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薛寒冰

19、除了紧张还是紧张（四）

　　又过了一个夏天，开学到了高二。
　　“李想，你这是干什么啊？”开学第一天的早上刚一进校门，冷俊就看见李想一手拎着一个装得满满的包正准备往校外走。
　　“哦，我来学校收拾东西回家。”李想默默的样子。
　　“回家？早上就回家？你病了吗？”冷俊当时就是一愣。
　　“不是，我以后都不会来了，我不念了。”没想到李想居然这样说。
　　“啊？！为什么啊？！出了什么事了？”冷俊很吃惊。
　　“没什么为什么，就是不念了。”
　　“可你不是一定要考上清华吗？你忘啦？！”
　　“不了，我现在不这么想了，一切都结束了！再见。”说完李想大步出了校门。
　　冷俊呆呆的站在一中校门口，看着李想离开的背影。

　　原来，李想的爸爸也下岗了。而且放暑假的这段日子里上李想他们家要债的催得很紧，甚至有几个本来以前是李想爸爸的朋友，也都翻脸了。因为这次四道桥拆迁他们也都要搬家找房子住，而且他们的孩子上学也正需要钱。李想的爸爸本来下岗就窝火，别人再这么一催就更着急，结果急火攻心，一下子就病倒了。一中放了两个星期的暑假，李想一直都在家里照顾卧床不起的父亲还有已经70多岁的奶奶。
　　目前的情况看，书是肯定念不下去了，即使勉强念下去，将来也没钱念大学。和家里人商量过后，李想思来想去，终于下定了决心在新学年开学第一天就向学校主动提出退学。学校方面也到李想家找到了躺在床上的李想的父亲叫他父亲再想想办法，想要挽留李想。李想的父亲哭着说他也不想这样，他实在是没辙了，他对不起李想。可是，这个家真的是就快撑不下去了，李想再念下去的话全家都得饿死。学校方面一看也确实是没有办法，也就没有再挽留。
　　“没关系，我现在先找个工作，帮家里度过难关。然后自己在家看书自学，以后参加全国统一的自学考试，考下来一样是大学学历，而且连上大学的学费都省了。这样也好，不管对谁都好。”后来冷俊去李想家看李想时李想这么跟冷俊说。
　　冷俊从李想他们家出来时很难过，冷俊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李想的人生也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个世界更不应该是这样的。
　　可偏偏就是这样。
　　那天冷俊真的很想哭。

　　“冷俊你觉得这个世界到底是怎样的？到底有没有鬼，有没有地狱和天堂？”不知马致远怎么突然心血来潮关心起了这个问题。
　　“我觉得没有。就象唯物论所讲的那样，这个世界是物质的，不存在什么天堂地狱和鬼魂，那些都是人们根据自己所处的客观环境加上自己的想象创造出来的。所以耶酥才不会是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而玉皇大帝也绝不可能金发碧眼。”冷俊分析。
　　“那你说人死了后会怎么样？”马致远又接着问。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思想，没有感觉，没有快乐，没有痛苦，没有高兴，没有悲伤，没有爱，没有恨，所有所有的一切都跟你没关系了，什么都没有了，彻底解脱了。”不知道为什么说到这些问题时冷俊会马上想到吴可。
　　“那岂不是比十八层地狱更可怕？”马致远转头看着冷俊。
　　“没错，十八层地狱其实根本就不可怕，在那里无论用什么方法折磨你，至少你还能以另一种形式继续存在，哪怕是痛苦也好，难受也罢，总比什么感觉都没有要好。遭罪并不可怕，什么都没了，连自己都没了那才是最可怕的。”说着冷俊抬起了头向上看着天花板。“人们创造出了地狱这种东西其实根本不是用来吓唬人的，而是和天堂一样给人们以希望的，让人知道，即使肉身死了，还能换个空间继续活，不论地狱天堂，总有希望。所以唯心的东西总是让人容易接受，这样可以自欺一下。而现实恰恰总是残酷的，残酷到死后连地狱的机会都不给。从这点上说，马克思主义的客观唯物论是对的，只是很难让人接受。”
　　“说实话，我真有点佩服你了。”马致远从没这么欣赏过任何人。
　　“其实，说这些的时候让我想到了一个人。”冷俊还在盯着天花板。
　　“谁？”马致远问。
　　“无可奈何花落去。”冷俊长长的叹了口气。

　　“来，哥几个，我给你们讲个我昨天听的黄色笑话，笑得我肚子疼。”听着冷俊和马致远在一旁讨论着地狱天堂的无聊问题，张扬一句嘴也插不上，在一旁干着急，终于忍不住了。
　　“一艘船失事后，1名女乘客和10名男乘客漂到了一个荒岛上。
　　一个月后，那个女的自杀了，因为她觉得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实在太恶心了。
　　一个月后，他们决定把她埋了，因为他们觉得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实在太恶心了。
　　一个月后，他们决定把她挖出来，因为他们觉得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实在太恶心了。
　　一个月后，上帝把那个女的复活了，因为他觉得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实在太恶心了。”
　　张扬讲完后就他自己在那里哈哈大笑，冷俊和马致远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看着张扬，感觉好冷。
　　“一个月后上帝把你也杀了，因为他觉得最近这几个月你讲的笑话实在太恶心了。”冷俊说。
　　“对，没错。哈哈哈…”马致远这时才哈哈大笑。

　　不知道为什么，坐在这么好笑的张扬旁边的刘家望竟然从来都不笑。至少冷俊、马致远还有张扬他们三个人从没见这个女孩笑过。
　　刘家望，从她的名字就可见她们家把全家人的希望都寄托到了这个长得又瘦又小还戴着个高度近视眼镜的女孩儿身上。
　　刘家望是个自费生，可是她家并非很有钱，而是很穷。刘家望的母亲常年瘫痪在床，而且是那种高位截瘫。她的父亲下岗后就推着个三轮车在路边卖水果，还要时刻提防着城管工商的□□。一家人的生活开销全落在父亲一个人身上。已经对生活绝望了的父亲就指着自己这唯一的女儿好好学习，将来能让他们这个家翻身。为了刘家望能有出息，能考上所好大学，刘家望的父亲东拼西凑四处借钱，总算交上了那笔对他们家来说是天文数字的高昂的自费金。
　　“孩子，你可要努力啊，我和你妈将来就全指着你了。”父亲经常这样同刘家望讲。
　　不过，刘家望读书真的非常用功，她那厚的跟啤酒瓶子底似的眼镜就说明了这一点。如果班里有谁敢说自己在学校里连一句跟学习无关的话都没讲过的话，那就只有她了。用功是绝对的用功，可就是学习不好，成绩总也上不来，考试总是在班级倒数。1年6班除了那些有特长的特招生外，大概就数刘家望的学习成绩是最差的。班主任每次公布期末考试成绩时她都会坐在座位上涨红着脸低着头小声哭。有时候冷俊都纳闷：象刘家望这么要强的孩子，这么用心这么努力的学习，怎么最后考试的成绩竟会这么的差！
　　这个世界实在是太疯狂了。冷俊只能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