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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基石初奠,暗箭难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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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被救回后,接连几夜都被噩梦惊醒,缩在林晚玉怀里,小身子不住地颤抖,呓语着“坏人”、“别抓我”。林晚玉整夜整夜地抱着他,轻拍着他的背,哼唱着模糊记忆里生母曾哼过的湘潭小调,心如同在油煎火燎之上,又覆着一层冰冷的铁甲。对振亚矿务和那个姓钱的,她恨之入骨,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冷静。
她深知,眼泪和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对手越是狠毒,她越要站稳,越要变得更强。
顾清明派人送来了上好的安神药材和一份密信。信中,他先是对石头受惊表达了深深的歉意与后怕,坦言是自己考虑不周,连累了她们母子。随后,他告知林晚玉,省城那边,振亚矿务利用官场人脉,以“手续不全、可能存在纠纷”为由,暂时拖住了探矿权的正式批复。同时,他们还在散布谣言,诋毁“华昌矿业”的实力和信誉。
“然,此等魑魅魍魉之行径,阻不了大势。”顾清明的字迹依旧沉稳有力,“探矿权虽暂受阻,然前期准备不可停歇。矿脉既已确认,便如利剑在鞘,只待时机。望夫人稳住后方,加速矿场筹建,一切用度,皆由我处支应,无需顾虑。清明必在省城,全力周旋,破此僵局。”
随信而来的,还有一张数额不小的银票,显然是用于矿场前期建设的专项资金。
顾清明的信任与支持,像一道暖流,注入林晚玉冰冷的心田,也让她更加明确了方向。是的,哭诉、等待都无济于事,唯有将矿场实实在在地建起来,拥有足够的力量,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才能让那些宵小之徒不敢再轻易伸手。
黑风岭的深处,那片被命名为“星火矿场”的谷地,仿佛一夜之间被注入了蓬勃的生机。尽管省城的批文还未下来,但在顾清明雄厚资金的支持和林晚玉高效的统筹下,前期建设以一种近乎隐秘而又高效的速度推进着。
赵铁山成了矿场建设的总负责人。他带着那支日益精干的护卫队,以及陆续招募来的、经过严格筛选的本地青壮矿工,成了开山辟路的主力。叮叮当当的凿石声、号子声、木材滚动的轰鸣声,取代了往日的寂静。一条勉强能通行骡马和板车的便道,从深山之中,如同蜿蜒的巨蟒,一点点向外延伸。
陈志远则成了矿场的“大管家”和技术协调。他将林晚玉管理绣坊的那套精细化管理运用到了矿场建设上。物资的入库、领取、损耗,人力的调配、工钱的计算,都被他记录得清清楚楚,井井有条。他还跟着李技师,学习辨识矿石,了解初步的采矿和选矿流程,常常抱着一本厚厚的、带有插图的矿业书籍看到深夜,遇到不懂的,便记下来,等顾清明派来的技术人员下次来时请教。
林晚玉并未常驻矿场,她依旧是那个坐镇清水镇中枢的“总指挥”。但她往山里跑的次数明显增多了。她不再仅仅满足于物资调配和人员安抚,开始真正深入地了解矿场的每一个环节。
这一日,她亲自押送一批急需的钢钎、炸药和粮食进山。行走在那条新开辟的、尚且颠簸不平的便道上,她看到赵铁山正带着人,用最原始的木杠和绳索,喊着号子,将一块巨大的拦路石艰难地移开。男人们古铜色的脊背上,汗水在阳光下闪烁着油亮的光,肌肉贲张,号子声粗犷而充满力量。
她看到陈志远在临时搭建的工棚里,就着一块木板,核对着一摞厚厚的物资清单,眉头微蹙,神情专注,侧脸线条已然褪去了少年的圆润,多了几分青年的硬朗。
她看到李技师带着人在岩壁上敲敲打打,采集样本,不时展开图纸,激烈地讨论着。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在她心中涌动。这不再是那个仅仅为了糊口、在方寸之间挣扎求存的绣坊,这是一个正在诞生的、充满了野性与希望的王国!而她,林晚玉,正是这个王国最重要的缔造者之一!
“夫人,您怎么亲自上来了?这路还没修好,太危险了。”赵铁山看到她,连忙迎了上来,用汗巾擦了把脸。
“无妨。”林晚玉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眼中闪烁着光芒,“铁山兄弟,辛苦你们了。进度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大家知道这矿场关乎咱们自己的前程,都憋着一股劲呢!”赵铁山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容,“就是这炸药消耗得快,而且,后续开采需要的大型机械,恐怕得顾先生从省城甚至国外想办法运进来,这路……还得再加宽加固才行。”
林晚玉点头:“炸药和机械我会想办法催促清明兄。路,必须尽快修通,这是矿场的命脉。”她顿了顿,又道,“工人们的伙食一定要跟上,工钱按时足额发放,若有家眷在镇上生活困难的,你统计一下,绣坊这边可以适当接济。人心稳,工程才能顺。”
赵铁山郑重应下:“夫人考虑周到。”
林晚玉又在矿场巡视了一圈,仔细查看了工棚、仓库和初步选定的矿洞入口。她甚至亲自下到已经挖掘了数米深的探矿巷道里,感受着那从地底深处透出的、混合着泥土和矿石的独特气息。黑暗、潮湿、逼仄,却蕴含着无限的希望。
当她傍晚时分离开矿场,踏上归途时,夕阳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虽然疲惫,但她的背脊挺得笔直,步伐沉稳有力。她回头望去,那片山谷在暮色中轮廓模糊,但那叮当作响的声音,却如同这个新生矿场强劲的心跳,一声声,敲在她的心上。
然而,就在林晚玉全心投入到矿场建设,以为能暂时喘息之际,一支更阴险的“暗箭”,已悄无声息地瞄准了她。
这一日,清水镇突然来了几个穿着体面、自称是“省城矿务调查员”的人。他们直接找到了镇上的保长,出示了盖着红戳的公文,声称接到举报,清水镇有人未经许可,私自在山中开矿,破坏山林,要求进行调查。
保长不敢怠慢,领着这几人便在镇子周边巡查。他们看似随意,目标却极其明确,很快便“发现”了那条新修的、通往黑风岭深处的便道,以及山上隐约传来的施工声响。
“看来举报属实啊!”为首的那个“孙调查员”扶了扶眼镜,语气严肃,“保长,这开矿的是何人啊?如此目无法纪!”
保长支支吾吾,他虽得了顾清明一些好处,但也知道这事牵扯甚大,不敢明说。
那孙调查员也不逼问,只是冷笑一声:“既然不肯说,那我们便只好按规矩办事了。封路!停工!所有参与非法开采的人员,一律带回去调查!”
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样飞回林家。彼时林晚玉刚从山中回来不久,闻听此言,心中猛地一沉。振亚矿务!他们果然还有后手!而且,这一招更加阴险,直接动用“官方”力量,以“非法开采”的名义进行打压!
“夫人,怎么办?他们要是真封了路,停了工,咱们的心血就白费了!”王寡妇焦急地道。
林晚玉站在窗边,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眼神冰冷。她想起顾清明信中所言,省城那边也在被掣肘。看来,对方是打定了主意,要在矿场真正立足之前,将其扼杀在摇篮里。
硬碰硬显然不行,对方拿着“官方”的鸡毛当令箭。
她沉思片刻,转身对陈志远道:“志远,你立刻从后门出去,走小路进山,通知铁山兄弟和李技师,立刻暂停所有动用大型工具和炸药的作业,人员暂时分散隐蔽,只留少数人看守场地和物资。做出……一副只是在进行简单山林养护的假象。”
“娘,那他们要是强行封路呢?”
“路,他们想封,便让他们封。”林晚玉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不过,这封条能贴上,也得看它……贴不贴得稳!”
她心中已有计较。这清水镇,终究不是省城。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她林晚玉如今,也算得上是半条“地头蛇”了。矿场建设,吸纳了镇上多少青壮劳力?改善了周边多少人家的生计?这人心向背,可不是一纸公文就能轻易扭转的。
“去,请红姐过来一趟。”林晚玉对李婶吩咐道,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另外,让咱们绣坊的人,还有那些家里有人在矿上做活的,都‘无意中’把省城来的官老爷要断大家财路的消息,散播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