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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遇窘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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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阳光正烈,明明是初秋,但整个榆阳市被一阵热浪包围。光线透过梧桐树叶投射下来,一点点光斑洒在地上,与泛红的落叶共同装饰着这冷清的街道。
她捂着胳膊上的伤口,外套早就变得破败不堪,搭在另一只胳膊上,一步一步缓慢地踩在被晒的干而脆的落叶上,声音刺耳而又尖锐。阳光照射在她脸庞,嘴角处的伤痕被晒的隐隐作痛。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街道上偶有闲逛的行人向她投来异样的眼光,她早已习惯,不愿理会。
这次伤的格外严重,没办法,她慢慢挪动到巷子的一个诊所里,想简单处理下伤口。诊所里灯光昏暗,跟室外刺眼的阳光形成巨大反差,让人一瞬间感觉眼前一黑,像是要晕倒一般。她站定缓了几秒钟,才找到平衡慢慢悠悠走到医生面前
“姓名年龄”
“祝璟亦 17”
说完这句,那医生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瞥了他几眼,简单询问了下情况后,便草草给她开完单子就让她去拿药。祝璟亦前脚刚走,后脚就听到她跟挂水的一个老大娘聊天。
“小姑娘年纪轻轻不学好怎打架伤成这样。”
“可不是嘛,这一看就是不好好学习出来混日子的,家里人估计也没个管的。”
“倒是长了一副好孩子模样,可惜当不了好孩子喽。”
……
像这样八卦中的闲言碎语,祝璟亦已经数不清听过多少次,说的话都是一个套路,她几乎都能复述出来,便也没太在意,只是拿上自己的药,付了钱便离开了。门外的世界依旧明媚灿烂,幌得人睁不开眼。离家还有几公里远,祝璟亦嫌路太远,随便扫了辆共享单车骑回家。停到一栋复式小别墅前,深呼吸几口,最终还是重重叹了口气。因为她知道,打开那扇门后,迎接她的没有关心,没有责骂,只有冷眼旁观。房子内阵阵凉气顺着她的裤腿蔓延至全身,全然没有了室外的燥热。听见动静,在厨房烧菜的毛妈往外撇了一眼,看见是小祝回来了,便淡淡说道
“小祝回来了啊。今天邹太太跟祝先生都去外地出差了,我简单给你烧了两个菜,你吃完之后不用收拾放在桌上就行,我一会儿出去遛遛小红豆。
“嗯,知道了。”
……
“啊对了,祝先生让你把前阵子得的青年文选大赛的奖状这两天拍照发给他,他说他有急用。”
“嗯…”
说完她就上了楼,脱下沾满尘土的T恤,换上了身宽松的居家服,将打架后散乱的头发一把盘起来,慢慢给自己上着药,药物带来的刺激让她感到了剧烈的疼痛。
“嘶……”
听到大门关上的动静,她透过窗往外探了一眼,毛妈牵着小红豆往刚刚那条大街的方向走去。窗外阳光没那么刺眼了,天边染上了淡淡的红晕,慢慢过渡开来。她回过神来继续给自己上药,处理的差不多后,拖着疲惫的步伐下楼去吃饭。饭菜已经凉了,但她已经没有了多余的力气去热菜,拿起筷子夹了片青菜往自己嘴里送。菜汤慢慢渗到嘴角尚未结痂的伤痕处,又是一阵抽心的疼痛,她没再在意,继续自顾自地吃。
午时张扬的太阳已荡然无存,替代它的是那幽静神秘的月亮,月光铺洒进祝璟亦的屋里,异常清冷。她将碗筷收入水槽中清洗干净后便进了屋,整个人像一潭死水般瘫在了床上,没过多久便听到毛妈回到家的声音。心中纠结着要不要开门去跟毛妈打个招呼,但全身的疲惫与无力控制着她的每一个细胞,挣扎着呐喊着不想动,就这样整一个人陷入了昏沉的睡眠中。
梦里是熟悉的画面。
“就你能耐,天天装的跟个小混混似的,老想着跟我们套近乎,还以为你跟我们是一路人,到头来是祝家大小姐啊。”
“学习好家境优越还来恶心刺激我们,人要不要这么无耻啊。”
“装的跟真事一样。咱这伙子真是好心喂给驴肝肺。还美其名曰想跟我们学坏,把我们看成什么人啊!”
“就这种人啊,啧啧啧相处不得,哪天生活体验够了跟爸爸妈妈一告状,那咱这一帮子兄弟可就全完喽!”
“可不是嘛,哎我都能想象到她告状的样子‘爸爸妈妈他们欺负我~’哈哈哈哈哈。”
祝璟亦只觉一阵耳鸣,眼前模糊一片,没多想冲着一个人的鼻梁一拳揍了上去,那人瞬间被打倒在地,她压在那人身上,边揍嘴里边嘟囔着“我没有…我没有…我不想学艺术不想考第一不想听话……我要变坏,我要当一个坏孩子,我没有,不是那样的…我没有骗你……”像是疯了一般,她疯狂地揍着那个那个男孩,周围的人被她的举动惊到了,楞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大骂一声
“靠,给我揍她。”
就这样一群男生跟一个女孩儿缠在了一起,路过的行人路过费了好大劲才把他们拉开,每个人的脸上都挂了彩,青的青紫的紫。有个路人认出了祝家大小姐,便给祝宁打去了电话,没过一会儿他便匆匆赶了过来。四十出头的年纪,西装笔挺,没有多余的碎发,全然一个职场精英的模样,让人辨不出年龄。大体检查了下那群小男孩的伤势之后就派人联系他们的家长并送去医院做更进一步的检查。
“对不起了小朋友们,我是没有教好我的女儿,影响了你们之间的情谊就不好了。这件事我跟我女儿会负责到底的,你们不用担心。”语毕,他拉起祝璟亦的胳膊就往车里走,一路上沉默寡言,两个人都不开口。回到家里,大门吱嘎一声关上了,随之而来的是一记重重的耳光,干脆利落,疼痛比意识更先刺激了祝璟亦的大脑。
“你今天不是应该去上钢琴课的吗。”
“你为什么跟那样一群毛头小子混在一起。”
祝宁的平淡的语气中掺杂了几分愤怒。祝璟亦点点头,没作答,她不知道回答了他就有什么样的后果。祝宁深吸一口气,接着说
“我不管你跟他们混在一起有什么目的,你只需要知道,我生你不是让你任性的。你是我们祝氏的一把‘利器’,你必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做到最好,才能给祝氏集团带来利益。你的存在是有原因的,更是有目的的,你没有能力更没有机会去任性,你最好按部就班的过好我给你安排的生活。”
此时九岁的祝璟亦完全想不到,看起来和善又温柔的爸爸竟然从来没把它当作是心爱的女儿,而仅仅是他口中的……利器。
祝璟亦眼中早已蓄满了悲伤的泪水,仰起头倔强地看着祝宁,大脑发昏,脱口而出
“把我生下来不让我自己活,你干脆去研制好多好多机器人啊,造好多好多‘利器’用,就不用在意我这个废柴女儿了不是吗!”
又是一记耳光。
“啊!”
祝璟亦猛的从床上坐起来,又是一样的梦,又是那个男人,八年了,还是像梦魇一般缠绕在她身侧。他时常感到无力,窒息,甚至一度轻生,但总是被祝宁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拦下来。最开始几年,她觉得自己活的像个傀儡,自己生命的每一天都是被安排好的。晚上睡不着时就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一辈子都要这样过了,不断的学习压力和繁多的艺术课程,压得她喘不过气。这时她总是呆呆地看着窗外,无数次产生过轻生的念头。“或许我死了之后就可以过自己的生活了呢?”这个想法支撑着她度过了每一个夜晚。她不愿意在夜晚轻生,她不愿自己肮脏的血液染脏了皎洁的月光。而每当太阳升起,她又总是能见到毛妈送来的红豆薏米羹,祝璟亦从小最爱吃它,看到这又舍不得离开这个人世了。日子一天天过去,每天都在轻生和过下去中艰难抉择,慢慢的,她换上了心理疾病。祝宁跟邹丽文不愿意接受自己女儿有这样心理上的缺陷,便从未带她就过医。情况一天比一天差,祝璟亦只能自己给自己治病。
浑浑噩噩过了七年,在16岁那一年,她考上了榆阳市最好的三中。她鼓足勇气去跟祝宁说
“爸爸,我考上三中了。”
果不其然,没有夸赞,没有骄傲,只是淡淡的一句,“有什么好说的,这不是你应该做到的吗。祝氏需要你这样的人,你就应该摒弃一切杂念向高智商人群发展。不然生你有何用。”邹丽平在一旁没说话,附和性地点头,表示肯定。
听完,她意识到,如果自己不奋起反抗,将一辈子活在爸妈的掌控之下,既然靠不了其他人,死了又太可惜,那就让自己变坏。
当晚,她看着窗外的月亮说,
“变成坏孩子就好了。”
这才造就了性格如此叛逆的十七岁的她。
隔天是周四,是月考成绩公布的日子,校园里仍旧没有祝璟亦的身影。走廊里接踵而至,黑压压的一片,何祺抱着一摞资料挤在一旁,想穿过走廊去看看公告栏上张贴的成绩大榜,但在不知不觉中已被人越挤越远。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灰溜溜地往回走,坐在一旁校园大厅的石阶上,默默看着他们。大家都争先恐后地看自己的成绩,尖叫声与哀嚎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一阵微风吹过,清凉的空气中夹带了几丝桂花的甜腻气息,何祺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口,舒展开双腿双臂。
“砰——”
一声巨响迸发在他耳边,他惊异地睁开双眼望向一边,只见一个女生狼狈地趴在石阶上。意识到是自己的双腿将她绊倒之后,立马惊慌地放下一直搁在大腿上的资料书,站起身来将她扶正。他有雪白的皮肤,其中透着几丝因羞愧而引起的红晕,她眉眼柔和,但眼神中带着一股冰冷的杀意,嘴角牵动着薄而红的嘴唇抽动了几下。将她扶起来之后,何祺见她那气的要吃人的表情,立刻收回了扶她的双手,呆滞地站在一旁对她说着对不起,连头都不敢抬。祝璟亦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本想居高临下将他骂一顿,但奈何何祺比她高了足足一个头,吐了一口恶气,揪起何祺的校服领子,拉到自己身边轻飘飘说了一句
“别让我再见到你。”
说完,松手,大步迈向高二一班的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