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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残躯体与信念 ...
夏油宅邸的门沉重合拢。
空旷街道上,Lily右腿义肢发出沉闷滞涩的液压声,上面的金属关节转动得明显不自然。
月光掠过Lily垂落的粉发,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浅淡阴影。凛冽的巷风卷过,头顶一盏老旧的路灯因为钨丝接触不良,骤然明灭几次了,让昏黄的光晕在寒夜中挣扎着闪烁。
Lily无意识地抬了下眼,看着即将彻底熄灭的光点,骤然定步。那映着光点的蓝色眼瞳,仿若能割裂夜色的昏暗。
“五条,这次我要参战。”
五条悟脚步未顿。听着那异常刺耳的液压声,看着Lily摆动时右臂出现的僵硬现象,他回忆起几小时前在保健室与硝子的那场对话……
“听着五条,再让她上前线就准备好收尸袋吧,或者……啧,可能连收的必要都没有了。”
家入硝子斜倚在操作台边,一边用指尖夹着未点燃的烟,一边用另一只手点了点CT上Lily义肢接驳处那片明显异常的区域。
回忆结束。
月光洒下,五条悟的绷带泛起冷铁般的光泽。他旋过身,用轻飘飘的语气回应Lily的宣言:
“驳回哟~威利大小姐,你这身‘高级玩具’散架的BGM,隔着三条街都能让人听得头皮发麻,战场可不是废品交响乐厅哦。”
语气虽是惯常轻飘,却让听者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就在五条悟话音落下的瞬间,那盏路灯最后跳动一下,彻底熄灭。
Lily眼睫几不可察地一颤。她强迫自己呼吸平稳,用力攥紧冰冷的金属手掌,压下那几乎喷薄而出的不甘。
她向前一步。随着月光打在那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上,她的粉发在夜风中微扬。
“五条……还记得龙虎山,那个布满萤火虫的夏夜吗?”
五条悟的步伐节奏依旧平稳,但出现了一股微妙的凝滞感,那不是视觉能捕捉的停顿,也不是听觉能分辨的迟疑。
显然“龙虎山”这三个字,灼痛了五条悟。
这感觉稍纵即逝,快的让Lily觉得好像是错觉。可紧接着,五条悟不自觉表露的微表情瞬间打消了了Lily的疑虑。
绷带下缘紧贴着下颌的位置,极其细微地绷起一条直线,随即又被迫松弛下去。
——那是咬紧牙关的痕迹。
现实寒风划过耳畔,吹乱Lily的粉发。她的蓝瞳穿透月色,死死锚定五条悟那张刚泄露过痛苦的脸上。
“那夜的芦苇荡,夏油也在……那时他的眼里还有光,只可惜现在……一切都已经变了。”
她用力戳了戳自己心口,金属指节撞击胸骨发出闷响。
“他正在构筑一个错误的‘新世界’。而他剑锋所指的‘劣等品’……正站在你面前。”
突然,Lily声音拔高,带着孤狼般的决绝:
“战场上,你在他眼里,只是个叛逆的‘同类’。而我,可以在他高举‘净化’的屠刀时,映出的他那张疯狂又可笑的脸。换作是你……你的拳头砸不碎他的‘神坛’,只有我这个‘劣等品’能将他烧塌!”
巷子里的空气骤然凝结。
绷带之下,是长达三秒的死寂。
当五条悟再开口时,那点浮于表面的轻佻已全然不见。他抬手,让指尖仅拂过绷带边缘。无形的咒力并未爆发,却让巷中漂浮的尘埃都停滞了一瞬。
“台词够煽情的,但……完全搞错了,威利。”
“老子要碾碎的……可不是什么“神坛”,而是杰为自己构建的‘墓碑’。”
“至于你?在他面前只能算是把雕刻碑文的普通器具。”
五条悟的身形毫无征兆地瞬移到了Lily正前方。那距离近到绷带几乎贴上她的鼻尖。他语调陡然一转,带着点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凉,然后说,
“不过嘛…硝子说你这套高级玩具,最多只能再撑一场高强度战斗,随后就会像被肢解的机器一样掉得满地碎渣。”
“所以,现在告诉老子——”
“你打算用哪块碎片……去烧塌他的神坛?”
Lily没有后退,甚至不曾眨眼。在几乎冻结灵魂的压迫感面前,她蓝瞳毫无闪过一丝动摇。
她迎着那几乎贴上鼻尖的绷带,向前踏出半步。伴随着金属足跟凿击地面的铮然声响,她用平稳却蕴含力量的声音说道:
“哪有什么碎片……”
“我的意志,就是烧塌他神坛的火焰。”
“我站着,是他的悖论;我倒下,是他的罪证。”
“我存在的本身……在我出现在战场的那一刻,就是刺穿他逻辑的武器。”
五条悟沉默了。那冻结空间的压迫感倏然消散。他无声后撤半步,让月光重新流淌在两人之间,映出两道在深渊边缘的孤绝身影。
五条悟忽然抬手,随意勾了勾绷带下缘,用带着点无奈的声音,说:
“行吧,拗不过你。听着威利,位置给你留了。”
就在Lily右肩义肢关节因放松舒展,而发出微不可查的释压声时,五条悟话锋一转,以不可否认的强硬语气交代了任务:
“往返于京都和新宿,回收‘α的遗物’的关键碎片。”
“时限……48小时。”
京都塔顶,12月23日,23:45。
凛冽寒风如刀锋般刮过塔顶,发出尖锐呜咽。Lily身着单薄的作战服在塔顶的平台上。列列寒风吹得她的粉发狂乱飞舞。她背对城市稀疏灯火,微微垂首,然后托起一枚老旧却依旧精准的怀表。
那是三个关键碎片之一,也是五条悟交付的信物。
她轻轻拂过怀表锈迹斑斑的表面,看着表盘上那两根纤细的指针坚定不移地朝着最终时刻移动。
48小时倒计时如同悬顶之剑。“咔哒…咔哒…”的秒针跳动声在她耳中被无限放大,甚至压过了呼啸的风声。
Lily猛地抬起头,脸上最后一丝犹疑被寒风吹散,只剩下淬火般的决绝。目光穿透冰冷空气,死死锁住夜空中那轮孤高的明月。
记忆如冰层下的暗流,被月光悄然撬动……
那时,夕阳把操场染成金色。Lily被推倒在地,她的书包被抢走抛掷,她的掌心擦破渗血,眼泪在眼眶中不停打转。
“还给她。”
夏油杰不知何时站在圈外,锐利的目光审视着眼前的一切。
为首的男生嗤笑。就在他刚想说“关你什么事”的时候,谁想话音未落,夏油杰已闪电般扣住他手腕并将其反拧,让男生痛嚎着蹲了下来,连带着书包也脱了手。
夏油杰抬脚一勾,然后书包便稳稳落回了Lily怀里。
他动作干净利落,甚至没看惨叫的男生,只盯着剩下几个。
“一起上?还是滚?”
夏油杰声音不高,但其中所蕴含的压迫感足以让空气凝固。
男生们脸色煞白,架起同伴跌撞逃窜。
喧嚣散尽。夏油杰才转身蹲下,掏出一块叠得方正的手帕,轻轻按在Lily渗血的手掌上。
“…能站起来吗?”
Lily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而后夏油杰才伸手将其拉起,并沉默地帮Lily拍掉校服裙上的尘土。
“下次别来这个角落了。”
说着,他抬头指向教学楼二楼窗边。
“我在那里。如果他们再堵你,我就可以观察到,然后下来帮你。”
回忆流转,黄昏下,校门外,车流裹挟喧嚣……
Lily踉跄了一下,随后沉重的器材箱便在她怀里出现危险地倾斜。汗湿粉发黏在她的额角,冰蓝瞳孔因专注用力而微微眯起。
“小心。”
清冷的声线穿透嘈杂,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力量袭来,瞬间托稳了即将倾覆的器材。
“呼…谢谢!”
Lily松了口气,扬起带着汗意的笑脸,然后便看见了一片深紫色的暮霭。
夕阳的金辉穿透她散落的樱色差法,也在少年冷冽的侧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看着那额发下熟悉的轮廓,Lily的记忆被猛然刺穿。
时间骤然凝滞。
“………夏油………夏油杰!”
五年时光的重量压在她的舌尖,但Lily还是毫不迟疑地吐出这个名字。
对面深紫色的瞳孔也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夏油杰的目光扫过Lily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指尖,掠过她冰蓝色眼瞳,最终定格在那抹标志性的樱花色发丝上。
“…Lily·奥冯森.威利。”
空气在两人之间凝固,喧嚣的车流声仿佛被按下静音。
重逢的寒暄短暂而克制。
他们站在喧嚣街边,隔着五年的时光简单交换了下近况。Lily提及她最近正在钻研的科学项目,和准备在下一场全国高中科技大赛上大展拳脚的计划。夏油杰虽有不懂,却也只是微挑眉梢,淡淡评价了一句“听上去很有趣,加油”。
暮色渐沉,街灯次第亮起,将两人之间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该走了。今天真是谢谢啦,及时雨先生!”
Lily拍了拍沉重的器材箱,扬起一个温暖的笑容。
见夏油杰微微颔首,她便利落地转身,准备汇入涌动人潮,但却在几步之外的位置,突然想起了什么,倏然回头。
樱花色的发丝在空中划出耀眼弧线,冰蓝的眼瞳穿透喧嚣,精准锁定那个和自己道别的身影。
“啊,对了!”
她的声音清亮,带着已敲定一切的轻快。
“差点忘了说,我一直在研发一副具有特别功能的眼镜,能把某些‘烦人的脏东西’全部挡在镜片外面!最近已经初见成型了。”
她浅浅一笑,眼睛亮起的亮得像闪烁的星星。
夏油杰深紫色的瞳孔微动,随即将关注点落在具备特殊功能的眼镜上。
“…挡在外面?具体能过滤什么?”
Lily咧嘴一笑,抬手在眼前比划了个潇洒的遮挡动作。
“就是那些飘来飘去、黏黏糊糊、影响人看风景的‘坏东西’呀!带上以后你就不会被人指着叫‘那个能看见脏东西的怪胎’啦!”
话音未落,她已背着沉重的箱子转身,任由粉发在霓虹中飘扬。
“走喽!成功了找你试用,夏油!”
在Lily转身的刹那,夏油杰流畅的告别姿态凝滞半秒。他的眼睛在霓虹光中倏然睁大。他习惯性微抿的唇角,这次却失控般向上牵起一个极小的弧度,然后又迅速被强行压平。夏油杰右手无意识地抬起,擦过制服第二颗纽扣,轻轻滚动了一下喉结,像咽下一声未成形的叹息。
夜风卷过他敞开的制服下摆。翻飞的衣角在路灯下划出比往常更飞扬的弧线。他转身离去,轻快的脚步泄露出几分少年人独有的欢欣。
意识沉入龙虎山下冰凉的夜河中……
宽阔的竹筏切开墨绸般的河面,荡开细碎银涟。
李铃兰立于筏尾,将藏蓝老头衫袖口卷至肘部,露出线条利落的小臂。她手中的竹篙稳而无声地刺入水中,每一次轻点,筏身便会平滑着前行。
紧挨着李铃兰所在的筏尾的右侧,Lily盘腿坐在竹排边缘。
樱粉色的长发被晚风拂乱,冰蓝色眼瞳映着河面细碎月光。她赤着脚丫惬意地浸在沁凉的河水之中。Lily微微后仰,手肘甚至能碰到李铃兰的裤脚。
筏首,五条悟盘腿而坐。纯白的短发在月色下几乎发光,他敞着领口,用修长手指间捻着一根刚折的芦苇杆,懒洋洋地拨弄着水面上倒映的星空。
忽然,他指尖一弹,将一粒不知是他从哪掏出的饱满的青翠莲子,精准射向了撑篙的李铃兰。
啪嗒!
莲子正中李铃兰的肩头,留下一点湿痕。
李铃兰握篙的手纹丝未动。她只微微偏头,唇角牵起极淡的涟漪。
“准头不错,悟。”
“那是~”
五条悟颇为得意地晃了晃芦苇杆,然后手腕一翻,将另一颗莲子“嗖”地射向斜倚在筏中的硝子。
家入硝子斜倚在筏中左侧,身着墨绿工装短裤下,双腿交叠。她眼皮都没抬,只是随意一捞,那颗莲子便稳稳落入了她的掌心。硝子嗤笑一声,轻甩手腕,将莲子“噗通”投入水中。
“五条,再拿这东西当暗器,下次就剥上一兜全塞进你衣领里。”
夏油杰盘膝坐在筏中右侧,他看着五条悟幼稚的行径,唇角几不可察地抽了一下,眼瞳也掠过一丝“又来了”的无奈。
“悟,安静点。萤火虫都被你惊跑了。”
“大家!快看那边!”
Lily突然从李铃兰腿边探出身子,急切地指向岸边芦苇丛。
一点微弱的金绿色光芒悠悠升起。紧接着是两点、三点…无数细碎萤光渐次亮起,形成一条流淌的光之河。
“这不比弹莲子有意思!”
五条悟随手丢掉芦苇杆,扬起手臂,然后大呼到,
“兰!十点钟方向最茂密的那片芦苇,我们……”
话音未落,他那原本指向萤火虫源头的指尖突兀地顿在半空。那双苍蓝的六眼不受控地扫向筏尾,在极短的刹那,掠过李铃兰被月光勾勒的撑篙侧影。
然后五条悟像被火光烫到般,猛地扭回头盯着萤火虫群,生硬地滚动了一下喉结,陡然拔高声音。
“全速前进!”
不在意五条悟的吵闹,Lily专注地伸出手,紧接着一粒萤火颤巍巍停上她的指尖。
金绿光芒在指腹跳跃,让她倏然眯起冰蓝色的眼瞳。
“夏油你看……这只的发光频率比平常的萤火虫快了1倍。你说……这是求偶信号变异还是环境荷尔蒙的干扰?”
她用空着的手摸向那总塞着微型光谱仪的短裤口袋,却怎的也未发现设备,于是懊恼地“啊”了一声。
夏油杰闻声抬眼。深紫的眸子映出Lily因激动而发亮的眼瞳,也映着她紧蹙的眉心。他略偏头观察那只萤火虫,给出一个最务实猜测,
“也许…只是这只比较兴奋?”
“科研讲究的事排除个体变量。”
Lily脱口而出科研原则,随即意识到对方不是同圈子的人,然后肩膀一垮,用带着惯性的实验员思维的语言,接着说,
“…算了,抓它回实验室做刺激源测……”
话音未落,她猛地顿住,像是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将手太高了一些,为萤火虫创造更宽敞的起飞平台。
“还是算了,不能干扰种群……要不试试升级远程光谱扫描的精度。”
Lily冰蓝眼瞳里闪过一丝懊恼,连带着她的声音也不由得低了下来。
夏油杰看着这一幕,几不可察地弯了下唇角,用带着调侃的温和声音,说道,
“这样也好,单虫宿舍的装修预算省下了。”
突然竹筏猛地倾斜!
五条悟探身捞萤火的动作带偏了重心,使竹筏上的人受到不同程度的波及。
Lily轻呼后仰,紧接着被一只有力的手掌稳稳抵住了后背。温热的触感透过薄棉衣衫传来,可惜不等多时,那触感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Lily坐稳后立刻回头,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看向了刚向自己伸出援手的夏油杰。
“谢啦,夏油。要不是你,我刚刚就被喂鱼了!”
“小事,你坐稳。”
夏油杰已恢复盘坐姿态,微微颔首。然后他将目光投向扰乱竹筏的五条悟,用略带无奈的语气喊话到,
“悟,萤火虫不是咒灵,用不着拿出祓除的架势。”
更多萤火涌来。
一粒微光调皮地停在Lily樱粉色的发梢。她毫无所觉,仍兴致勃勃地观察着周遭飞舞的萤火,但夏油杰的目光却从五条悟身上收回,掠过她发梢那点闪烁的金绿。
深紫的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并未提醒,也未有任何动作,只是重新望向流淌的光河。
倒是李铃兰手中竹篙轻缓地一点,让竹筏以最平稳的姿态融入那片星辉之中。
家入硝子斜倚在筏中,指尖夹着未点燃的烟。她目光扫过浑然不觉的Lily,掠过凝视萤河的夏油杰,最终落在筏首那个背对着李铃兰假装整理衣领的白毛后脑勺上。唇角扯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然后发出一声轻嗤,
“真是木头开会。”
记忆沉降至巴黎夏夜深处……
奢华的酒店□□沉静如画,仿佛与喧嚣宴会厅隔着无形帷幕。
远处的弦乐激昂跃动,近处只有一座古典的白色大理石喷泉在低语。
清澈水流沿着雕像柔美的臂弯滑落,在月华浸染下碎成千万跳跃碎钻,叮咚坠入铺满墨绿叶片的睡莲池中,漾开层层粼粼的光晕。
五条悟沉浸在自己世界。他烦躁地第三次扯松领结,最后忍无可忍地将昂贵的红色绸缎随意丢在池边湿漉漉的石头上。
他对着波光晃动的水面,他眉头紧锁,摆出像是进行一场隆重的祓除仪式的架势,随即将声音压得低,像是和自我较劲般,说道,
“喂,兰!你听着……这种话…啧!算了……直接说……李铃兰!对老子来说,你……”
他猛地挺直腰背,对着水中的月影宣告,
“你……对我来说就是最‘特别’的!独一无二!不需要别人点头的那种!你懂不懂?”
吼完那句排练无数遍的宣言,五条悟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一丝。他长长吁了口气,像刚祓除了一个特别难缠的咒灵,带着点如释重负的轻松。
他习惯性抬手,用修长手指耙过自己纯白短发,带来些许安抚。然后目光无意识地随意地瞥向了后方由月光笼罩的鹅卵石小径……
时间在那一刹那像是被凝固。
他耙头发的手僵在半空,指缝间缠绕着的几缕银丝来不及整理。那俯瞰众生万物的苍蓝六眼,此刻难以置信地瞪到极致,而他的瞳孔深处清晰地倒映出那个静立于月光下的身影。
李铃兰就站在那里,站在小径入口处那片最浓的月华里。她穿着一身平日气质完全不搭的繁华红色礼服。她微微仰着头,空洞的目光“穿透”庭院里精致的廊柱与雕花,仿佛在“凝望”着天空洒下的夜光,姿态沉静专注。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惊愕和被彻底抓包羞耻感,瞬间爆发,从五条悟脚底直冲天灵盖!他那张向来写满不可一世的俊脸,“唰”地变通红。耳朵红得让纯白发根难以掩盖。
五条悟的喉结艰难且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此刻他发不出任何声音,连呼吸都快停滞了。整个世界仿佛只剩喷泉单调的淙淙水声,以及自己胸腔里那擂鼓般疯狂撞击的心跳。
刚才那些笨拙直白的宣言,好像还在耳边被无限放大、循环播放。
空气沉重如铅块。
李铃兰似乎“感知”到了那道近乎失控的视线,以及那片足以灼伤她感知的羞愤欲绝的情感。
她从容地侧过脸,空洞的目光精准转向僵直在原地的五条悟。李铃兰的脸上没有丝毫戏谑、揶揄或对打断他人“练习”的歉意,只有一种沉静的、洞察一切的平和。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五条悟像是终于接通了断开的神经。那张涨红的俊脸瞬间切回了一丝强撑的“镇定”。他猛地放下耙头发的手,试图挺直腰背找回一点最强的气场,用干涩急促,带着明显心虚和欲盖弥彰的声线,为自己挽尊。
“兰,你…你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咳!老子刚才…刚才只是在练习……对,练习台词!就…就是那种为了应付无聊场合的社交辞令!懂不懂?!很普通的练习!没什么特别的!”
李铃兰安静地“看”着他,没有动作,没有反驳或质疑。她只是微微偏了偏头,用专注的态度,“聆听”他那蹩脚解释。
她这种沉静平和的态度,反而让五条悟强装的镇定显得可笑又…可怜。
五条悟急促的话语渐渐消音,那点强撑的虚张声势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他深吸了几口气,让胸腔里那疯狂擂鼓的心脏放慢节奏。随后他抬手,有些狼狈地抹了一把发烫脸颊和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试图驱散那份几乎将他焚尽的羞耻感。
几秒的挣扎过后,他终于强迫自己抬起了头。苍蓝六眼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不再躲闪,而是专注地、认真地凝望月光下的少女。
尽管知道李铃兰没有视觉,五条悟还是想通过眼神,将心中那份难得的郑重和几乎要溢出的紧张激动,清晰地传递给对方。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比刚才低沉平稳许多,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努力开口,
“兰,其实我……”
就在他刚启唇吐出这几个字的瞬间,李铃兰向前轻盈地走了几步。
月光温柔包裹着她,在她沉静侧脸勾勒出柔和线条。李铃兰仿佛洞悉了对方所有的心意和此刻的艰难,她微微仰着脸颊,用双无法聚焦的眼睛,温柔地“望”向五条悟所在方向,然后用如泉水浸润的声音,轻轻投下一颗足以融化所有尴尬的炸弹:
“悟……今晚的月色,真美。”
李铃兰声音不高,却像带着某种魔力,瞬间抚平了五条悟心中的惊涛骇浪。
月光下的五条悟彻底僵成了雕像。
那双被誉为“六眼”的,能俯瞰咒力流转与万物核心的,苍蓝瞳孔,此刻清晰地暴露月华下。五条悟难以置信地看向李铃兰沉静的脸,瞳孔深处掀起的惊涛骇浪。
他纯白的发梢下,那层滚烫颜色不仅未消退,反而加剧蔓延,让修长的脖颈都染上羞耻的红晕。蒸腾的热气肉眼可见地从头顶冒出,让五条悟整个人看上去快要熟透了。
五条悟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喉咙却像被无形力量扼住,只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短促干涩的气音。也难怪,现在的他仿佛一座被瞬间注入生命力的雕像,完全不知该如何启动。
灌木丛的阴影深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Lily冰蓝的瞳孔骤然放大,清晰倒映着月光下闺蜜沉静等待的侧影。
礼服下Lily微微发汗的皮肤仿佛是触了电,细小战栗窜过脊背。紧接着,一股带着奇异酸涩感的暖流毫无预兆冲上鼻尖,眼底不受控地漫开一层薄薄湿润水雾。那是为好友终于能拥抱幸福的欣慰与感动。
然而,还未等这感动完全蔓延,Lily的目光下意识地顺着李铃兰“凝视”方向,牢牢钉在了对面那白毛的身上。
Lily冷漠地盯着五条悟蒸腾的样子,联想起他张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刹那间,那些被五条悟这个白毛混蛋针对性捉弄的记忆涌现,连带着一种“我才是和李铃兰世界第一好”的微妙领地意识,“轰”地在Lily胸腔里爆燃。
Lily之前那点感动的水雾瞬间被怒火烘干!她死死咬紧牙关,伸出左脚的狠狠碾碎了一颗无辜鹅卵石。
“咔啦!”
脆响声刺破了夏夜和弦……
Lily将全身力量瞬间灌注于绷紧的四肢,她胸膛剧烈起伏,樱粉色发丝因愤怒微微扬起。喉咙里酝酿着那如同惊雷般的尖呼即将冲破。
“兰兰——!!!”
那带着哭腔的尖锐怒叱还未来得及冲出第一个音节,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带着消毒水气味的手掌,瞬间从斜后方捂了上来,死死堵住Lily控诉与咆哮。
“唔——!!!”
Lily的声音被硬生生闷回,只剩一串愤怒到极点的呜咽。
与此同时,夏油杰仿佛才从“悟的史诗级窘态”的精彩观赏中猛地回神。
“Lily,冷静点,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夏油杰那带着点手忙脚乱的制止声响起。他伸出温热的手掌,用带着点安抚意味地力道按在Lily剧烈起伏的左肩上,试图将她往后带。
硝子随意开口,语气有些波澜不惊。
“嘘……冷静点~冲动是魔鬼。你就算上去咬人也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她凑近Lily因暴怒而泛红的耳廓,将声音压得极低。那捂在Lily嘴上的手力道稳定,纹丝不动,像是要彻底封杀任何可能惊扰月光下那对“新人”的噪音。
夏油杰按在Lily肩上的手微微用力,配合着硝子的动作,才堪堪将这只炸毛粉色猫咪暂时固定在了阴影里。他那深紫的眼瞳里闪烁着未尽笑意,目光仍依旧时不时瞥向远处喷泉旁,那个持续冒热气的五条悟身上。
月光温柔地包裹住喷泉旁的石化少年与沉静少女,也悄然笼罩在灌木丛后。
Lily在双重钳制下不甘地扭动,她死死瞪着五条悟,就算被硝子捂住了嘴,也不妨碍她发出持续抗议声。
夏夜温度,仿佛在他们的身上又升高了好几度。
记忆又沉入了深夜Lily家的别墅……
厚重天鹅绒窗帘隔绝了窗外月光与城市灯火,只留几盏壁灯散发着柔和昏黄的光。
Lily倚靠在宽大的单人沙发上,樱粉色长发松散随意地垂落肩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精装书页铜版纸边缘。
就在她看的正入迷之时,管家无声出现在了雕花双开门边,并躬身低语,
“小姐,夏油杰先生来访,说有极其紧急且重要的事情必须立刻面见您。”
“夏油?”
Lily疑惑的抬起头,眼眸闪过一丝诧异。她放下书,微微前倾,语气带着朋友间关切,
“现在?这么晚了…是有什么急事吗?”
她的困惑显而易见……像是夏油杰这样稳重可靠的人,不打招呼就深夜来访必定是事出有因。
“夏油杰先生坚持当面告知,并强调是关于李铃兰小姐的。还有……恕我多嘴,他看起来非常疲惫。”
“兰兰?”
听到好姐妹的名字,Lily嗖的一下站起身来。眼眸里的诧异被更深困惑取代。无数猜测在脑海盘旋,这让她感到些许不安。
“请夏油进来吧,另外……准备壶热茶。”
“是,小姐。”
管家迅速退下。
Lily则站在了原地,若有所思。
随后,沉重的木门被推开。
当夏油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昏黄光晕下时,Lily冰蓝色的瞳孔还是不可控地骤然缩紧了。
对方衣着得体整洁,然而,他周身萦绕的死寂气息,却比任何伤口都更令人窒息。
高大的身躯并未真正佝偻,却像被一股无形的重压压弯了脊梁。几缕未束好黑发散落额前,更添破碎感。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面孔,此刻表现出失血般的僵冷,他将下颌线条绷紧,薄唇也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那双深邃的紫色眼瞳,如同一潭死寂的深水,此刻竟失去了所有光泽。
夏油杰没有看Lily。他的视线涣散地,随意地落在脚下昂贵地毯的某处纹样上。眼神空洞得仿佛灵魂已被抽离。
“夏油……你……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的脸色好难看……”
Lily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愕和强烈的担忧。
眼前景象完全超出她的预期……没有预想的重伤,但这副仿佛被彻底抽干了灵魂的躯壳,感觉比任何伤口都要骇人。
此刻Lily顾不上旁的,立刻快步上前。
昏黄光晕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投下光影,让夏油杰的影子立在了门口的明暗交界处。
夏油杰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头。当他的目光触及Lily写满担忧的脸时,那死水般的紫瞳只剩下更深的空洞与令人心悸的疲惫感。
夏油杰向前迈了一步。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沉重而单调的回响。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强行压抑后产生的滞涩感,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重若泰山,
“我们在执行护卫任务时……遭遇到一个极其强大的诅咒师袭击。我和兰同学……拼死抵抗,共同保护任务对象。”
“绝境之中……兰同学觉醒并发动了她的术式……”
“我的咒力被她瞬间增幅了十倍不止……”
“借助这份压倒性的力量……我们击败了敌人。可当战斗结束……我转身时……”
“我看到她倒在了血泊里……七窍流血……昏迷不醒。”
冰冷的窒息感瞬间席卷会客厅。
夏油杰挺直身躯,猛地抬起眼,用那双空洞的紫眸死死锁住Lily。眼中尽是足以深不见底的绝望和极度的自我憎恶。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在无声地咀嚼着某个词。他鼓起勇气用有些嘶哑、破碎的声音说到,
“我本该察觉……在她的力量流向我时,在我被胜利的光芒遮蔽视线时,在她重伤倒下的最后一瞬……可我没有。”
最后四个字,轻如尘埃坠落,却重若万钧山峦,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冰冷。
Lily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遍全身。冰蓝色的瞳孔剧烈地震动着。她看着夏油杰自我厌恶到极限的模样……强行压下自己翻腾的恐慌,毫不犹豫地向前一步,伸出手臂,稳稳地托住了夏油杰僵硬且微微颤抖的手肘下方。
“夏油……先坐下来,你需要冷静。””
Lily将声音刻意放得低沉柔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尽管她自己已是心脏狂跳,指尖冰凉。
那份对李铃兰生死未卜的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她是担心的,她绝不敢想象失去那个如同阳光般温暖,总是将她护在身后的好姐妹后,她会变成怎样。可……眼前夏油杰这副破碎的模样,同样让她感到揪心。她不能失去李铃兰,也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夏油杰在自责中崩塌。此刻她必须为夏油杰这具濒临崩溃的躯壳提供一个支点。
记忆的碎片裹挟着泥土的腥气与撕裂的剧痛,狠狠楔入的意识深处……
黄昏时,无名村落中,某废弃神社。残破的鸟居骨架歪斜欲坠,石灯笼爬满墨绿苔藓。
Lily紧贴着枯朽的御神木,用架在鼻梁上那副特制的眼镜,无声地将战场上的战力分析出来。
七海建人用咒力缠绕的短刀划出金色的闪电,将主殿涌出的咒灵死死钉在墙上。几步之遥,灰原雄半蹲于地,汗水沿着他的脸颊滑落,双掌间凝聚着一团高度压缩的咒力。
突然,特制眼镜的边缘毫无征兆地发出灼光。
Lily心脏骤然紧缩。她根据眼镜的提示,瞬间将目光锁定在灰原雄脚下的那片看似平静的石板地上。
镜片的成像中,在那灰色石砖表面,几道蛛网般的墨绿色裂纹正疯狂蔓延。裂纹深处,粘稠的暗紫色咒力狂暴地向上顶涌、沸腾。
“灰原君,脚下!”
Lily的嘶吼声撕裂了死寂的空气。她的身体化为离弦之箭。她双手凝聚全身力量,精准地推向灰原雄后腰上方的位置。
轰隆——!!!!
恐怖的爆炸声炸响。灰原雄的身体被狠狠推离原位,踉跄着扑向七海的方向。
就在灰原雄的脚掌脱离石板的刹那,那片承载他重量的石板轰然向崩碎、爆裂!烟尘碎石混合着腐朽的木屑冲天而起。一条覆盖着岩石状鳞片的,如水缸粗细的巨尾率先撕裂烟幕。紧接着,一颗堪比货车车头大小的,獠牙如林的硕大头颅,狂暴地钻出地底深渊。那张开的深渊巨口,带着吞噬万物的吸力,狠狠咬合在灰原方才立足之地。
只可惜咬了个空。
产土神一击扑空,庞大的头颅在飞溅的碎石尘土中猛地一滞,随后迸发出一声的狂怒的嘶鸣。紧接着,它那连接头颅的粗壮颈项竟违反常理地凌空一拧,瞬间穿透烟尘,死死锁定了新的猎物……那个将美食推离的,此刻正因为全力推人而身体前倾的,在满地狼藉中难以稳住重心的樱粉色身影。
噗嗤!咔嚓——!!!
令人灵魂战栗的筋肉撕裂声与骨骼粉碎声混成一片。超越阈值的剧痛瞬间在Lily脑内炸开,吞噬了她的所有知觉。视野被温热的猩红完全遮盖。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右臂和右腿被那排利齿狠狠切断,撕扯离体。她如同被撕裂的破布娃娃,狠狠撞上冰冷粗粝的石阶。
Lily的意识在剧痛与失血的冰冷深渊中急速沉沦。她最后还能模糊地感知到的,也就是灰原雄扭曲崩溃的哭喊,和七海建人不顾一切劈来的身影,以及产土神喉头吞咽发出的沉闷咕噜声,还有石灯笼那点昏黄的光……
过了好久……首先回归的,是无处不在的,钻心蚀骨的剧痛。它像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着右侧躯体那片空荡荡的虚无。紧随其后的,是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消毒水气味,冰冷刺鼻。Lily的身体沉重得如灌了铅一样,连转动一下眼球都费劲。她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起胸腔撕裂般的疼痛,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右半身的幻痛。
束缚,令人窒息的束缚……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尤其是失去了部分零件的右侧,被厚实而僵硬的绷带层层包裹、勒紧。绷带缠得很密实,深深勒进尚未长好的皮肤,带来麻木的钝痛与一种近乎绝望的紧迫感。绷带下敷料的粗糙触感依稀可辨,而更清晰的是……那曾经属于手臂和腿的位置,如今只剩下持续灼烧的虚空幻痛和深入骨髓的寒冷。冰冷的液体正通过手背的留置针,源源不断地注入血管,带来短暂而虚假的安宁。
眼皮如同被焊死,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法撬开一丝缝隙。世界是纯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唯有心电监护仪那单调、规律的滴滴声,是这片死寂深渊中唯一的坐标。每一声响动,都像是在丈量着无边痛苦的刑期。
混沌中,一丝熟悉的气息侵入了这片绝对领域。
一种熟悉的,混合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沉重感的气息,向Lily袭来。这气息沉郁、厚重,绝非医护人员。
他无声地靠近病床,停驻。
动弹不得的Lily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目光,沉沉地落在自己那被绷带缠绕,脆弱不堪的躯壳上。
“对不起……”
这句话轻飘飘的,像即将消散在风中的叹息,却又重逾万钧,狠狠砸在Lily无法动弹的意识深处,在灵魂上锤打出无法磨灭的印记。
片刻,Lily的意识再次被拖进无边的昏暗深渊。只有那声破碎的“对不起”,也深深地烙印在了这片混沌记忆的最深处。
记忆再次下沉,这次定格在黄昏时分,一条通向夏油杰家的小路上……
义肢的金属关节在行走时发出细微的咔哒声,每一次落地都带着一种生涩感,而操控者Lily也在一步步尝试这冰冷的馈赠。她轻轻吸了口气,将重心微微调整,继续笨拙的行走在路上。
夕阳的金辉给安静的街道镀上一层暖意,也将Lily身旁五条悟那头张扬的白发映照得近乎透明。
“喂,威利,”
五条悟突然停下脚步,任由墨镜滑下鼻梁,露出那双苍天之瞳,用戏谑的目光扫过她包裹在衣服下的右腿和右臂的金属义肢。
“你这走路姿势…是新装的发条还没上够油?”
五条悟夸张地模仿着机械步态,同时嘴角咧开一个标志性的、欠揍的弧度。
Lily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脸颊微鼓,语气带着惯常的回怼,但眼底并无真正的恼意,
“省省吧,五条!总比你那套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走路方式强!”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她又沉默地走了几步,然后瞥向身旁的五条悟,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询问,
“那个……五条,关于兰兰……”
她顿了顿,抬眼仔细捕捉着五条悟那被墨镜遮掩的眼眸中,可能涌现的每一丝情绪波动。
她知道这个话题很沉重。在她被产土神撕碎,被困在医院复健的那段日子里,消息如同被隔断的流水。她只能从零碎的传闻中拼凑出那个让她心胆俱裂的事实:兰兰仍重度昏迷,且……被带走了。
若论谁的心被这个事实撕扯得最厉害,身边的这帮朋友,除了她自己,恐怕就是这个此刻走在她身边,用玩世不恭伪装自己的五条悟了。毕竟他才刚刚……等到兰兰的回应,那份喜悦甚至还没来得及真正焐热……
想到这里,Lily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在医院复健那阵子,消息都断了…只是听说,龙虎山那边…把兰兰带走了……”
五条悟的脚步似乎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推了推墨镜,动作比平时快了一分,也重了一分,几乎是将墨镜用力摁回了鼻梁,用镜片彻底遮住了那双可能泄露一切的苍蓝色眼瞳。他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磨砂玻璃,平淡得没有一丝波纹。
“嗯,那群道士阵仗不小。连人带床铺,还有那些嘀嘀响个不停的玩意儿,整个儿抬上车的。说是…他们有办法。”
他侧过头。视线似乎毫无焦点地落在远处街角一只打盹的野猫身上,又像是穿透了那只猫,望向了某个更遥远、更痛苦的所在。
Lily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她不需要五条悟再多说什么了。
两人一时无话,只有Lily义肢关节规律的咔哒声,在黄昏的寂静里敲打着。
直到看到夏油杰家那扇熟悉的大门,气氛才稍稍缓和了下来。
可就在五条悟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门铃按钮的刹那……
轰!!!
一股带着绝对杀意的恐怖咒力,毫无征兆地从门内冲击而出!
这股力量是如此熟悉,却又陌生得令人心胆俱裂。与之同时炸响的,是幼童撕心裂肺哭声。
“杰?!”
五条悟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冻结。他周身的气压瞬间降至冰点。那玩世不恭的姿态被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肃杀所取代。
他用裹挟着咒力的脚狠狠踹开了夏油家的大门。
只听砰的一声,那坚固的门板瞬间向内爆裂,化作漫天飞溅的碎屑。
Lily被那恐怖的咒力爆发和巨响震得一个趔趄,连带着金属义肢也在慌乱中一时失衡。但根本顾不上稳住自己,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紧跟上那道白色的身影,冲进了那黑洞洞的玄关。
门内的景象如同地狱的绘卷在眼前瞬间展开……
夏油杰,那个曾经温和、强大、可靠的同伴,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站在客厅中央,他抬起的右手中,指挥着一只狰狞扭曲的咒灵凝聚起毁灭性的能量漩涡。
而站在那毁灭性的力量正前方,是他的父亲,夏油彗。
这位平日里沉稳内敛的父亲,此刻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震惊与困惑。但他没有退缩,更没有瘫软。他高大的身躯如同一道沉默的壁垒,坚定地挡在瘫软在地,紧抱着幼女的妻子前方。他的嘴唇紧抿着,死死盯住在儿子那双空洞到可怕的紫眸。
——为什么,杰?
“杰——!!”
五条悟脚下的地面寸寸龟裂。他的身影化作一道苍蓝闪电,裹挟着空气中的咒力洪流,以超越视觉的速度直扑向夏油杰。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五条悟的声音里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他大声呼喊,试图唤回挚友那似乎已经湮灭了的灵魂。
轰——————!!!
两股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在客厅中央处悍然碰撞。接触点瞬间爆发出吞噬视野的刺目强光。两股咒力疯狂地撕咬、湮灭,形成一个疯狂旋转、不断坍缩膨胀的能量奇点。片刻,一道透明的球状冲击波以这个点为核心轰然炸开。
距离这里最近的轻质家具首当其冲。精美的矮几瞬间扭曲变形,伴着玻璃破碎的声响被狠狠掀飞,撞碎在远处的墙壁上。瓷瓶和玻璃器皿在冲击波扫过的瞬间化为齑粉,碎片四射飞溅。沉重的沙发和书柜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推动,底座在木地板上刮擦出令人牙酸的尖啸,在地面留下深深的划痕。墙壁上的装饰画框噼啪爆裂,玻璃碎片深深嵌入对面的木质家具。
整个房屋剧烈震颤,天花板的灯疯狂摇摆,灰尘簌簌落下。
咒力的中心,五条悟暴戾地扣住在夏油杰的手腕。
“看着我!杰!”
五条悟的声音蕴含着痛苦与惊怒。他用苍天之瞳,死死盯住夏油杰空洞的紫眸。
“你到底在做什么?!他们是你的家人!!”
夏油杰的身体在狂暴的咒力对冲中纹丝不动。他没有去看五条悟,那双空洞的紫眸依旧毫无焦点地“凝视”着前方的虚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面对挚友痛彻心扉的质问,面对父亲绝望的守护,他就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精致人偶。
“家人?”
夏油杰终于开口了,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漠然,
“不过是……挡路的猴子罢了。”
那轻飘飘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在场所有人的心脏。
“你——!”
五条悟瞳孔剧震。抓住夏油杰手腕的指关节因极度用力而发白。狂暴的咒力几乎要不受控制地爆发。
他从未想过会从挚友口中听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语。震惊、愤怒、痛心……种种情绪在五条悟眼中激烈翻涌,几乎要具象化。
就在这特级术师角逐的瞬间,Lily的身体比思维更快一步做出了抉择。她没有丝毫犹豫,如同猎豹般扑向被夏油彗高大身影遮蔽保护的夏油真理奈!在对方惊恐呆滞的目光中,迅猛地一把从她颤的臂弯里夺过了哭得几近窒息的优梨。
“走!”
Lily一手死死箍住脆弱的优梨,另一只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拽起瘫软的夏油真理奈。她甚至来不及看夏油彗或那两位正在角力的挚友一眼,忍受着义肢关节传来的僵硬与不适,用尽全身力气,跌跌撞撞地朝着门外狂奔。
身后,是更加狂暴的咒力轰鸣。
在夺门而出的最后一瞥时,Lily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那双熟悉却又陌生的紫眸。那双曾经深邃温和的紫眸,此刻只剩下死寂与绝对的虚无。父亲的悲鸣、挚友的愤怒、妹妹的哭喊……一切的一切,都再激不起半分涟漪。
前因后果大体已经搞清了。Lily是一名彻头彻尾的非术师,她选择趟咒术界这趟浑水也是为了守护朋友。李铃兰的身份也露出来冰山一角,她与五条悟是同级又是恋人关系(没想到吧!男女主没感情线![哈哈大笑]),十年前是李铃兰保护住了天内理子从而一定出度上的改变了故事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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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残躯体与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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