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方同学的恋爱日记》岸期

1、第 1 章

　　2017年夏末，蝉鸣声震的人耳朵痛，像一层厚厚的棉被，裹得人透不过气。

　　我推着那辆吱呀作响的单车，在校门口的小摊前停下。“一杯豆浆，热的。”我说。摊主阿姨麻利地装袋，热气在清晨的微光里蒸腾。

　　就在九月的这个早晨，我刚和父母大吵一架夺门而出。

　　父亲那句“你这号算是练废了”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和蝉鸣混在一起。

　　作为田径体育生，我站在起跑线前的人生，却比百米赛道更让人迷茫。

　　高二的我已是国家二级运动员，人人都说前程似锦，可只有我知道，每个夜晚对着天花板发呆时的那种空洞。

　　成绩单上的红灯和厕所隔间里偷偷吐出的烟圈，成了我青春里最真实的底色。

　　而方同学，她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晨光透过香樟树的缝隙洒下来，我眯起被刺痛的双眼，正好看见她抱着书本从光影里走过。鼻梁上那副细边眼镜，衬得她格外文静。

　　她是年级里出了名的学霸，而我和她，像是跑道两端的人——她在终点线后捧着书本，而我还在起跑线上踟蹰。

　　豆浆的温度透过塑料袋传到掌心，我猛吸一口，甜腻的味道暂时压住了喉咙里的苦涩。

　　单车轮子碾过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那时我还不知道，这个看似普通的早晨，会成为多年后我反复回味的片段——

　　当我27岁，方同学26岁，当我们认识两年后的某个深夜，这些记忆会像这杯豆浆的热气，重新温暖时光。

　　我猛蹬了几下踏板，单车链条发出沉闷的咯吱声，像在附和着我心里的烦躁。那杯滚烫的豆浆在车筐里摇晃，一如我那时七上八下的人生。

　　冲进校门时，早读铃刚好响起。我咬着牙，又猛蹬了几下，从她身边擦过。风带起了她额前的几缕碎发，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洗衣粉清香，和我身上汗湿的运动服味道格格不入。

　　训练场上，午后的阳光把橡胶跑道晒出一股浓烈的气味。我蹲在起跑线后，教练的哨声像一把刀划破沉闷的空气。可我的腿却像灌了铅，每一次起跑都慢半拍，脑子里反复回响着父亲的叹息和母亲失望的眼神。那天的训练任务，我终究没能完成。教练让我去跑道边上“好好想想”。

　　我瘫坐在梧桐树下的双杠旁边，汗水迷了眼睛。就在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下沉时，一个身影停在了我面前，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是方同学。她怀里抱着两本厚厚的习题集，镜片后的眼睛清澈得像秋天的湖水。

　　“你的豆浆，”她轻声说，把一个印着“前程似锦”字样的红色塑料袋放在我旁边的双杠上，“早上，掉在车棚了。”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早上那股邪火，连豆浆忘了拿都没察觉。袋口系得紧紧的，一滴都没洒出来。

　　“谢谢。”我闷声说，没好意思抬头。

　　她没立刻走，反而指了指跑道：“看你训练很久了。你跑起来的时候……像脚底下踩着风。”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其实我很羡慕你，知道自己要往哪个方向冲刺。”

　　我猛地抬起头，几乎以为她在讽刺我。可她眼神里没有一丝虚假，只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真诚的向往。那个瞬间，跑道边嘈杂的蝉鸣、队友的喧哗，仿佛都褪去了。我第一次发现，这个学霸的世界，似乎也并不像我想象得那么坚不可摧，云淡风轻。

　　她说完，微微笑了一下，便转身走向教学楼。那个背影，和我早上看到的一样文静，却莫名地在我那片灰暗的世界里，划开了一道细微的光亮。

　　我解开那个被细心系好的塑料袋，豆浆已经温了。我一口一口地喝着，甜味丝丝缕缕地渗进喉咙，也渗进了那个十七岁下午，一个体育生迷茫而燥热的心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