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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隐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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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局里,陈祐和夏俞大眼瞪小眼。
陈祐不敢看他,头上冒出了许多汗。
夏俞呵呵冷笑,眼中的火快要把眉毛烧着了。
“陈祐。”他狠狠地敲了几下桌子,声音高了几分贝,这是真的生气了,“给我解释解释,你最近到底想干嘛。”
陈祐将脸埋进手掌,今晚事情信息量太大,她差点忘了还要给夏队原因。
心站在悬崖边,忐忑不安,她想着该如何说明这件事。
半小时前,陈祐将江顺送到警局,就迎面撞上前来换班的夏俞,在他一脸震惊的表情下,陈祐还是壮着胆子说:
“夏队,劳驾把他扶进医务室。”她抱歉地笑笑,“我快使不上力了...”
看到陈祐搀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夏俞惊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好在素养还在,没有说出脏话。
他冷着脸,两个人互相借力,半拖半抱,将临近昏迷的江顺带到了医务室。
警医林故渊看到这阵仗,见惯了大场面的他,也不由地瞪着眼,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推出病床,将人放到床上,然后快速去寻找药物。
见人安稳地躺在了床上,夏俞表情阴沉,语气不容拒绝,对陈祐说:
“你,跟我出来。”
她自知有愧,灿灿地低着头,正准备离开,却被突然清醒的江顺拽住了手腕。
陈祐愣了一瞬,回头看见他半眯着眼,疼得眼底泪光闪烁,静静地看她,用口型说“别走”。
她不好意思地转头看向夏俞,目光带着恳求。
他无奈地闭了闭眼,长舒一口气,感觉五脏肺腑快气得爆炸,内心如同火山喷发,烫得煎熬。
“给你10分钟,我在你办公室等你。”
话毕,便走出了医务室。
陈祐连忙点头答应,回头拍了拍江顺的手以示宽慰。
江顺松开手,慢慢闭上眼。
“别让他睡!把他拍醒。”林故渊突然开口,用医用纸巾先擦着他身上的血渍。
“我有事问他,别让他睡着了。”林故渊动作迅速,只剩已经干涸的血污遗留在衣服上,准备拿出碘酒。
“江顺,听到了吗?”陈祐掐着他的虎口,用力晃他的手,“再困也不能闭眼。”
“疼...”他没有什么力气,声音软绵绵的。
“告诉我哪里疼。”林故渊拿碘酒在江顺脸上消着毒,惹得江顺痛得皱起了眉,“身上的血是你的吗,你的血型是什么?”
江顺张了张口,陈祐在旁边看得揪心。
“不知道...”他说,“...肚子好疼。”
林故渊伸手碰了碰他的腹部,动作算轻柔,但江顺却蜷起了身。
林故渊皱了皱眉,扭头看陈祐,说:“你又从哪捡得这人?伤这么重,为什么不带他去医院?我这只能处理处理皮外伤。”
陈祐被怼得哑口无言,想了想,一个一个问题回答他。
“最东边那老小区遇到的,当时被人打,我救下了。”陈祐咽了咽口水,继续说,“他当时还挺精神的,没想到快到这里时突然卸了力...”
林故渊摆了摆手,先拿来创口贴贴在江顺脸上。
他说:“我也不太清楚什么毛病,待会我叫医院那边的人来接,就怕是胃肠穿孔,肾脏挫伤什么的。”
陈祐一怔,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刚刚在车上还有说有笑的。
她偏过头,咬着嘴唇。
这人...太能忍了。
“你先去夏队那吧,我打电话。”林故渊看了看陈祐失落的样子,不经意地瞥到她的袖口。
“陈祐,你袖子上...”他拿出手机,等着对面接。
手机的电流声在苍白的医务室里回荡,陈祐觉得自己的心也变得空旷,草木皆枯,万物沉寂。
她静静地看了会袖口上的血泽,眸光随医务室的灯火明灭变换,默默将手藏在身后。最后摇了摇头,说没事,看了一眼在病床上微微颤抖的江顺,大步走出这个房间。
心痛,欲哭无泪。
如果可以,她突然想点一支烟。
听说尼古丁可以短暂麻痹人的心神,忘却一切烦恼,心在虚无缥缈间,便不觉得沉重。
陈祐从没抽过烟,她活在爱里,受过良好的教育,认为烟酒那种东西都是秽物,也搞不懂为什么总有人愿意去喝苦得发涩的酒水,去闻呛人肺腑的烟味。
“折磨”自己很好受吗?
或许是的,麻痹无感,麻痹伤痛,能忍得就忍下了。
陈祐狠命地咬着自己嘴唇。
忽然觉得,人世的确多苦难,她做不到事事插手。
她见过路边衣衫褴褛四处要饭的乞丐,见过凌晨三四点就出来摆摊的贫苦人家,见过命运不公而家人离散的不幸者。
管得越多,越难受。
难受归难受,但她依旧做不到冷眼旁观。
人和人的关系是缠在心里的线,一但去计较,去拉扯,就越系越紧,束缚得人喘不上气。
好烦。
“你烦?我比你更烦。”
夏俞两根眉毛气得都快竖起来了,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陈祐从来没见过他这样。
此时她恭恭敬敬站着,什么话都不敢讲。
“你是不是什么事都想往自己身上揽啊。”
算不上喊,但夏俞每说一个字,都沉甸甸地压在陈祐心上。
“管事之前能不能先看看自己的能力够不够?要是再出什么事,你还能负担得起吗?你以为你每次都能侥幸逃过一劫吗?”
一个接一个问题,她的目光看向别处,紧紧攥着手,呼吸一滞,眼中只余迷茫和不知所措。
夏俞看着默不作声的陈祐,只能叹气。
“我不是批评你,只是你在做事前先想一想,顾一顾自己。”他语气渐渐软了下来,“你是女生,我不想之前的那种事,发生在你身上。”
夏俞说的那种事,是之前新闻上报道了一桩案件。
《年轻女警因办案遭家属不满而险被杀害》
陈祐之前也被讹过被骗过,还是夏俞帮她打官司,渡过难关。
她太单纯,不见血永远无法成长。
这也是她从上层调到这里来的原因,来历练,懂辛酸,探苦悲。
她能力很强,只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陈祐低着头,声音很轻。
“凡事有个度,你懂这个就行。”夏俞说,“做事能稳就稳当些。”
“不说了,我还得去巡逻。“夏俞拿起放在桌上的外套,临走前又看了陈祐一眼。
“我说的话听懂了吗?”
“是,夏队。”陈祐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事,你管就好好管。我回头,跟林故渊说说。”
夏俞心中的怒气终于熄灭,把门带上,走出了警局。
唉...
陈祐像是被抽了“虾线”,等夏俞走后,立马瘫在自己的工位上,今天,她也要累死了。
她将脑袋埋进自己的臂弯里,享受片刻的安宁。
队长说得对,自己应该改改那些毛病,一个警察,做事不能没有规划,不能仅凭自己的想法。
顾人也要顾己,她不是神明。
但夏队之前说的“见血”又是什么意思呢?她办过很多案,见过很多人流血的模样。
那这血,又指得是什么呢?
啊...好烦好烦。
陈祐用力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咬文嚼字,她最不擅长了。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今天江顺给她写过的话。
“好像只要一看月亮,所有的烦恼都会烟消云散 ”
那她如果看他写的东西,心情会不会好点?
陈祐打开那放了一大堆纸条的抽屉,将那些东西一张张摊开。
白花花的一片,内容写得满满当当,覆盖了整个桌面,心也变得充实。
这张写:
“请不要嘲笑我的感性,情感是天赋的礼物。月亮是介质,诠释人的隐晦,在黑夜中,照亮心底的尘荫。”
那张写:
“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开心一点...小时候,有人跟我讲:难过的时候就向往美好的事物,久而久之,心里就多了许多憧憬,连面对挫折,也有了动力。”
还有:
“如果我说的东西令你无法理解,那真的很抱歉,我还是打扰了你。”
看着看着,陈祐眼角有些湿润,心里漾出一片柔软。
这小屁孩...
她弯了弯唇。
接着下一张...
“叮铃铃...!!”
口袋里的手机猛然震动,陈祐再度被吓了一跳。
她不满地掏出,看了看来电的人。
林故渊。
她顿时心下不安。
“喂?”
“陈祐,人民医院903号病房速来,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