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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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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坳的清晨,总是在鸡鸣犬吠和袅袅炊烟中苏醒。
但今天的闲话中心,格外热闹。
“听说了吗?村西头那个林麦收,昨儿个掉河里了!”
“哎呦!就是那个爹娘死得早,跟着林有福家过活的懒丫头?”
“可不是嘛!捞上来的时候都没气儿了,结果硬是缓过来了!真是祸害遗千年!”
“啧,估计又是去河边偷懒睡觉失足了吧?那丫头,油瓶倒了都不扶,饿死都不稀奇……”
村妇们聚在井边,交换着最新谈资,语气里满是鄙夷和幸灾乐祸。
林麦收,这个名字在林家坳,就是“懒”和“笑话”的代名词。
与此同时,村西头一间低矮破旧的柴房里,林麦收猛地睁开了眼睛。剧烈的头痛让她闷哼一声,陌生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她的意识。
她,一个前世在田间地头拼搏了半辈子、靠着坚韧和汗水撑起一个家的农家女,竟然穿成了这个同名同姓、人憎狗嫌的孤女身上。
原主懒惰、懦弱,寄居在刻薄的叔婶篱下,受尽白眼。
昨天因为被婶婶周氏骂去河边洗全家人的衣服,结果体力不支晕倒掉进了河里……
林麦收撑着仿佛散架的身体坐起来,环顾四周,蛛网密布的房梁,漏风的土墙,身下是铺着干草的硬板床,身上盖着又硬又潮的破棉被。
空气里弥漫着霉味和灰尘的气息。绝望吗?
有一点。但更多的是不甘和一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韧劲。
她林麦收,上辈子什么苦没吃过?还能被眼前这点困难打倒?
门外传来周氏尖利的咒骂声:“作死的赔钱货!醒了就赶紧滚出来干活!猪草还没打,水缸也空了!装死给谁看?真当自己是大小姐了?”
林麦收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的不适和身体的虚弱。她掀开被子,双脚落地时虽然虚浮,却努力站稳。走到墙角那面模糊的铜镜前,镜中映出一张蜡黄瘦削、眼神却异常明亮的的脸。
“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更好。”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无声地说。
墙角靠着一把旧锄头,木柄被磨得光滑。她拎起来,掂了掂分量。
还好,老伙计还在。
“吱呀——”
她拉开了那扇吱嘎作响的破木门。门外,正掐着腰骂得起劲的周氏和闷头抽烟的叔父林有福都愣住了。
周氏吊梢眼一翻,刻薄的话更难听了:“哟!真没死成啊?没死就赶紧去干活!愣着等雷劈呢?”
林麦收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落在院子里荒芜的菜畦和饿得哼哼的瘦猪上,最后定格在周氏脸上:“婶子,我出去看看我爹娘留下的那两亩地。”
周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道:“看地?你看得懂个屁!那地都快荒成草坡了,看了能长出金子来?赶紧去打猪草!”
“地荒着,才是真浪费。猪草我会打,地也要看。”林麦收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不再理会周氏的叫骂,扛起锄头,径直走出了这个令人窒息的院子。
阳光有些刺眼,路上遇到的村民无不投来或好奇、或鄙夷、或看热闹的目光。林麦收挺直了瘦弱的脊背,迎着这些目光,一步步走向村外,走向那属于她的、唯一的希望——那两亩薄田。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必须用汗水,洗刷掉原主留下的污名,为自己挣一条活路。
山脚下的两亩地,景象比林麦收想象的还要凄凉。土地板结严重,裂缝能塞进手指,稀稀拉拉的杂草都比那几棵蔫黄的麦苗有精神。
但林麦收没有叹气。她蹲下身,像对待生病的孩子一样,仔细检查这片土地。抓一把土捻搓,观察颜色质地,查看地势坡度,判断日照风向。
土质贫瘠,砂石多,保水肥能力极差,但地势尚可,排水应没问题,日照也还算充足。
“条件差,但不是绝路。”她喃喃自语,眼中燃起斗志。
地是哑巴,但不会骗人,你下多少功夫,它就给你多少回报。
她选中一块板结最严重的地方,吐了口唾沫在手心,搓了搓,然后紧紧握住锄头柄。腰腹发力,双臂抡圆,将全身的力气灌注其中,狠狠地刨了下去!
“嘭!”一声沉闷有力的响声,锄头深深楔入坚硬的土块,溅起干涸的泥渣。这一下的力道,远超寻常村妇。
不远处,一个正准备上山的身影被这动静吸引,停下了脚步。那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青色长衫的年轻书生,身形清瘦,面容斯文,背着一个小小的书箱。
正是村里唯一的读书人,住在村尾僻静处的钟羽。
钟羽看着田里那个奋力挥锄的瘦弱身影,有些诧异。
他是认得林麦收的,或者说,认得关于她的“名声”。
懒、馋、懦弱,是村里人对她的一致评价。
可眼前这个女子,虽然动作略显生疏,但那股狠劲和力气,却与传闻大相径庭。
他看到她一锄头一锄头地翻着坚硬的土地,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破旧的衣衫,额发黏在脸上,她却毫不停歇,眼神专注,甚至带着一种征服土地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