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塔》息无

2、第 2 章

　　通过废弃卫星传回来的零星画面，人们能勉强分辨出这片边缘处灰黑色的地方。

　　起落架还在源源不断从高空往下运送材料，等地面上的空槽堆满，便有机械将压缩过后的杂物堆叠到边角处，循环往复。

　　还在风息日期间，这片废料区只留了几名值守的家伙，眼下正聚在一起吃喝，偶尔瞧一眼监控，对这些到处“寻宝”的人也不太在意。

　　毕竟这也算是谋生的手段之一。

　　绝大部分数无家可归的家伙是守不住分发下来微薄资源的，也就食物能趁着还没离开塞进口里。不少贩子通过这种方式让这群人不得不每日在这有些危险的地方寻找那些还有价值的玩意儿。

　　废料区外围的金属网缺口处，两人朝着往这边走的女孩招手。女孩一边将简易过滤器套在头上，自己也从入口钻了进去。

　　这种简易的过滤器只能防那些粉尘，应付眼前的状况勉强足够——当然要真遇上什么危险情况只能算倒霉了。好在很少有人会去想那些还没有发生的事情。

　　站在这里等着的两个孩子也拎着包，头顶灰色的乱毛，也不知是沾染上赃污，还是原本便是这个颜色。

　　女孩向着另外两人点点头，三人悄然沿着金属网往废料区边角处走去，并未注意有人沿着他们进来的路，也从空隙中钻了进来。

　　空气中满是金属锈蚀后的味道。

　　谢渊回没有在一边堆叠的过滤器堆中翻找，沿着边沿的金属网看着那些已经分辨不出原本形态的金属材料。

　　偶尔还能瞧见藏在这些金属块中间翻找着什么的家伙，瞧见他过来迅速藏了起来。发现谢渊回并不是准备驱逐他们走，也就在暗处注视着他。

　　“很多时候人的判断会被环境影响。”比如在悄悄做什么事情的时候，正大光明进来的往往会被当作是这里的管理者，但很大可能这也是一个同样的入侵者。

　　谢渊回此时就像是那些值守人员一般正大光明走在这里。

　　在嘈杂中能听到一些在滴滴响着的报废器械，在压缩处理过后还能运行，被拆出来之后也算是有价值的玩意。不过谢渊回现如今已经不用靠这个生活，也就接着往靠近起落架那边走去。

　　轰鸣声越来越大，这边的人也更多了些。

　　“快，快点儿。”隐约还能听到有人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东西，催促着同伴赶紧用磁刃将东西分割下来。

　　谢渊回放慢了脚步，瞧着远处女孩几人顺利地将东西拿到手，然后迅速离开这片区域。

　　“倒是知道深浅。”低低笑了一声，他也往另一边的出口走去。

　　值守人员瞧见谢渊回两手空空出来，连眼神都懒得挪过来，仍旧躺在岗亭里吹凉风，嘴里嚼着从其他地方搜刮而来的吃食。

　　废料区的出口离电车站点不算远，这时也还有不少家伙进进出出。站厅中有不少灰头土脸的家伙身前拢着背包，里面塞得鼓鼓囊囊，警惕地瞧着周围经过的人，神情瞧着倒是比往常的麻木生动许多。

　　眼下也是无事，谢渊回干脆也刷了张票，走到站台内的车厢，寻了个靠近门的地方坐着。

　　车厢似乎是出了些问题，报时声响了好几遍，也没见着动静。这些被淘汰下来的老古董总容易出些毛病，反正他们的时间也不珍贵，多等一会儿便好了。

　　维修人员习以为常，拿着小锤子在连接处敲了几下，电车晃动了一下之后开始缓缓爬升。

　　等待的时间总是有些漫长的，谢渊回侧头从窗子望出去，瞧着有些熟悉的街区逐渐远去。严格来说他乘坐正经交通工具的时候并不多，更多是混在那些直上直下的运输梯中，晃荡的电车也算是舒适了。

　　坐在他斜前方的是两个少年人，手中攥着什么东西。

　　其中脸色较苍白的那位没忍住咳嗽了两声，到底是有些不安，压低声音询问身边人：

　　“哥，咱们真的要去那边吗？”

　　被询问的少年点点头，攥紧手中的牌子。如果有选择的话，他也不会去冒险，但上面给出的条件实在是诱人，哪怕自己过去没什么好下场，能够将弟弟的病暂时控制住也算是值当。

　　这个他没有自然不会同身边有些天真的少年人讲，语气飘忽，不知是说服身边人还是说服自己：“既然有人能回来，那咱们拼一把，说不定就能拿到药剂。”

　　“但是……哥，基因修复那么贵，那些人真的那么好心吗？”

　　脸色苍白的少年低头，从被检测出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进入了生命倒计时的准备。据说有种十分昂贵的调制液能够暂时压制症状，且不说他们根本负担不起，多活那一段时间又有什么用呢，反倒拖累了其他人。

　　还没等他鼓起勇气说话，一只手压在了头顶，有些用力地揉了揉有些枯的发丝，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

　　“说什么呢，咱们小夏的运气向来不错。”

　　一边的谢渊回眯了眯眼，余光瞧见那人手中牌子露出的的图案。

　　真是该死的熟悉啊。

　　口袋中躺着的玩意似乎开始发烫，他伸手按了按那只储存器。

　　电车抵达终点站，两名少年人按照上面的指示走到了一处牌子下面，有管理人员引着先前抵达的人往摆渡车走去，新来的还要等一段时间。

　　谢渊回坐在不远处的金属栏杆上，瞧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年人。

　　嗡——

　　微弱的声音在大厅中扩散开来，绝大部分匆忙行走的人并没有察觉，那名脸色苍白的少年人似是腿软了一下险些摔倒，幸亏身边的人及时搀扶住。

　　谢渊回恍惚了一下，下一瞬间意识到这声音有问题。

　　强烈的危机感让他迅速离开先前坐着的地方，往不远处还没有出发的电车方向跑去。但还没等他跨过交界的地方，原本有些微弱的嗡鸣声骤然尖锐起来。原本还能压下的不适感爆发，失去了绝大部分对外界的感知。

　　“不看看我送你的东西吗？”

　　耳边响起什么人的话语声，谢渊回下意识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肘击，下一瞬间便失去意识，被穿着白色外袍的人接住。

　　来人将谢渊回拢在身边，像是搀扶醉了的同伴，除去身边两个瑟瑟发抖的小家伙，没有人发觉先前的事情。

　　“嘘，小朋友，我找这位哥哥有些事情，你们要保持安静哦。”江归温和地笑着，两个少年人背后却生出寒意，这是他们在外生存的直觉。

　　这话自然是威胁，江归也没有在此多做停留的意思，这个消息已经钓到了足够的鱼，还有了意外之喜，今天的心情实在不错。

　　怔愣在原地的两人反应过来想要离开，但一边的管理人员已经走了过来，带着他们往新来的摆渡车走去。

　　肩颈处的麻木感逐渐减弱，周围没有不相干的家伙，江归将人扶到大厅的角落，蹲下身，小心将兜帽和散乱的发丝拂开，神情中带着一丝虔诚，似乎对待最珍贵的艺术品。

　　手掌心的脸颊露着病态的苍白，江归叹了口气。

　　谢渊回那一击没有留手，自己回去也得处理一下。若不是干扰器及时发挥作用，自己今天说不定也会交代在这儿，那可真是阴沟里翻船了。

　　*

　　嘀嘀——嘀——

　　谢渊回有些茫然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着的地方已经不是站台，而是透明的舱室。

　　缓了片刻之后昏迷前的画面浮现眼前，手腕脚腕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固定住，但原本身上的不适感减弱了很多，连疼痛似乎都减弱了，有些像是他第一次喝基因调制液后的感觉。

　　要知道哪怕他有所克制，这些年下来那东西的效果也已经接近于无。

　　紧绷的神经终于有机会放松，谢渊回却压下困倦，试着破坏困住自己的舱体。

　　“这位，朋友。”脚步声从门口传来，“如果你有意对实验室的设施进行恶意破坏，我将对您追责。”

　　谢渊回醒过来的时候，在另一间实验室的江归自然也得到了提示。为了避免这位小朋友对自己的实验室进行破坏，他放下手头的实验，过来看看谢渊回的情况。

　　安置舱上的数据几乎是一长串的红色，放眼看去就没有几个在正常范围内，但从谢渊回的脸上却瞧不见异常，似乎是在瞧什么不相干人的体检结果。

　　“根据数据，你现在应该在神经疼痛的影响下无法进行任何活动，但事实并非如此。”江归推了推银色的镜框，前几天他瞧着这人活蹦乱跳，还以为检测错误，现在看来并不是仪器出了问题，而是眼前这人根本不正常。

　　想到自己那两个手下哭哭啼啼回来复命的样子，联想到这人极不稳定的精神数值和能量值，江归想到了某种可能，一抹有些奇异的笑容浮现在他脸上。

　　想不到在这一片被放弃的地方还有这般有趣的家伙。

　　那些实验只不过是想趁着剩余不多的时间做些顺心的事情，他本人对于某些人还不死心的逃离计划并不感冒，不过是利用他们多获取些资源。

　　绝大部分人才和数据都已经被最后离开的那批人带走或销毁，没有足够能量维持防护罩，在日复一日风暴的影响下，他们剩下的人的脑域多半受到了不可逆转的伤害，哪怕有开发出精神力，也大多停留在极低的水准，无法达到操作设备的阈值。

　　“你想活着，而我恰好能……让你活着。”只不过需要付出一些东西便可以。相信这些代价，眼前人会很愿意付出的。

　　“谢渊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