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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我会不会说的太很过分了 ...


  •   编辑林姐带着一脸“我悟了”的恍然大悟表情离开后,公寓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尤点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她甚至不敢回头去看佟芋的表情。空气中弥漫着的尴尬几乎凝成了实体,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呼吸上。

      “实践出真知”……“谈个恋爱”……

      佟芋那平淡无波却石破天惊的话语,像魔音灌耳一样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尤点恨不得当场化作一缕青烟,或者找个地缝永远地钻进去。

      “我……我去收拾一下厨房!”尤点几乎是落荒而逃,一头扎进厨房,借着水流声掩盖自己快要爆炸的心跳和社死感。

      而佟芋,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尤点仓惶的背影,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指尖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她沉默地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接下来的整个下午和晚上,合租公寓变成了一个无声的战场。

      尤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电脑文档,一个字也敲不出来。脑子里全是编辑催稿的魔音、佟芋那句“神补刀”,以及自己那摇摇欲坠的“清纯室友”形象。

      「完了,全完了!她一定觉得我是个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变态作者!还是个写不出感情戏的菜鸡!」

      尤点把脸埋在键盘上,发出无声的哀嚎,「而且她为什么会那么说?是随口一提,还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不可能吧!我隐藏得很好啊!」

      另一边,佟芋的房间也一直紧闭着。

      尤点几次假装去客厅倒水,竖着耳朵也听不到里面有任何动静。那种刻意的安静,比直接的质问更让她坐立难安。

      晚餐时间,两人极有默契地选择了回避。尤点啃着早上剩下的面包,听着隔壁房门没有丝毫打开的迹象,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落。

      夜色渐深。

      白天的尴尬和燥热褪去,寂静和黑暗放大了所有细微的声响,也放大了心底翻涌的情绪。尤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创作瓶颈、身份可能暴露的危机感、以及在佟芋面前社会性死亡的羞耻感,三重压力像巨石压在她身上。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佟芋。

      她靠在床头,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亮了她没什么表情的脸。屏幕上是一份复杂的数据报表,但她看了半天,一个字也没看进去。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白天尤点那张瞬间石化,然后爆红,最后仓皇逃窜的脸。

      我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

      佟芋意识到这种显而易见的躲避和尴尬,让原本还算和谐的合租氛围急速降到冰点。

      这并非她的“手笔”。而是……下意识,基于观察到的事实,给出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建议。至于那个建议背后可能隐含的意味,以及会给对方带来怎样的困扰,当时她未曾深思。

      现在,困扰造成了。

      佟芋揉了揉眉心,合上电脑。一种罕见的、名为“烦躁”的情绪,在她向来平静无波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小小的涟漪。工作上的压力已经够让她疲惫,回到这个临时的“家”,却还要面对这样僵持冰冷的空气。

      她起身,想去客厅倒杯水。

      与此同时,尤点也在床上烙饼烙得忍无可忍。口干舌燥,以及一种莫名的、想要打破这令人窒息沉默的冲动,驱使着她蹑手蹑脚地打开了房门。

      于是,在凌晨一点多的客厅,两个心怀各异、同样失眠的人,猝不及防地相遇了。

      没开大灯,只剩厨房操作台上的一盏昏暗感应夜灯散发着微弱光芒,勾勒出彼此的模糊轮廓。

      尤点穿着可爱的兔子睡衣,头发乱糟糟,眼睛因为失眠和心事显得有些红肿。佟芋则是一身深色丝质睡袍,长发披散下来,减弱了几分平日的锐气,在昏暗中显得有些疏离的柔和。

      两人同时愣在原地,视线在黑暗中交汇,又飞快地各自移开,比白天编辑在时还要尴尬十倍。

      “我……倒水。”尤点干巴巴地解释,声音带着点沙哑。

      “嗯。”佟芋低低应了一声,也走向饮水机。

      狭小空间内,只有饮水机咕咚咕咚的水声和彼此轻浅的呼吸声。尤点紧张得手指蜷缩,恨不得接完水立刻逃离现场。

      就在她端着水杯转身欲走时,却听到佟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比平日更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今天的事,”佟芋顿了顿,似乎在选择措辞,“如果让你感到困扰,我很抱歉。”

      尤点猛地转过身,惊讶地看向佟芋。昏暗的光线下,佟芋侧对着她,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流畅的下颌线和微微颤动的长睫。

      她……在道歉?

      这个认知让尤点心里的委屈和尴尬瞬间找到了一个突破口,鼻子莫名有点发酸。

      “没、没有!”她急忙否认,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又意识到不对,赶紧压低,“是我……是我自己没处理好,编辑,晴姐她……就是说话比较直接。”她下意识地为编辑,也为自己的“菜”找补。

      又是一阵沉默。

      尤点捧着微烫的水杯,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稍微镇定了一些。最终,想要靠近、想要了解的好奇心,以及积压已久的倾诉欲,战胜了羞耻和尴尬。

      “那个……佟芋”,尤点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像蚊子哼哼,“你……有没有觉得,我写的东西……会很幼稚?很假?”

      问出这句话,几乎用光了她所有的勇气。她低下头,没敢看面前人的反应。

      佟芋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转过身,正面看向她。“我没看过你的书。”她实话实说,语气平淡,却不带嘲讽,“所以还……无法评价。”

      “哦……”尤点有些失落,但同时又松了口气。

      “但是,”佟芋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尤点紧握着水杯、指节有些发白的手上,“能被编辑如此紧逼,说明你写得并不差,至少,有市场期待很好。”

      这算……安慰吗?尤点愣愣地想。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哪怕是这种近乎客观分析的话,也让她心里好受了一点。

      “可能吧……”尤点叹了口气,肩膀垮了下来,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流露出真实的沮丧,“可是我真的卡住了。编辑说要‘激烈的感情’,可我连最基础的‘心动’都写得虚浮缥缈。我好像……无法真正理解那种感觉,只能靠想象和借鉴。”

      她抬起头,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里带上了迷茫:“有时候我觉得,我是不是根本不适合写爱情故事。”

      这是她深埋心底,连对笔友占其其都没有完全坦露的恐惧。

      佟芋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的沉默在这种时候,反而成了一种无声的鼓励。

      或许是夜色太沉,或许是积压的压力太大,也或许是佟芋难得的“道歉”和此刻的倾听姿态,尤点的话匣子一旦打开,就有点收不住。

      “佟芋,你呢?”她忍不住问道,带着一丝好奇和试探,“你工作……顺利吗?你最近好像也很晚睡,累吗?”她记得之前瞥见过佟芋电脑上复杂的界面,也留意到她偶尔紧蹙的眉头。

      “还好 ”,佟芋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似乎不太习惯与人谈论私人话题,尤其还是工作上的烦恼。但看着眼前这个眼睛红肿、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一样的“室友”,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盛满了真诚的(或许还有一点点八卦的)关心,她心底那层坚冰,开始暖化了。

      “嗯。”她淡淡地应了一声,算是承认了,“遇到点麻烦。”

      尤点犹豫了一下,也抱着水杯,小心翼翼地在她斜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像等待听故事的乖学生。

      “团队里的新人犯了错,不小的问题。”佟芋的声音很低,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事不关己般的冷静叙述,但尤点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压抑的疲惫,“后果需要有人承担。”

      尤点的心提了起来:“那你……”

      “我做的决定,肯定我来负责。”佟芋打断她,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只是处理起来,要比较耗费心神。”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尤点能想象到,在那种群英荟萃、竞争激烈的大公司里,所谓的“耗费心神”背后,是怎样的压力和博弈。维护下属,独自承担后果……这和她平日里表现出来的冷漠形象,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符?

      尤点看着她隐在昏暗中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位室友或许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不近人情。

      “那……一定很辛苦吧。”尤点轻声说,带着真诚的感慨,“我光是应付编辑和稿子,就觉得快要死掉了。你还要管理团队,应对那么复杂的工作……”

      佟芋没有回答,只是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但这一次,不再是令人窒息的尴尬,而是一种放松的、共享着彼此疲惫的宁静。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客厅里,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交错。

      过了好一会儿,佟芋才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轻,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有时候,会觉得……所有的声音都很吵。”

      尤点微微一怔。

      所有的声音……都很吵?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她心湖。她想起“食腐女子”音频里,那把慵懒嗓音所说的“隔绝世界的嘈杂”、“寻找内心的宁静”。两者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微妙的联系。

      是巧合吗?还是……

      如果她真的是“食腐女子”,那么制作那些安抚音频,是否就是为了在她认为“很吵”的世界里,为自己,也为像她一样的听众,开辟一个安静的角落?

      这个想法让尤点的心脏微微发热。

      她没有再追问关于“声音”的问题,只是顺着她的话,轻声回应:“我懂。有时候写不出东西,觉得键盘声都烦得想砸电脑。”她试图用自己笨拙的方式表达理解。

      佟芋侧过头,看了她一眼。昏暗的光线下,尤点似乎看到她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什么,像是……一丝极淡的、近乎错觉的笑意。

      “嗯。”她又应了一声。

      但这简单的一个音节,却让尤点觉得,她们之间的距离,在不知不觉间,被这夜色和这场笨拙的交谈,拉近了一点点。

      “那个……”尤点鼓起勇气,看着佟芋,很认真地说,“佟芋,如果……如果你觉得这里,我是说这个合租的屋子,能让你觉得……安静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她说完,又觉得这话有点傻气,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佟芋看着她毛茸茸的发顶,沉默了片刻。

      “谢谢。”她轻声说。

      然后,她站起身:“很晚了,休息吧。”

      “哦,好!晚安,佟芋姐!”尤点也赶紧站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各自回了房间。

      关上房门,尤点背靠着门板,心脏还在咚咚直跳。但这一次,不再是因为尴尬和社死,而是一种奇异的、混合着安心、窃喜和更多探究欲的复杂情绪。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城市的零星灯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们进行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谈,分享了彼此的压力和疲惫。

      夜色中,距离在无声地拉近。

      而在另一个房间里,佟芋站在窗前,看着同样的夜色,耳边回响着尤点那句“我会很开心的”。她抬起手,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所有的声音都很吵……”她低声重复着自己刚才的话,随即又极轻地、几乎听不见地补充了一句,“……但有些声音,好像……没那么讨厌。”

      夜色温柔,笼罩着两个各怀心事,却因为一次意外的交心,而悄然改变关系的室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我会不会说的太很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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