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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十四章 红楼(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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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舒离鸿就站在对面高楼的屋顶上,正对着这灯火通明的楼,正对着这扇朱红色的檀香木窗!他的头发凌乱的披散开来,雪花已经染白了他的头发和双肩,他就这样一动不动的静静站在那里,静静看着这边,不知道已经有多长时间了。只见他的衣衫上全是血迹,殷红的血液在一片雪白之中格外的刺眼。
苏青湄心里一惊扑到窗边,他……他受伤了?流了好多好多血……殷红的血液从他肩膀、手臂、腿上渗出来,落在雪中,然而舒离鸿却一动不动,站在漫天大雪里凝视着身披红嫁衣的女子,目光迷离而忧郁,一瞬间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恍惚。
“青湄我会跟大哥说,我要娶你……”
“好啊,到时候我一定要穿世上最美丽的嫁衣……”
当时,那个温顺柔媚的千金小姐如此天真地回应。
舒离鸿伸出手来,似乎想拉着她离开这个樊笼,然而苏青湄却无奈的摇了摇头,晚了,什么……都晚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啊!
谢玉城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窗边的苏青湄和对面高楼上的男子,虽然已经见过多次,但他仍旧惊奇于对方的气质和异常清俊忧郁的相貌,看来青湄喜欢的人的确是人中之龙呢,如果不是那样残酷的命运恐怕这只翱翔于九天之上的白鹰真的能够带着青湄永远自由的飞翔,可惜……
“咳!青湄,当心着凉……”谢玉城朝窗子边走去,病弱的公子并未生气,苏青湄脸色一变“咣!”一声拉上了窗子。
那扇朱红色的窗子便“咣!”一声切断了苏青湄与吹雪阁的关联,让他们彻底的分离了,切断了她绮丽而又悲哀的梦境……还有幸福。
“对不起,青湄,这婚事……到底还是这样了,真是对不起……”本就病重的人竟然又染上了风寒,谢玉城弯腰在桌边坐下,径自倒了半杯茶喝下去,他病得真是非常厉害,以至于他都要拿不稳惯用的茶杯。
喝下半杯茶他的苍白的脸色微微好转起来,只听他开口:“不过,你不必担心,我活不久了,等我一死,你便自由了。”“自由?哈——”苏青湄突然神经质的笑了起来,俯身揽住谢玉城的手臂,“不必了,因为对于现在的苏青湄来说,自由不自由已经不重要了,嫁进来的那一刻,青湄她就……死了。”
谢玉城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叹气:“好吧,既然如此我想我们或许可以试着爱上彼此。”
苏青湄在笑,笑声说不出的凄凉而悲哀。
这场浮生,似乎已经无所谓谁对不起谁了。
朱红色的木窗豁然关上的刹那,孤立的人再也抵受不住,缓缓弯下腰,抬手按住了胸口的剑伤,那殷红的血液便流上了他的手,从他嘴里也流出血来!
“二弟!你——”身后,不知何时赶来的木飞羽担忧地开口,带着一丝愧疚对舒离鸿说道,“二弟,对不起。”“大哥,你……你怎么说这种话……”舒离鸿挺直了腰,蓦的仰头大笑起来,“这天下还有什么能够束缚的了我舒离鸿!”碎雪落入他的眼中,泪水一般顺着他的眼角留了下来,“走吧!”木飞羽望望那座朱红色的楼突然重重叹了口气。
多少年了,这一幕恍然在心中趋之不去,二弟的处境和当年的他何其相似!如今暗遥,却早已经……
木飞羽站在高楼上突然叹息开口:“离恨如杯酒,从来饮皆醉。只恐儿女笑,尽成江湖泪。劝君尽此杯,酒作别离意。他日再相逢,清风动天地。”
凄凉的笑声、哀伤的叹息交织在雪幕之中,在那来去的长风里簌簌飞落。
那座朱红色的楼里,那扇朱红色的窗后,那个朱颜红衣的女孩子,不知不觉间流出了一滴泪,浸染了朱砂,如同鲜血一样碎裂在脸颊上,看来人可以欺骗自己,但是心却不能欺骗自己。
依稀只记当时月,旧梦如雪般飘零。
美人红颜,凄苦一生。
谁的过错不能原谅,何时世态不够炎凉,如果还能够记得,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还是忘了吧!忘了好,连同痛苦、连同幸福。人生在世莫不是为了生存,苦吃的多了就忘记了幸福的感觉,感觉都忘记了空留着思念又有何用?
那颗温润的夜明珠,碎裂了一地的凄凉。
“青湄,你跟我走,我娶你……”
“好啊,到时候我一定会穿上最美丽的嫁衣……”
嫁衣妆成,独独少了那个倚楼望雪,弹剑而歌的风一样的男子。
独独少了那首如同初雪般梦幻、如最后一场落雪般凄凉的“鹧鸪天”,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低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灯照,犹恐相逢是梦中。再见无期。
一夜的红楼,一夜的雪凉。
是年冬末,初春的时候,吹雪阁平定北方,南方武林岌岌可危,朝堂之上以西宫蕙妃为首的西宫势力肆无忌惮的打压兰妃一派,兰妃彻底失宠,打入琼台冷宫,苏府势力在明争暗斗中土崩瓦解。
白衣的男子倚楼望着整个帝都洛阳,眼眸之中犹剩寂寥,如同那渐渐在初春暖意中融化的雪原,锢守着最后一丝死寂和冷肃之气。
“大哥,你看看这整个洛阳……”吹雪阁上的舒离鸿白衣胜雪,也未转身便对着悄无声息过来的人轻轻开口,“阴谋陷阱、奢华浮梦,到头来究竟会剩下些什么呢?”如同白鹤一样孤立挺拔的人此刻却浑身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及的死气与疲倦。
“剩下的也不过是一点曾经,一点执念罢了。”木飞羽极轻极轻的叹气,目光所及的那一片皇城上似乎笼了一层晦气和杀气,“又有谁说只有江湖才最残酷,江湖再残酷也比不上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杀人不见血的朝堂厮杀。”
“听说……旸帝下令抄杀苏家满门?”“哼,那个傀儡皇帝能下什么决定?”木飞羽拍着阑干冷笑,“西宫向我们吹雪阁送红贴了。”“是么?”听大哥的话,舒离鸿倏然而笑,“我都差点忘了我们是杀手组织,西宫要我们对付哪股势力?”木飞羽看了他一眼,“南方归水庄。”
舒离鸿一怔,然后抬手轻轻拂上了白玉阑干。
“苏府与归水庄表面素来交好,而且苏小姐嫁入归水庄又满城皆知,你想西宫势力肯给苏府一个翻身的余地么?”木飞羽笑了笑,“以我们的杀手为先驱,分明是想一石二鸟,让江湖势力互相牵制是他们惯用的手段。”
“哦。”舒离鸿稍微低头,发丝中的眼睛突然间由空洞变得凌厉,低低道,“苏棠死不足惜!”
“是啊,苏棠死不足惜,只是可惜了苏青湄。”木飞羽说着转身去了,“从来成败转眼空,大哥不行了,从现在起吹雪阁就交给你,离鸿,如果想去就去吧……”
苏青湄……这个名字再次响起在耳边,舒离鸿心里疼痛起来,白玉阑干在他掌下突然“噼啪!”碎裂开来,从他身上重新积聚了令人恐怖的杀气。
繁华为谁空,此恨无其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