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西行记》代木易木

1、凤落梵音

　　贞观年间的长安，连风都带着威仪。
　　然而，大明宫深处，一股暗流正悄然涌动。
　　武媚娘跪在冰凉的金砖上，听着皇后那如同玉珠落盘却字字诛心的训斥。
　　她曾是才人，如今却因一盒被巧妙调换的贡品香粉，被扣上了“心怀不轨”的罪名。皇后要挫她的锋芒，折她的羽翼。
　　“武氏，念你年幼，贬你至感业寺清修，静思己过。”皇后的声音从凤座上传来，不带一丝温度。
　　感业寺？那是京城贵女犯错后的流放之地。
　　武媚娘垂着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眼底的不甘与讥诮。
　　她叩首谢恩，心中却冷笑：这四方宫墙困不住我，那青灯古佛便能么？
　　离宫那日，只带了两个自小一同长大的贴身侍女。机敏沉稳的小碧，默默将主子仅剩的几件值钱首饰收好；而性子泼辣如烈火的小艳，则一路都在低声咒骂那些踩低拜高的势利眼。
　　“行了，”武媚娘淡淡道，“离了这地方，未必不是海阔天空。”
　　主仆三人被“送”往感业寺的队伍，行至郊外长亭时，却被一支奇怪的队伍挡住了去路。
　　只见几人，形容奇特：当先一位白衣僧人，端坐马上，宝相庄严，眉目如画，正是奉旨西行取经的御弟唐三藏。他身后，跟着三个更加引人注目的“人”——
　　一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抓耳挠腮，眼神却清亮。
　　一个长嘴大耳的猪头和尚，扛着钉耙，目光滴溜溜地在武媚娘主仆三人脸上身上打转。
　　还有一个蓝靛脸的晦气脸行者，沉默地挑着行李，如同木雕。
　　“阿弥陀佛。”玄奘见有女眷，垂眸宣了声佛号。
　　便是这一声，清越如梵钟，敲在了武媚娘心上。
　　她抬眼望去，正对上玄奘那双清澈如琉璃，却又仿佛蕴藏着无尽悲悯的眼眸。
　　那一瞬，宫闱倾轧带来的戾气，竟被奇异地抚平了些许。
　　这和尚，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好气质。
　　“嘿！好俊俏的娘子！”猪八戒已是按捺不住，凑上前来，口水几乎要流下，“怎的在此荒郊野岭？莫不是特意来等俺老猪的？”
　　孙悟空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呆子！收起你的嘴脸！没见吓着人家姑娘了吗？”他火眼金睛一扫，看出武媚娘虽落魄，周身气度却非寻常宫娥，更有一股隐而不发的龙凤之姿。
　　小碧下意识地往武媚娘身侧靠了靠，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那桀骜不驯的猴王吸引。他看似粗野，呵斥猪八戒时，眼神却坦荡明亮。
　　小艳则“噗嗤”一笑，毫无惧色地上下打量猪八戒：“你这和尚，长得不怎样，想得倒挺美！”说完，眼风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后面那蓝脸的沙僧，见他依旧板着脸，毫无反应，心头莫名一阵气闷。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狂风骤起，黑云蔽日。
　　一声尖锐的唿哨划破天际，数十名蒙面悍匪从道旁林中杀出，明晃晃的钢刀直取玄奘！
　　显然，西行路伊始，便已有妖魔或敌对势力盯上了这“十世修行的元阳”。
　　“保护师父！”孙悟空反应最快，金箍棒瞬间擎在手中，化作一道金光迎上。
　　猪八戒和沙僧也各持兵器上前抵挡。然而匪徒训练有素，且似乎懂得合击之术，几人一时被缠住。
　　一名匪徒窥得空隙，一支淬毒的短弩如同毒蛇，直射玄奘后心！
　　“小心！”武媚娘想也未想，猛地将玄奘推开。
　　“噗——”弩箭深深扎入她的肩头，一阵剧痛伴随着麻痒瞬间传来。
　　“女菩萨！”玄奘惊呼，下意识扶住她软倒的身子。温香软玉在怀，鼻尖萦绕着不属于佛香的、带着一丝艳丽的女儿香，让他心头猛地一跳。
　　剧毒发作极快，武媚娘唇色瞬间泛紫，气息奄奄。
　　“媚娘！”小碧小艳哭喊着扑过来。
　　孙悟空一棒扫清周围匪徒，回头看到此景，火眼金睛中闪过一丝焦急。猪八戒也慌了神，嚷嚷着：“完了完了，这般如花似玉的娘子，就要香消玉殒了！”
　　玄奘抱着怀中迅速冰冷下去的身体，看着那张绝美面庞因痛苦而蹙起眉头，那曾经明亮锐利的眼眸渐渐失去神采……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与心痛攫住了他！什么清规戒律，什么佛法禅心，在这一刻，崩塌殆尽。
　　“媚娘……武姑娘！你……你撑住！”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颤抖，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仿佛要将生命力渡给她一般，“你若死了，我……我玄奘此生，还有何趣味？什么西天取经，什么普度众生，连一人都度不了，取经何用！”
　　他俯下身，几乎是贴着她的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切地、破碎地低语：“你别睡……看着我！我保证，只要你活着，我……我定护你周全，再不让你受丝毫委屈……我……我心中……有你……”
　　这番“临终告白”石破天惊，不仅让小碧小艳瞪大了眼，连正在打架的孙悟空和猪八戒都差点一个趔趄。
　　恰在此时，孙悟空已寻来了解毒草药，捣碎了塞入武媚娘口中。药力生效，她喉间“咕”的一声，呕出一口黑血，脸色渐渐回转。
　　意识刚一回笼，耳边回荡的便是玄奘那番情真意切的“承诺”。
　　武媚娘虚弱地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写满担忧与……情意的俊脸，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复杂的笑意。
　　这和尚……有点意思。
　　毒解了，危机解除。
　　玄奘如梦初醒，猛地松开武媚娘，像是被烫到一般连退几步。
　　脸上瞬间恢复了平日宝相庄严的模样，只是耳根那抹红晕久久未退。他双手合十，连宣佛号：“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贫僧……贫僧方才情急失态，唐突了女菩萨，还请恕罪！”
　　武媚娘在小碧的搀扶下站起身，肩头虽痛，心情却莫名好了起来。她目光掠过一脸正色却眼神闪躲的玄奘，又看了看旁边眼神乱瞟的猪八戒，一脸关切的孙悟空，以及……依旧木讷，却偷偷看了小艳一眼的沙僧。
　　她微微一笑，声音虽弱，却清晰地对玄奘说道：“大师，救命之恩，莫非就想用一句‘罪过’打发了吗？况且，我主仆三人已无去处，你这西行路，想必也缺几个洗衣做饭的人吧？”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投射在通往西域的官道上。
　　一支古怪的队伍就此成形。
　　前方是心怀鬼胎、表面正经的圣僧，旁边是巧笑倩兮、步步为营的“前才人”，身后是猴精、猪妖、闷葫芦，以及两个心思各异的俏丫鬟。
　　九九八十一难，第一难“美救英雄”兼“真情告白”已安然度过。而更多的啼笑皆非，更多的嗔痴爱怨，才刚刚拉开序幕。
　　前方，风月无边

作者有话说

　　前方，风月无边。敬请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