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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生母的遗产是“作弊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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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生母的遗产是“作弊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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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清晨,空气格外清新,带着泥土和草木洗濯后的干净气息。阳光穿透薄雾,洒在庭院里,将叶片上的水珠映照得晶莹剔透。云府似乎也从连日的阴霾中喘过一口气,下人们脚步轻快了些,连枝头的鸟儿鸣叫都显得格外清脆。
但云初袖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宁静。那份隐藏在清新空气下的潮湿和凉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坚冰”正在逼近。
请安时,母亲周氏的脸色依旧不好,强打着精神应付了几句,便以头疼为由让众人散了。云初袖注意到,母亲眼底的焦虑更深了,甚至在她告退时,罕见地没有像往常一样叮嘱她“好好绣花”或“别到处乱跑”,只是挥了挥手,神情有些恍惚。
这种细节,像针一样刺着云初袖的神经。连母亲都几乎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可见外间的压力已经到了何种程度。
回到自己的小院“静心斋”,云初袖并未立刻拿起绣花针。她支开了染秋,让她去大厨房取些新制的花糕,自己则坐在窗下的软榻上,面前摊开着一本《百花图样》,目光却落在窗外那棵高大的玉兰树上。
昨夜朦胧的计划,需要具体的路径。空有“搅浑水”和“出奇兵”的想法是不够的,她必须找到切入点,找到那条能够绕过漕运、又能将“次品”转化为诱饵的“小道”。
第一个问题:云家有什么可以充当吸引火力的“次品”?
她回忆起昨日在云锦阁的见闻。掌柜提到,库房里积压了一批绸缎。是因为赵家压价才积压的?还是这批货本身就有问题?如果是后者,那简直是天赐的“次品”。
如何确认?
直接询问是不可能的。她需要一个信息渠道,一个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又能接触到底层事务的渠道。
她的目光,落在了小院门口那个正在小心翼翼擦拭廊柱的小丫鬟身上。那是前几日她赠予清凉膏的粗使丫鬟,名叫小环。小环年纪小,性子怯懦,但正因为如此,或许能听到一些主子们听不到的、来自最底层的闲言碎语。
“小环。”云初袖轻声唤道。
小环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抹布,小跑进来,垂着手,怯生生地道:“五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云初袖脸上露出温和无害的笑容,从旁边的碟子里拿起一块松子糖递给她:“没什么事,看你擦得辛苦。尝尝这个,新送来的。”
小环受宠若惊,双手接过糖,小声道谢。
“对了,小环,”云初袖状似随意地闲聊,“我昨儿个去云锦阁,听掌柜的说,库房里好像有些布料放久了,真是可惜。你家里有人在做工,可听说过这些事?要是布料不好,岂不是浪费了?”她刻意将话题引向“浪费”和“可惜”,符合她“不谙世事、心地善良”的人设。
小环嚼着糖,闻言想了想,低声道:“回五小姐,奴婢……奴婢是听我娘提过一嘴,她是在浆洗房做活的。说前阵子库房那边好像清点过一批江南来的绉纱,说是……说是颜色染得不太匀,有几匹还带了霉点,管事们正发愁呢,说这种货色,赵家那边肯定更不会要了……”
云初袖心中一动!染坏、带霉点的绉纱!这简直是完美的“次品”!其价值大打折扣,正适合用来作为诱饵,而且因为品质问题,即便低价抛售,也不会过分损害云锦阁高端绸缎庄的声誉,反而显得合情合理。
她压下心头的激动,继续用温和的语气说:“哎呀,那真是可惜了。好好的料子……要是能便宜点卖给不挑剔的人家,总比放在库房里生虫强呀。”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表达一种天真的惋惜。
小环附和地点点头:“五小姐心善。不过奴婢听说,好像……好像漕运不通,就算想卖,也运不出去呢……”
第二个关键信息确认了:漕运确实是死结。那么,她的计划必须完全避开漕运。
“是啊,运不出去可怎么办……”云初袖轻轻叹了口气,眉头微蹙,一副真心为家族忧愁的样子。这副神情落在小环眼里,只觉得五小姐真是善良又单纯。
打发了小环,云初袖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轮廓。诱饵有了,接下来是运输渠道。陆路?云家主要经营绸缎,重量轻但体积大,陆路运输成本极高,且速度慢,对于需要“快”字诀的破局来说,并非上选。
还有没有别的路?
她的手指在《百花图样》上无意识地划着。忽然,她想起生母留下的一本杂记里,似乎提到过本地有一条废弃多年的古商道,可以通往邻郡,只是山路崎岖,多年无人行走,渐渐被遗忘。
那条古商道,是否还存在?能否通行骡马?距离有多远?风险如何?
这些,都不是她一个闺阁小姐能够查证的。她需要外力,需要一个值得信任、且有能力去探查这条路的人。
弟弟云初心?他年纪小,冲动,且目标太大,容易引起怀疑。不行。
福伯?他是父亲的心腹,但过于忠心耿直,若知晓她的计划,恐怕第一时间就会禀报父亲,那她的所有谋划都将付诸东流。
还有谁?
一个模糊的人影浮现在她脑海——看守云家老宅祠堂的忠伯。忠伯是云家的老人,年轻时曾跟着老太爷走南闯北,对本地地理极为熟悉,而且性格孤僻,很少与府中其他人来往,最重要的是,他对早逝的生母一直心存感激。生母在世时,曾多次周济过他病重的老妻。
或许……这是一个可以尝试的突破口。
但如何接触忠伯而不引人怀疑?祠堂位于云府最偏僻的角落,她一个小姐,无故前往,太过突兀。
机会在下午悄然来临。
云初心下学回来,兴冲冲地来找云初袖,脸上却带着一丝不安。“五姐姐,先生今日考校弓马,我……我表现不佳,被父亲知道了,罚我明日去祠堂跪一个时辰,静思己过。”少年耷拉着脑袋,很是沮丧。
云初袖心中一动,这简直是瞌睡遇到了枕头!她脸上立刻露出关切和心疼的表情,拉着弟弟的手:“怎么这么不小心?父亲也是为你好,怕你耽于玩乐。膝盖跪疼了没有?姐姐晚上给你做个厚点的护膝。”
云初心的沮丧被姐姐的温柔驱散了不少,嘟囔道:“跪一个时辰倒没什么,就是祠堂那边阴森森的,忠伯又总板着脸……”
云初袖柔声道:“忠伯年纪大了,性子是冷了些,但心是好的。这样吧,明日姐姐陪你一起去,就在祠堂外间等你,顺便……姐姐也想给生母上一炷香,求她保佑你学业进步,少惹父亲生气。”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姐弟情深,加上悼念生母,任谁也挑不出错处。
云初心果然高兴起来:“真的?五姐姐你最好啦!”
第二天,云初袖果然陪着云初心去了祠堂。祠堂幽深,光线昏暗,弥漫着檀香和旧木混合的气息。忠伯果然如传闻般,是个沉默寡言、脸上布满皱纹的老人,看见他们,只是躬身行了一礼,便退到一旁,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云初心被带进内堂跪着。云初袖在外间的蒲团上跪下,虔诚地上了三炷香,默默祷祝一番。然后,她站起身,走到忠伯面前,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声音轻柔带着一丝怯怯的尊敬:“忠伯安好。多年不见,您身体可还硬朗?”
忠伯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意外这位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五小姐会主动跟他说话,沙哑着回道:“劳五小姐挂心,老奴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
云初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她一早起来亲手做的几块软糯的桂花糕。“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听我娘……听周夫人偶尔提起,您牙口不好,这糕点软和,您尝尝。”她刻意模糊了消息来源,并将功劳推给周氏,避免显得刻意。
忠伯愣了一下,看着那包得整整齐齐的糕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乎想起了旧事。他沉默地接过,低声道:“谢五小姐。”
云初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状似无意地感叹道:“这祠堂清静,倒是让人心也静下来了。只是听说外面世道不太平,漕运也不畅,父亲为此很是忧心。要是还有像老太爷那时走过的、安稳的古商道就好了,也能多条路走……”
她的话说得极其含糊,像是小女孩天真的感慨,目光却悄悄留意着忠伯的反应。
忠伯拿着糕点的手微微一顿,他抬起眼,深深地看了云初袖一眼。那眼神不再浑浊,反而透出一股历经世事的锐利,仿佛要看穿她平静面容下隐藏的真实意图。
云初袖心中微紧,但脸上依旧维持着那副不谙世事的温顺模样,甚至还带着一点对“古商道”的好奇。
半晌,忠伯收回目光,重新变得佝偻而沉默,只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城西三十里,野猪岭下,确有一条老路,荒废多年了……听说,还能走骡马,就是不太平,有瘴气,还有……狼……”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云初袖,转身走到祠堂角落,蹲下来开始整理香烛,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云初袖的心却砰砰狂跳起来!
信息!她得到了关键的信息!城西三十里,野猪岭,老路,能通骡马!不太平,有瘴气和狼,这些都是需要克服的困难,但至少,路是存在的!
她强压下几乎要溢出嘴角的笑意,对着忠伯的背影又行了一礼,轻声道:“谢谢忠伯。您保重身体。”然后,她安静地退回到外间,继续等待弟弟,内心却已翻江倒海。
这一步棋,她落下了。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子,却可能撬动整个僵局。
回程的路上,云初心还在抱怨祠堂的冰冷和无聊,云初袖却只是微笑着听着,心思早已飞到了那条隐藏在野猪岭下的古商道上。
接下来,她需要更详细的资料。古商道的具体路线、里程、需要的时间、可能遇到的危险及应对之法……这些,或许能在生母留下的那些杂记和地理志中找到线索。
当晚,她借口白日去了祠堂有些累,早早熄灯歇下。却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翻出了生母留下的那只旧木箱。箱底,除了那几本旧书,果然还有几卷用油布仔细包裹着的手绘地图和游记杂稿。
就着窗外微弱的天光,她如饥似渴地翻阅起来。手指拂过生母娟秀的笔迹,仿佛能感受到那个温柔而坚韧的女子,也曾对这片天地充满好奇与探索的欲望。
在一本名为《潞州风物志》的残卷中,她果然找到了关于“野猪岭古道”的零星记载。虽然简略,却印证了忠伯的话,并补充了诸如“需避雨季”、“岭中有猎户小屋可暂避”等细节。
云初袖将关键信息默默记在心里。一个初步的行动方案,开始在她脑中逐渐成型:利用那批问题绉纱作为诱饵,故意放出风声,以极低价格吸引赵家甚至李家的注意力,让他们以为云家资金链即将断裂,不得不抛售存货换取现金。同时,暗中组织可靠人手,探查并打通野猪岭古道,将云家真正的优质货物,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往邻郡市场,换取急需的现金,打破封锁。
这个计划的关键在于“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明面上示弱,抛售次品,迷惑对手;暗地里发力,开辟新路,输送主力。
风险极大。古道的不确定性,人手的可靠性,消息的保密性,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满盘皆输。
但收益同样巨大。若能成功,不仅能解燃眉之急,还能让云家掌握一条不受制于漕运的备用通道,在未来博弈中多一份底气。
她合上杂记,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不再是之前的无力与焦灼,而是一种混合着紧张、兴奋与决绝的复杂情绪。
棋子已落,棋盘已布。接下来,就是等待时机,以及,寻找能够执行这个计划的那只“手”。
她该找谁?谁能担此重任,又绝对可靠?
这个问题,像一道新的谜题,摆在了她的面前。但此刻,云初袖的眼中,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这盘棋,她越来越投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