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卷》碎雨画雪

26、新生

　　岩青或者说餍庆师祖，在御兽派灵脉最核心处闭关了整整三年。

　　三年来，他凭借回归的磅礴福运与自身坚韧到极致的心志，一点一点地将那丝“寂灭”真意从本源中磨灭驱逐。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双墨黑的眸子恢复了生机，周身气息虽内敛至极，却再无衰败之象。

　　只是，那眼底深处，再无往日的冰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了无尽痛楚与决然的沉寂。

　　他出关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来到后山禁地，那具万年玄冰魂棺之前。

　　棺中的银卷，依旧保持着三年前被冰封时的模样，小脸灰败，双目紧闭，生机如同被冻结的微弱火星，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

　　小白、软软和墨墨安静地趴在棺椁周围，它们的气息也因主人的状态而显得低沉。

　　闪闪则蜷缩在棺盖的一角，黑眼睛里满是悲伤。

　　餍庆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棺壁，仿佛想触摸银卷的脸颊。

　　三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承受着蚀骨的自责与心痛。

　　这个孩子，为他付出了一切。

　　“小餍庆，”梅树爷爷苍老而温和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你恢复了，很好。”

　　“梅祖，”餍庆的声音低沉沙哑，“告诉我，如何才能救他？无论付出什么代价。”这三年来，他已知晓门派倾尽全力，却依旧找不到在此界重塑银卷崩溃血脉的方法。

　　梅树沉默了片刻，枝叶在微风中发出悠长的沙沙声，仿佛在追溯古老的记忆。“老朽翻阅了所有传承记忆，推演了无数可能。银卷这孩子，情况特殊。他的生机，并非完全断绝，而是因其血脉崩溃的瞬间，触动了某种极其罕见的时空涟漪，一丝微弱的生命本源，被抛向了另一个层面的世界。”

　　餍庆瞳孔微缩：“另一个世界？”

　　“一个规则截然不同的世界。”梅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可思议，“那里，没有灵气，没有修炼，所有的生灵，无论曾经何等强大，都只是普通的飞禽走兽，或者凡人。力量在那里毫无意义，存在的规则是生老病死，是纯粹的物理与凡俗。”

　　餍庆静静地听着，心中已然明白了什么。

　　“银卷的那一丝生机，便附着在那样的规则中，等待着滋养，或者彻底消散。”梅祖继续道，“若想救他，唯有将他的本体也送入那个世界，让他的生机与本体在相同的规则下重新融合、滋养，才有可能重获新生。”

　　餍庆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冰棺中的银卷身上：“如何前往？”

　　“老朽可耗尽积攒的乙木本源，结合你刚刚恢复的对空间法则的领悟，短暂撕开一条通往那个层面的通道。”梅祖的声音凝重起来，“但是，餍庆，你要明白，这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一旦你带着银卷踏入那个世界，为了适应那里的绝对‘凡俗’规则，天地法则会强行压制并封印你的一切力量。你将不再是拥有通天彻地之能的餍庆师祖，你会变成一个真正的凡人，失去所有神通，所有灵力，甚至失去漫长的寿命。你会饥饿，会疲惫，会生病，会受伤，会衰老。”

　　“更重要的是，”梅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忍，“银卷重获新生的过程，必然伴随着记忆的洗练。他很可能会忘记这里的一切，忘记御兽派，忘记小白它们，甚至忘记你。他会作为一个全新的、普通的生命，在那个世界开始。”

　　“而你，也将以凡人之躯，在一個完全陌生地，没有任何力量的世界里，重新找到他，守护他长大。前路漫漫，充满未知的艰辛，且归期渺茫。”

　　梅树说完，整个禁地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风声穿过梅枝，发出呜咽般的轻响。

　　餍庆久久地凝视着银卷。忘记他吗？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吗？在一個没有灵气的世界挣扎求生吗？

　　他冰封的脸上，缓缓露出一抹极淡、却无比清晰的弧度。那是一个释然而又坚定的微笑。

　　“很好。”他轻声说，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忘记也好。忘记灾难，忘记痛苦，忘记我这个不称职的师祖带来的所有危险与负担。”

　　他抬起头，看向苍劲的梅树，目光清澈而决绝：“只要能让他活过来，能让他像一个普通孩子一样，平安、快乐地长大。失去力量，变成凡人，算得了什么？忘记我，又算得了什么？”

　　“我的存在，本就是为了守护他。无论是在仙界，还是在凡尘。”

　　他的选择，毫不犹豫。

　　云逸真人及众长老闻讯赶来，听闻师祖的决定，无不震惊悲恸，纷纷跪地劝阻。

　　“师祖三思！凡尘苦海，您万金之躯，岂可受此磨难！”

　　“我等愿继续寻找他法，未必没有希望！”

　　餍庆抬手，止住了众人的话语。

　　他目光扫过众人，扫过这片他一手创建的宗门，扫过小白、软软、墨墨和闪闪，最后落回冰棺之上。

　　“我意已决。”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此后，御兽派交由云逸，尔等需勤加修行，守护宗门。待银卷平安长大，或许，尚有重逢之日。”

　　他走到冰棺前，运起最后的神通，将玄冰魂棺缩小，化作一枚晶莹的吊坠，贴身戴好。

　　里面封存着银卷的躯体和最后一线希望。

　　“梅祖，开始吧。”

　　梅树爷爷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巨大的树干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翠绿光华，浩瀚的乙木本源燃烧起来，与餍庆凝聚的最后空间法则之力交融，在空中撕裂开一道极不稳定的散发着平凡气息的灰色漩涡。

　　漩涡对面，隐约传来车水马龙的声音，那是另一个世界的喧嚣。

　　餍庆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他守护了无数岁月、也让他承受了无尽代价的世界，眼神复杂，却无怨无悔。

　　他毅然转身，一步踏入了那灰色的漩涡之中。

　　在他身影消失的刹那，漩涡急剧收缩，最终消散于无形。

　　御兽派后山，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

　　只有那棵似乎苍老了几分的梅树，和一群悲伤的灵兽，见证了一位神明为了他的孩子，自愿坠入凡尘的抉择。

　　另一个世界，某个繁华的都市角落。

　　一个穿着普通、面容清俊却略显苍白的年轻男子，出现在一条无人的小巷里。

　　他感受着体内空空如也的灵力，感受着久违的饥饿感和身体的脆弱，抬头望着高楼大厦和灰蒙蒙的天空，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但很快便被坚定取代。

　　他摸了摸胸口那枚冰冷的吊坠，低声自语，仿佛誓言：

　　“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你是否记得。”

　　“这一次，换我来找你。”

　　“以一个普通人的方式，护你一世安稳喜乐。”

　　新的故事，在凡尘的烟火气中，悄然开始。

　　这一次，没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只有最平凡的守护与寻找。而希望，如同种子，已深埋于未知的土壤之中。
　　（全文完）

　　五万字短篇完结，撒花！国庆放假，想着把之前有过的脑洞补完成短篇故事，终于把这篇儿童文补完了，国庆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