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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幻棠 ...

  •   月色如水,倾泻在清风派弟子居所的石阶上。
      陆芷珩推开房门,点亮烛火,从怀中取出一本略显陈旧的册子。封面上《朔风回雪剑》五个字龙飞凤舞,颇有几分潇洒气度。
      她轻轻摩挲着书页边缘,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白日里,沈忘书将此剑谱交给她。这位化神期的师叔,行事向来让人捉摸不透。以他如今的修为和地位,能得他自创的剑法,是莫大的机缘。
      烛光摇曳,映照着陆芷珩专注的侧脸。她翻开第一页,起初还频频点头,但随着一页页翻过,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几乎拧成一个结。
      这世上的剑法,大都主攻伐,便是最注重防守的剑诀,一整套中也总会留有几式反击的杀招。可沈忘书这本《朔风回雪剑》,竟从头到尾都是防守,一招攻伐之术都无。
      更让陆芷珩无语的是,她按着剑谱上的招式比划了几下,发现这套剑法连贯施展下来,身形竟一直在后退。她不信邪,又从头演练一遍,结果还是一样——步步后退,没有一丝进取之意。
      “谁家正经剑修打架是一直往后退的?”陆芷珩气得几乎笑出声来。“这算什么剑法?逃跑剑法吗?”
      她啪的一声合上剑谱,胸口微微起伏。这本破剑法,连宗门基础剑诀都不如,沈忘书居然好意思拿出来送人?
      陆芷珩捏着剑谱的手指微微发白,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就这也配称剑法?”她盯着那烫金的封面,恨不得一把火烧了它,再把烧成的灰塞进沈忘书的嘴里。
      这念头一起,她竟真的认真考虑起这个方案的可行性来。
      ---
      同一轮明月下,沈忘书正倚在听竹轩的窗前,执壶斟茶。
      “阿嚏。”他忽然揉了揉鼻子,疑惑地抬头望了望窗外,“是谁在骂我?”
      月光洒在他含笑的面容上,勾勒出几分慵懒随性。他随手拿起一旁的折扇,轻轻敲打着掌心,忽然想起什么,用折扇挡住下半张脸偷笑。
      “也不知道那本剑法小丫头看了没?”他眼中闪过狡黠的光,“那本剑法好像是我哪天喝醉酒瞎写的,她该不会真以为是本绝世剑法吧?”
      想到陆芷珩可能出现的反应,沈忘书忍不住笑出声来。
      次日,既无课业,也无当值。一天的时间在修炼中慢慢消磨。
      寝室的窗棂外,月色已悄然漫过枝头。
      陆芷珩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双眼。整整一日,她都在打坐修炼,从晨光熹微到夜幕低垂,体内灵力又凝实了几分。
      “咚咚——”
      敲门声轻轻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陆芷珩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拉开房门。
      “赵师兄,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她的声音平静,目光落在门外站着的男子身上。
      赵乾一袭青衣,站在朦胧的月色下,整个人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他面容清俊,眼神却如古井无波,好似世间万物都不足以引起他的兴趣。
      “给你一样东西。”赵乾摊开手掌,掌中静静躺着一颗流光溢彩的珠子。
      珠子不过指甲盖大小,表面光滑,内里却仿佛有流光转动,在昏暗的廊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陆芷珩微微一愣,她确实没见过会发光的珠子。前世见过的夜明珠需要吸收光线才能在暗处发光,而这颗珠子却是自己就在发光,仿佛内蕴灵能。
      “这是什么?”她忍不住好奇,目光被珠子吸引。
      “这是幻棠树,一种法宝,用灵力激发,可得四季花不败的海棠。”赵乾语气平淡,却耐心解释,“你看。”
      他走到院中,掌心运起灵力,那珠子顿时光芒大盛。赵乾轻轻一抛,珠子落入墙角土壤,瞬间消失不见。
      不出一息,一株嫩芽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枝长叶,不过几个呼吸间,就长成了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树上缀满了粉白相间的海棠花,层层叠叠,娇柔可人,在月光下宛若幻梦,微风拂过,花瓣轻轻摇曳,洒下细碎的光点。
      陆芷珩从未有过欣赏花草的心思,在她看来,这世上的一切都要有实际价值才对自己有益。然而此刻,她也不由自主地被眼前如梦似幻的海棠花夺走了注意,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你给我这个做什么?”她终于回过神,疑惑地看向赵乾。
      赵乾转过身,月光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唇角微扬,露出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
      “这个比缠丝草好看。”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陆芷珩的心尖。
      院角原本只有杂草,生命力顽强,却毫无美感可言。陆芷珩从未在意过院中景色,只要能修炼,便是住在荒山野岭也无所谓。
      可是此刻,看着月色下如梦似幻的海棠花,陆芷珩不得不承认,这世间原来还有这般醉人心魄的东西。
      也许是因为月色下的海棠花太美,也许是因为眼前人太温柔。
      赵乾走后,她静静站在海棠树下,粉白花瓣偶尔飘落肩头,久久没有言语。
      极北之地,终年寒风呼啸,卷起千堆雪,将沉渊映衬得如同一片被遗忘的死寂世界。而在沉渊最深处,魔宫巍峨矗立,漆黑的殿宇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散发着森然寒意。
      宫殿内部,夜明珠散发着幽冷的光,勉强照亮了中央那张玄冰雕琢的宽大床榻。
      “昭云!”
      一声嘶哑而饱含痛楚的低吼划破了宫殿的寂静。
      夜流光猛地从榻上坐起,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胸膛剧烈起伏,牵动了内腑的伤势,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狂乱与偏执尚未褪去,只剩下梦醒后的空洞与更深的痛楚。
      空旷的殿内并无回应,只有一个身着紫衣的女子静默地守在他的榻边。见他惊醒,她眼中迅速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关切与某种隐晦的嫉恨交织,最终化为面上的担忧。
      “尊上,您醒了?”她柔声开口,递上一杯温热的灵茶。
      夜流光却猛地挥开茶盏,瓷杯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他一把攥住紫衣女子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颤音:“你把昭云怎么了?!”
      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紫衣女子蹙了蹙眉,但她并未挣脱,只是迎上夜流光那双几欲喷火的眸子,神色带着几分被误解的伤心与委屈:“我没去见她。”
      她重复道,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黯然:“自您受伤归来,我一直在此守候,未曾离开半步。”
      夜流光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看清她话语的真伪。片刻后,他像是确认了她并未说谎,又像是无法再忍受停留于此,猛地松开手,不顾体内翻腾的气血和撕裂般的痛楚,掀开衾被便要下榻,意图朝宫外走去。
      “你要去哪儿?”紫衣女子急忙起身阻拦,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你伤及本源,灵脉紊乱,此刻别说遇到云无垢,就是随便一个金丹期的修士,都可能要了你的命!”
      她张开双臂,挡在他身前,语速加快:“为了一个叶昭云,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吗?!”
      这句话仿佛触动了某个开关,夜流光脚步一顿,背影僵硬地停在原地。他没有回头,只是用一种近乎虚无的、带着死寂意味的声音反问,那声音轻飘飘的,却比殿外的寒风更刺骨:
      “不为她,我还能为谁?”
      他缓缓侧过头,冰冷的余光扫过紫衣女子瞬间苍白的脸,唇角勾起一抹自嘲般的、近乎残酷的弧度:“为我自己?难道你不知道,真正的夜流光……早就死了吗?”
      紫衣女子心头巨震,看着他苍白却依旧俊美得惊心动魄的侧脸,那双眸子里盛载的,是倾尽三江五湖之水也无法冲刷的执念与荒芜。她爱慕他,也嫉妒那个让他变成这样的女人,更恐惧他真的会就此离去,魂飞魄散。
      她强压下心中的翻涌,放软了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耐心劝说道:“我明白,我都明白。可是尊上,请您冷静想想,凭您现在这副模样,就算强行闯到清风派,又能如何?莫说见到她,恐怕连山门都未靠近,便会……不如先在宫中养好伤势,待恢复修为,再从长计议。届时,无论您想做什么,属下都誓死相随。”
      她的话语恳切,带着不容置疑的担忧。
      夜流光沉默地站在那里,玄色的衣袍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周身涌动的暴戾气息渐渐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将人压垮的疲惫。紫衣女子的话,终究是听进去了一些。
      是啊,他现在这般狼狈,如何去见她?又如何……能将她带回来?
      见他周身凌厉的气势缓缓收敛,不再执意立刻离开,紫衣女子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她知道,他暂时被说服了。
      “属下为您取新的疗伤丹药来。”她轻声说道,转身的刹那,眼底深处那抹对于“叶昭云”的忌惮与复杂情感,再次悄然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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