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卷》碎雨画雪

6、师祖

　　被老板拒绝了，不能赊账，哎，银卷有点小失落，但他没有离开。

　　银卷实在太好奇了，老板到底是不是师祖呢？

　　而且这家店的味道真的很好闻。

　　虽然不够钱吃饭，但银卷觉得他就是只闻着饭菜的香味，也能半饱。

　　于是他干脆就在靠近厨房的一张高脚凳上坐了下来，双手托着腮，眼巴巴地看着岩青忙碌。

　　软软变小蹲在他脚边，小白也安静地趴着，墨墨依旧缠在他腕上。

　　三只宠物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对这个老板的特殊关注，没有表现出任何敌意，只是安静地守护在小主人身边警戒着。

　　岩青似乎完全无视了银卷的存在，专注地处理着手中的食材。

　　他拿起一根看似普通的变异萝卜，刀光闪烁间，便切成了粗细均匀如发的细丝。

　　他点燃灶火，蓝色的火焰舔舐着锅底，热油下锅，爆香，食材入锅，翻炒……每一个动作都精准、高效。

　　银卷看得入了迷。

　　他见过小白做饭，那是法术的炫技，风刃切菜，火球控温，又快又花哨。

　　但眼前这个老板做饭，却是一种返璞归真的“技”，不依赖任何灵力，却仿佛蕴含着某种“道”的韵味。

　　尤其当那锅“清炖龙骨汤”开始冒出丝丝缕缕的白气时，一股难以形容的、勾魂夺魄的异香弥漫开来。

　　那香气不单单是肉香，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新草木气息和磅礴的生命能量，让银卷忍不住深深吸了好几口气，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他感觉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渴望。

　　更让银卷在意的是，随着烹饪的进行，尤其是当那锅汤的香气达到顶峰时，他从岩青身上感受到的那丝微弱的、熟悉的生机气息，似乎变得明显了一点点。

　　虽然依旧被那冰冷的表象死死压抑着，但银卷拥有的亲和之力对生命气息最为敏感，他几乎可以肯定，这绝非错觉。

　　而且，这种生命气息的质感和层次……银卷太熟悉了。那是师祖餍庆的本体——天界福树独有的，滋养了他幼年期的，温暖而充满福泽的气息。虽然淡薄了千万倍，还被一种深沉的晦暗气息所笼罩，但本源一致。

　　难道……这位看起来冷冰冰、开黑店、做饭超级香的老板……真的就是……

　　银卷的心跳再次失控地加速，血液奔涌着冲上头顶，让他白皙的脸颊都泛起了淡淡的粉色。

　　他紧紧盯着岩青的背影，灰眸中充满了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近乎本能的、想要靠近的冲动。

　　就在这时，岩青关掉了火，将炖好的汤小心地盛入一个保温的玉盅里。

　　他转过身，似乎准备将汤放入恒温柜。

　　也就在他转身的刹那，或许是角度问题，或许是光线巧合，银卷清晰地看到，在岩青那看似温和的眉眼间，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浅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疲惫？

　　或者说，是一种被漫长时光和沉重负担磨损后的沉寂。

　　这一丝神情，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了银卷一下。

　　梅树爷爷说过，师祖是受了天罚，把一身福运都给了他，才下凡历劫，变成了灾厄之身。他一个人在这个危险又荒凉的世界，一定过得很辛苦吧？开这家“黑店”，是不是也是为了活下去？

　　那些因为价格而产生的“黑店”印象，瞬间被一股汹涌而来的心疼所取代。

　　银卷看着岩青的眼神，从好奇、探究，变得柔软而复杂。

　　岩青似乎感受到了银卷目光的变化，他端着汤盅的手微微一顿，侧头看了银卷一眼。

　　这一次，他的目光在银卷泛红的脸上和那双写满了复杂情绪的灰眸上停留了片刻。

　　那双冰封的墨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

　　这时银卷的肚子，因为饥饿，发出了抗议的声响。银卷可怜兮兮的盯着岩青，神情像极了一只饿了好些天，等待主人投喂的小猫。

　　岩青什么也没说，平静地移开目光，转身将温热的汤盅递给了银卷。

　　银卷接过汤，心道：不可以赊账，但是有免费的午餐吃吗？疑似师祖的老板哥哥，果然是很温柔的人。
　　于是他端起汤蛊，喝了一口，瞬间熟悉的味道席卷而来，这回他真切的感受了师祖的气息。

　　营业时间到了。

　　店门被推开，几个衣着光鲜、气息不弱的人走了进来，熟稔地和岩青打着招呼，目光却忍不住好奇地瞟向坐在厨房边，那个漂亮得过分白发少年。

　　喝了汤的银卷却恍若未闻。

　　他依旧呆呆地坐在那里，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回荡：

　　他一定是师祖！

　　他就是师祖餍庆！

　　我找到他了！

　　银卷的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里轰鸣，几乎要撞碎他的肋骨。

　　岩青……餍庆……

　　师祖！

　　那个在他生命里缺席了百年、只存在于传说和掌门师兄感慨中的师祖，那个创造了御兽派、却神秘失踪的师祖，那个将一身福运尽数赋予他，自己却堕入异时空的师祖。

　　师祖竟然就在他眼前。

　　不是想象中仙风道骨、遥不可及的威严模样，而是一个在末世基地里开着黑店、脾气古怪的厨子。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啸般冲击着银卷的认知。

　　他看着岩青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那专注的神情，利落的动作，与记忆中梅树爷爷故事里描绘的、那个看似温和的，对一切生灵温柔善良的师祖形象，奇妙地重叠又分离。

　　为什么师祖会在这里？为什么开餐厅？为什么装作不认识他？是历劫的要求，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无数个问题在银卷脑海里盘旋着。

　　他那双灰色的眼眸，有什么东西一点点沉淀下来，最终化为一种异常明亮的坚定。

　　他不知道师祖为何沉默，但他能感觉到那份深藏于冰冷外表下的守护。这就够了。

　　现在不是相认的时候。至少，不是在这样猝不及防的情况下。

　　银卷轻轻吸了口气，将最后一点不安压下去，重新趴回料理台边，恢复了那副眼巴巴等着投喂的小馋猫模样。

　　只是这一次，他注视岩青的目光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滚烫的探究和难以言喻的心疼。

　　岩青似乎并未察觉银卷内心的惊涛骇浪，他将一份香气扑鼻、闪烁着琥珀光泽的烤肉排推到银卷面前，声音依旧平淡：“吃吧。”

　　“谢谢老板哥哥！”银卷拿起刀叉，笑容绽开，味蕾享受着极致的美味，心里却盘算着更重要的计划。

　　他要留下来。留在师祖身边。用他的方式，弄清楚一切。

　　而留下最好的方式，就是让自己变得“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