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后贬下凡后，卷哭修仙界》免柿子

24、彼岸花开

　　静室之内，空气仿佛凝固。

　　李摘星那句“愿入矿洞，一试魔骸”如同金石坠地，在寂静中激起无形的涟漪。

　　江浸月看着他，那双冰封的眸子里看不出丝毫波澜，只是微微颔首：“既然你已抉择，便随本尊来。”

　　他起身，并未多言，径直向外走去。李摘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紧随其后。

　　夜色深沉，星月无光。江浸月步履从容，却缩地成寸，几步之间便已带着李摘星来到了后山那处被藤蔓掩盖的矿洞入口。
　　他甚至没有拨开藤蔓，只是袖袍轻轻一拂，那浓密的植被便如同被无形之手分开，露出黑黢黢的洞口，里面涌出的阴寒死寂之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烈。

　　“进去吧。”江浸月站在洞口，并未打算一同进入，“记住，炼化魔骸，非是力量的吞噬，而是意志的征服，是本心对魔性的驾驭。守住你的灵台一点清明，记住你为何而来。本尊会在此布下‘九霄清圣仙阵’，隔绝内外，助你压制魔骸外泄之气，但洞内一切，需靠你自身。”

　　他的话语依旧简洁冰冷，却仿佛带着某种力量，让李摘星狂跳的心稍稍安定。

　　“弟子明白，谢仙尊护法！”李摘星对着江浸月深深一揖，不再犹豫，转身，毅然决然地踏入了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之中。

　　在他身影没入黑暗的刹那，江浸月抬手，无数道璀璨的仙光自他指尖流淌而出，如同活物般迅速在矿洞入口及周围山体勾勒出无数繁复玄奥的符文。
　　符文相连，构成一个巨大的、散发着纯净浩荡气息的光阵，将整个矿洞入口彻底封镇，那弥漫的阴寒死气顿时被隔绝在内，再也无法泄露分毫。

　　仙阵已成，光华流转，映照着江浸月清冷绝尘的侧脸，他望着那幽深的洞口，冰封的眼底，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复杂神色。

　　……

　　矿洞之内，比李摘星之前任何一次进入都要阴森恐怖。
　　照明符的光芒在这里被压制到极限，只能照亮身周尺许范围，更深处是纯粹的、粘稠的黑暗，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和精纯的魔气，每吸入一口，都感觉体内的魔元兴奋地战栗，而心神则如同被冰锥穿刺。

　　“记住你为何而来……”江浸月的话语在耳边回响。

　　李摘星紧守心神，默诵《冰心诀》，一步步向着深处走去。
　　越往里，那股源自魔骸的威压越强，如同实质的山岳，压得他骨骼咯吱作响，呼吸艰难。脑海中魔元的低语变成了疯狂的嘶吼与诱惑，无数幻象开始滋生——

　　他看到了自己高坐于凌霄宝殿，万仙来朝，权势滔天；看到了苏澜凤冠霞帔，巧笑倩兮地走向他，身后是星陨门弟子恭敬的目光；看到了挥手间，苏家、幽冥道灰飞烟灭……这些都是他内心深处渴望的权力、温情与复仇。

　　“假的……都是假的！”李摘星咬牙，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剧痛维持清醒。他知道，这些都是魔骸根据他内心欲望编织的陷阱，一旦沉溺，便会万劫不复。

　　他继续前行，无视那些诱惑的幻象。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再次来到了那处巨大的地下洞窟。
　　干涸的池底，残破的镇压阵法闪烁着微弱而不祥的光芒，而洞窟尽头，那扇雕刻着魔神咆哮、仙神陨落的巨大石门，此刻仿佛活了过来！
　　石门上的图案流转着幽光，那股苍凉、悲壮、充满毁灭意味的威压正是从门后汹涌而出！

　　李摘星体内的魔元彻底沸腾了，如同朝圣般欢呼雀跃，几乎要脱离他的控制，破体而出，投向那扇石门！他闷哼一声，七窍中都渗出了丝丝血迹，强行运转所有功法，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走到石门之前，看着中央那个拳头大小的凹槽。怀中被符纸包裹的黑色碎片剧烈震颤着，发出嗡嗡的鸣响。

　　“钥匙……归来……释放……”魔元的嘶吼在脑海中达到顶峰。

　　李摘星颤抖着手，取出那枚黑色碎片。当碎片脱离符纸封印的刹那，精纯而古老的魔气轰然爆发，与石门后的气息遥相呼应！
　　碎片自动飞起，严丝合缝地嵌入了石门中央的凹槽！

　　“轰隆隆——！”

　　整座洞窟剧烈震动起来！石门上的图案爆发出刺目的幽光，沉重的石门发出艰涩的、仿佛来自远古的摩擦声，缓缓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

　　仅仅是一道缝隙，一股远比之前浓郁千百倍、精纯千百倍的寂灭魔气，如同决堤的洪流，从中狂涌而出！这魔气不再是之前那种散逸的气息，而是带着清晰的意志——混乱、暴戾、吞噬、以及一种俯瞰众生的冰冷傲慢！

　　“蝼蚁……献上你的躯壳……”

　　一个宏大而模糊的意念，直接冲击着李摘星的识海！

　　李摘星首当其冲，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要被这股洪流撕碎、同化！他眼前发黑，耳中轰鸣，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飞去，重重撞在洞壁之上，喷出一大口鲜血。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看到从那开启的石门缝隙中，无尽的黑雾涌出，黑雾之中，隐约凝聚成一个顶天立地的、模糊不清的庞大魔影！
　　那魔影仅仅是一个轮廓，却散发着令天地变色的恐怖威能，它猩红的“目光”落在了李摘星身上，充满了贪婪与漠然。

　　这就是寂灭魔神的一缕残骸意志？！仅仅是一缕残魂，竟有如此威势！

　　李摘星心中升起一股绝望。在这等存在面前，他渺小得如同尘埃！

　　魔影伸出一只由黑雾凝聚的巨手，缓缓抓向李摘星，要将他连同神魂一起吞噬！

　　“不！！！”死亡的恐惧激发了李摘星全部的潜能，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星陨门破败的院落，闪过张大根、王铁柱等人依赖的眼神，闪过顾墨痕沉稳的面容，闪过赵小花怯生生却坚定的目光，最后……定格在苏澜那双含着泪光、却异常明亮坚定的眸子上，以及她那个轻柔而决绝的吻。

　　“我等你。”
　　“你若回不来，我便下去寻你。”

　　不！他不能死在这里！他答应过要回去！他还有想要守护的人！

　　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到极致的求生欲和守护信念，如同火山般从他心底喷发！这股信念纯粹而炽热，竟然暂时压过了魔气的侵蚀，让他濒临崩溃的神智恢复了一丝清明！

　　“我不是蝼蚁！我是李摘星！星陨门掌门！”他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挣扎着站起，不再试图去对抗那浩瀚的魔气，而是运转起那残缺的《魔念观想法》和《炼神术》，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主动将自己的神识，迎向了那抓来的魔手和汹涌的魔气洪流！

　　他不是要吞噬，而是要……理解！要沟通！要征服！

　　“轰——！”

　　他的神识与魔骸意志碰撞的刹那，仿佛整个宇宙都在他脑海中爆炸了！
　　无数混乱、暴戾、充斥着毁灭与死亡的记忆碎片如同狂潮般涌入他的意识！那是寂灭魔神曾经毁灭的世界，是他吞噬的亿万生灵的哀嚎，是他与诸天神佛征战的景象……

　　痛苦！难以形容的痛苦！仿佛灵魂被寸寸撕裂，又被魔气强行糅合！

　　李摘星的意识在这狂潮中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覆灭。
　　他紧守着灵台最后一点清明，那是苏澜的笑容，是星陨门的轮廓，是他对“生”的渴望，对“守护”的执着！

　　他不再抗拒那些负面情绪和记忆，而是以一种超乎想象的冷静去“观想”它们，去分析其中蕴含的规则，去感受那毁灭背后扭曲的“道”。
　　同时，他引导着体内那缕同源的魔元，不再是恐惧地压制，而是尝试着去共鸣，去引导外界涌入的、更为精纯的魔气，按照《基础吐纳诀》的路线，在早已被冲击得千疮百孔的经脉中艰难运转！

　　这是一个疯狂而危险的过程！他就像在刀尖上跳舞，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每一次运转，都感觉经脉如同被刀割斧凿，神魂如同被烈焰焚烧又瞬间被寒冰冻彻。
　　他的身体表面开始渗出黑色的污血，皮肤下仿佛有黑色的蚯蚓在蠕动，双眼彻底化为一片漆黑，看不到丝毫眼白，只有纯粹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魔骸的意志发出愤怒的咆哮，它感觉到了这个蝼蚁的顽抗，感觉到了他那微弱却无比坚韧的“自我”意识，这意识如同钉子般，牢牢钉在那里，拒绝被同化！
　　它加大了侵蚀的力量，更多的魔气涌入，更多的毁灭记忆冲击！

　　李摘星的意识在沉浮，时而几乎被魔性吞噬，化为只知毁灭的野兽；时而又被那份守护的执念拉回，保持着一丝人性。
　　他在生与死、人与魔的边界线上反复挣扎。

　　时间，在这洞窟之中失去了意义。

　　……

　　矿洞之外，朝阳升起又落下，已是第三日的黄昏。

　　苏澜站在被仙阵光华笼罩的洞口不远处，已经整整站了三天三夜。
　　她肩头的伤口因缺乏休息和心神煎熬，恢复得极其缓慢，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干裂，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死死盯着那纹丝不动的仙阵光幕，仿佛要将其望穿。

　　顾墨痕几次送来清水和食物，她都只是机械地喝上几口，食不知味。张大根和王铁柱等人也轮流守在一旁，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苏姑娘，你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有我们守着。”顾墨痕再次劝道。

　　苏澜缓缓摇头，声音沙哑：“我答应过……要等他出来。”

　　就在这时，那一直稳定流转的九霄清圣仙阵，忽然剧烈地波动了一下！
　　光幕之上，璀璨的仙光与一丝极其隐晦、却顽强渗透出来的漆黑魔气发生了激烈的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

　　“里面出事了？！”张大根骇然道。

　　一直闭目盘坐于虚空中的江浸月骤然睁开双眼，眸中仙光一闪，抬手一道更为精纯的仙力打入阵中，将那丝渗透的魔气强行逼退，稳住了阵法。
　　但他的眉头，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洞内的情况，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激烈。

　　苏澜看到这一幕，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猛地向前冲了几步，却被仙阵柔和而坚定的力量阻挡在外。

　　“李摘星！”她忍不住朝着洞口嘶喊，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你答应过我的！你一定要出来！”

　　洞窟之内，正处于最关键时刻的李摘星，仿佛心有所感。
　　在那无边魔气与毁灭记忆的狂潮中，一个微弱的、带着泣音的呼唤，如同穿透重重迷雾的星光，骤然照亮了他几乎彻底沉沦的意识！

　　“苏……澜……”

　　他漆黑的双眼中，猛地挣扎出一丝极淡的、属于他本人的光芒！

　　就是这一丝光芒，成为了压垮平衡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不再去理解，去分析，而是凝聚起这三天三夜在极限痛苦中磨砺出的、更为坚韧的神识和那缕已被初步“驯服”的精纯魔元，化作一柄无形的、凝聚了他全部意志的“心剑”，向着那庞大魔影的核心，向着那充满了混乱与毁灭的残骸意志，发起了最后的、决死的冲锋！

　　“我之道，非是毁灭，而是守护！”
　　“我之身，可纳魔元，但心向光明！”
　　“寂灭魔骸，臣服于我！”

　　“轰——！！！”

　　整个洞窟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崩塌！无尽的幽光与黑气以李摘星和那魔影为中心，猛地向内收缩，然后轰然爆发！

　　矿洞之外，江浸月布下的九霄清圣仙阵光华大盛，将所有的异动死死封锁在内，但整个落霞坡都为之轻轻一震！

　　苏澜和所有星陨门弟子都被这股无形的冲击波震得心神摇曳，不由自主地后退数步。

　　洞内，爆发的光芒与魔气渐渐平息。

　　李摘星浑身是血，如同一个破布娃娃般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气息微弱到了极点。
　　而那庞大的魔影已然消失不见，那扇巨大的石门依旧敞开着一条缝隙，但门后涌出的不再是狂暴的魔气，反而变得……温顺而沉寂。

　　在他的丹田深处，一缕比之前凝练了十倍、精纯了百倍、如同黑色水晶般剔透却又蕴含着恐怖力量的魔元，正缓缓旋转着，与他的神魂紧密相连，如臂指使。
　　虽然依旧冰冷，却不再充满暴戾的毁灭欲，反而带着一种沉静而浩瀚的气息。

　　同时，一段清晰了许多的、属于寂灭魔神的记忆碎片，融入他的意识——那是关于一种名为《寂灭衍道章》的魔功总纲的碎片，以及一个模糊的、关于其他魔骸封印之地的线索……

　　他成功了。在九死一生中，他守住了本心，以意志征服了这部分魔骸意志，并将其力量初步炼化，纳为己用！

　　他艰难地抬起眼皮，望向洞口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山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