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荒凉 胭脂泪》荒凉

73、梦泽悲风动白茅，楚王葬尽满城娇

　　盈目站着半晌，终是看见一个黑锦衣衫的男子，低头跨过圆月门，随着舞倾进到后院里来。
　　看着舞倾还是一般没什么表情的脸，雪姬倒是笑起来，不晓得他用的什么手段，也能让铁树般的舞倾让步。再转念一想，让自己上台的也是她，这般看来，自己也不是什么太重的角色。
　　倒是少年东家的面色一变，笔直地站着，打量了一下来人，使个眼色便让丫鬟退出去了。
　　即墨一抬头，便只见得那一身耀眼的血红衣衫，银白的头发像雪瀑一样，嚣张地倾泻而下，名唤雪姬的女子就浅笑盈盈地站在那里。
　　再往旁边看，却是个白衣少年，少不了和自己是一般年纪，面容姣好，宜男宜女，眉宇之间倒是坚决果断，一点不拖拉的。
　　雪姬抬头看面前的男子，确实少年风流，长身玉立，面貌倒是揉了北人的刚爽与南人的儒雅，黑锦这般出彩的料子，覆在他身上却一点不觉得浮夸。
　　月上玲珑的后院，自然是不会随便让杂人进的，更不要说是少年。即墨打量了一下那白衣少年，他看上去年少，面上一派清爽的笑，彬彬地打揖：“在下百里。”
　　即墨随即还礼：“区区即墨，这位便是雪姑娘了。”
　　雪姬看着他一笑一点头，却不答话。
　　百里却是面有惊讶：“即墨公子？莫不是凉国三太子？”
　　即墨听了浑身一顿，眼中明显暗下去，苦笑道：“什么太子，不过是半壁断水残山，家不成家国不成国。”
　　雪姬本来还不假颜色，听到这里却皱了眉，淡淡地垂了眼。
　　少年全数看在眼里，却还是笑道：“太子说哪里话，皇上这般，肯定是有他自己的算计的。”
　　即墨的表情却是更加模糊：“皇帝呵，如今这里倒是要问清楚，说的是哪个皇帝呢。”
　　百里赔笑，不经意却瞥得雪姬的手微微抖着，面上有些发白，终还是双手交叉攥着，硬压了下去。
　　有些事情，记不起，忘不掉，徒增烦恼而已。
　　朝着即墨一欠身，问道：“公子找雪姬，可是有什么事情？”
　　百里许久没有看到她，仔细一端详，谈吐举止里倒是多了几分闺中秀气，不免是有些惊喜地。
　　即墨被这么一问，面上尴尬又多了三分，支吾道：“前几日深公子来府上做客，不免就听闻了些姑娘的事……”
　　雪姬不语不问，抿唇淡笑看着他。
　　“偏撞着母后过来，恰听的……听得姑娘发色……发色异于常人，倒起了兴致……”
　　话至此，便明白了七八分了，雪姬不答，只看着面前一脸窘相的太子，想他今后某日也要登基，为王称帝，身份也就要和那个人差不多了，如何性情手段就差这么多。这番话，呵，就是再难堪的事情放给他说，怕他也是不动声色。
　　墨迹颇有些窘迫的看着她，不由在心里估量：女子蒙面，若非极美，便是极丑。偏生她露出的这双眼睛，虽清澈灵动，却也不能算出挑，只能落得中等。都说美艳之人，再怎样遮掩易容，只有一双眸子是变不了的出众，这般说来，这女子怕大多只能归到后者里头了。
　　想到这里，心中竟不禁生出几分怜惜来，看她这般大家举止，怕也是遭了什么不幸，才落得破相的下场。相貌于女子，该是比性命还要重的，难为她这般，今后免不了还要上台抛投露面，弱女子一个，可如何是好。
　　心中一软，竟脱口说：“一月后母后生辰，免不了的酒宴，到时凑你一个上去，若碰个着落，总比这里抛头露面的好。”
　　雪姬看他眼神，便也猜到这人心中在想什么，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凉国皇室倒是特别，怎么就养得出这样不谙世事的太子来，人前人后，旮旯龌龊的事情多了，人心一样，哪里会是不一样的。
　　深宫为妾，花巷卖艺，真要说哪个更好，谁也不知道。
　　一直站在旁边的舞倾倒是冷哼一声：“太子这话倒是怎么说的，深宅大院的，不比我们烟花地干净到哪里去。”
　　百里一听，立马立眉斥道：“也该是你说的话，不见太子爷是什么人！”
　　舞倾一礼：“民女冒犯了。”
　　即墨笑笑，眼里竟是毫不掩饰的落魄：“哪里，倒是即墨想得实在不周全了，这般事都打点不好。”
　　百里赔笑，倒是满面儒雅风度翩翩的：“太子爷雄韬伟略，鲜有人及，世人皆知，又何必在这般小事上自轻。”
　　即墨叹口气：“百里兄抬举了，牵一发而动全局，即墨颇是堪忧。”转眼回神，又转到刚才的话题，“雪姑娘，母后之事，你意下如何？”
　　雪姬笑：“东家就在这里，你问东家就是了。”
　　未想她竟会是这般态度，即墨不由一愣。难得能让深云户提起来的女子，除了那一头雪发，可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百里知她故意如此，隐隐有些动怒，却还是笑道：“蒙太后抬举，自然是没有理由推脱的。可是要准备几日，再送到太子府上可好？”
　　即墨想了想，便点头道：“百里兄说得极是，即墨该是静候了。”
　　说罢又寒暄一回，终于告辞出门去。
　　即墨的身影一消失在院门，百里嘴角的笑意马上消得无影无踪，回头看舞倾冷冷清清的样子，冷笑斥道：“真当他是什么优柔寡断扶不上墙的东西么，教你的那么多都被狗吃了？太子的位置，你当没什么手段能坐得稳的。那些显山露水在外面的，比他差了不知百倍多去了。”
　　舞倾啪的一声双膝跪地，却勾着头不发一言。
　　百里甩袖，伸过去抓住雪姬的手，看着她遮起来的面孔，面上竟然柔柔地笑，轻叹道：“要都像你这般看得清楚，我不知道可以少烦多少心。”
　　雪姬心里自然清楚，睁开被握住的右手，翻开塞入掌心里的一个精巧象牙盒，打开闻了，知道是解药，才取了一颗吞下，又放入怀中收好。
　　这一瓶，可以撑半个月。
　　转头看舞倾，果然是一双冷冰冰的眸子盯着她，简直能刨心入肺。
　　迎着她的视线，眯眼淡笑：“死过一次，便什么都看得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