住的点头:“好呀好呀,我不挑食的,江哥做什么我吃什么!”
江景行失笑:“也不怕我做的不合胃口?”
白胧月摇头:“再坏也坏不过焦了的煎蛋!”
江景行的厨艺算不得“惊世骇俗”,最多做一些中规中矩的家常菜。他下了一锅面条,打散了一碗鸡蛋炒成蛋花状,混着葱和肉末洒进了面汤里。白胧月坐在小板凳上,闻着猪油的香味馋的直咽口水。
“甜——糕——”谢昭意人未至声先到,白胧月从厨房里探出头,瞧见谢昭意跨进院门,朝他挥着手里那根漂亮的孔雀尾羽。
“哇——”白胧月瞬间把吃的抛之脑后,迎了上去。谢昭意躲开白胧月伸过来想拿尾羽的手,别到白胧月的发里去。白胧月摸了摸尾羽,想起出道后的第二场舞台,他的头发上也别了一根孔雀翎。谢昭意显然也想起了这个,才能把位置把控的不偏不倚。白胧月笑的开心,和谢昭意说了好一会话,直到江景行端着两碗面走出来,才想起了自己还没吃东西。
“哇江哥还给你做吃的?”谢昭意露出一个震惊的表情,“闻着比渡哥做的香。”
镜头外的胡不渡给了他一个白眼。
江景行盯着白胧月头发里别着的孔雀尾羽看了一会,猛然想起他们还在镜头下,回过头对着谢昭意笑笑:“不知道你回来了,我只做了我跟甜糕的份。要不我这一份先给你吃?”
谢昭意赶忙摆手:“不了不了,我回来的时候和赵叔在外头吃过了。还碰见了其他几组,他们都在外头吃了。”
难怪这个点了也没人回来,江景行笑着说:“那看来只有我和甜糕犯傻,巴巴的跑回来自己做饭吃。”
白胧月塞了一大口面条,等这俩人一来一回说了好一会话才咽了下去插话道:“傻人有傻福呀,要不是我犯了傻,还吃不上江哥做的面呢。”
“好吃吗?”江景行揉了一把白胧月的脑袋。
“好吃呀,确实做的比渡哥的香。”白胧月笑着回答。
旁人恐怕只当做是他恭维江景行的客气话,但白胧月却是当真这么想的。胡不渡钻研三年厨艺三年,或许是当真有天赋,现在就是挑战一把宫廷御菜都不成问题。
但白胧月是个念家的人,小时候在山上修行时,为了静心养性,一日三餐以素为主。白胧月调皮好玩,溜下山吃遍了美味,自然吃不下寡淡的白水煮菜,挑剔着吃了两筷子就不肯吃了,常常半夜饿醒。师父又铁了心要磨他的性子,任凭他如何撒娇耍赖都不松口。那个时候他就只能抱着被子,哭丧着脸跑去敲师兄钟临崖的门。钟临崖比他大不了几岁,但心疼师弟,最架不住他露出一张委屈巴巴的小脸泪眼汪汪的喊饿,只能踩在板凳上绞尽脑汁的做出了一碗加了猪油的香面。
师兄弟俩就着豆大的灯光,窝在厨房的一角,吃完了一碗面。
厨房昏黄的灯光就像是山上点起的油灯,他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的半夜,偷偷躲着师父吃面的时候。白胧月闻着面,觉得很有家里的味道,吃着就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要香。
夜深,众人相继睡去。安吉却不安的跳出窗户,化作原身在院子里不住的踱步。
白胧月披着一件外衣,轻轻推开门,抱起这只焦躁不安的小狐狸放在腿上,像抚摸索纳尔一样抚摸着他:“不怕不怕,我在这呢。”
安吉乖巧的趴在他的腿上,毛茸茸的尾巴缠上白胧月的小腿:“那个气息越来越浓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我很担心。”
白胧月深思着,安吉的种族名叫云狐,血脉传承的能力是预知,但安吉道行尚浅,只能闻出危险的气息,却无法准确的做出判断和预言。白胧月近年来一直处在修养阶段,法力大不如前,就算是掐算也算不出什么。但他看了天象,又借着外物卜了一卦,皆非凶,说明此事并不算严重。思及此,白胧月挠了挠狐狸的下巴:“别担心,我有办法保全所有人。”
安吉原本紧绷的身子在白胧月的一番安抚下放松了下来,他不由的想起同道人谈论起白胧月那钦佩仰慕的神色,又想起多次在录像中看到那个如同郎朗明月的背影,想起在舞台下看到的张扬又鲜活的舞姿。他不安的心在这些回忆里渐渐平复,他抬起头,狐狸眼中倒映出白胧月含着浅笑的面容,此刻月色温柔,花影吻过他们的头发,清风作被褥,他在轻轻的摇晃中像是回到了母狐温暖的胸脯。安吉舒服的蜷成一团,抱着白胧月的手安稳的睡去。
白胧月摸着狐狸柔软又温暖的毛发,等到狐狸彻底安睡,才停下摇晃吊篮的动作。一束暖暖的灯光从二楼洒下,江景行端着两杯热牛奶走到他身边:“晚上的风还挺凉的。”
白胧月诧异的抬头,慢慢眨了一下眼睛:“江哥也没睡?”
“起夜呢。”江景行把热牛奶递到他手边,蹭了一下白胧月有些凉的手背,“喝了就睡觉吧。”
白胧月接过那杯热乎乎的牛奶,只觉得从胃一路暖到了心窝里去,把心热化成了一滩水,泛起一圈圈涟漪。
月色正好,远处的雪山披着银纱,像害羞的女郎。江景行接住一片落下的花瓣,摊着手递到白胧月跟前,垂下眼眸笑着:“你闻,好香。”
白胧月凑过去,就这江景行的手轻嗅了一下,花香中还带着点松雪的香气,浅香顺着血液滑入心湖,萦绕心尖。白胧月笑道:“嗯,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