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长生》Seno森诺

9、星火节

　　青岚境千年一度的“星火节”如期而至。
　　夜幕初垂，万千流萤般的仙灯便升腾而起，与漫天星辰交相辉映。狐族主城灯火通明，仙乐缥缈，笑语喧哗，平日里清修的仙人们卸下严肃，沉浸在难得的欢庆之中。
　　作为狐族次子，九澈需在主祭台上主持开幕仪式。他身着更为繁复庄重的雪色祭服，银纹流转，容颜在灯火下愈发显得清冷如玉，完美地履行着每一项职责，致辞，点燃圣火，接受万仙朝拜。仪式庄严肃穆，无可挑剔。
　　仪式结束，众仙欢呼着融入下方欢乐的海洋。长老们含笑示意九澈也可自去游玩，但他只是微微颔首，依旧静立于祭台边缘，如同过去千百个节日一样，恪守着身份赋予他的距离，做一个安静的旁观者。喧嚣是他们的，他只需维持这份象征着秩序与威严的“静”。
　　一道身影却逆着光，踏着欢快的鼓点，轻盈地跃上了祭台边缘的栏杆，打破了这片被隔离的寂静。
　　是柒渊。她依旧穿着仙侍的衣裙，发间却不知从何处拈来一朵灼灼的火焰花，映得她眉眼鲜活逼人。
　　“仪式都结束了，殿下还杵在这里当石像么？”她歪着头，笑容在璀璨灯火下有种惊心动魄的明媚，“下面那么热闹，不去看看？”
　　九澈微微蹙眉：“职责已毕，此地清静……”
　　“清静什么？”柒渊打断他，伸手遥指下方那流淌着光与笑的星河，“你听，那是活着的声音。殿下，你是狐族，不是祭台上的图腾。”她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朝他伸出手，“来。”
　　那隻手，纤细，却仿佛蕴含着能拽动他整个世界的引力。
　　九澈看着她的手，又看向她亮得灼人的眼睛，心底那堵无形的墙，在节日的喧嚣和她的注视下，发出了细微的龟裂声。他几乎是鬼使神差地，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她的掌心。
　　温暖，柔软，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柒渊轻笑一声，用力一拉，带着他纵身跃下高高的祭台，衣袂翻飞，如同两只投入星火的夜蝶，瞬间撞入了那片他从未真正融入过的繁华。
　　人潮汹涌，光影迷离。柒渊紧紧抓着他的手，灵巧地穿梭其中。她带他挤到热气腾腾的仙食摊前，塞给他一串从未尝过的、沾着晶瑩花蜜的烤灵菇；拉着他驻足于表演幻术的街头艺人前，看那光影变幻出光怪陆离的梦境；甚至怂恿他猜了一个灯谜，在他认真思索古籍答案时，她已凭借刁钻的思维道出了令人捧腹却又无法反驳的歪解。
　　九澈起初还有些僵硬，不适应这般的摩肩接踵，不适应这毫无规律的喧闹。但她的手始终牵着他，她的笑声就在耳边，带着他品尝新奇，带着他打破常规。渐渐地，他紧绷的肩线松弛下来，眼底那层常年不化的冰霜，在温暖的灯火和她的笑靥中，悄然融化成细碎的星光。
　　“这个戴上。”柒渊在一个面具摊前停下，随手拿起一个造型古朴、遮住上半张脸的银狐面具，不由分说地扣在他脸上。又给自己选了一个缀着细碎黑羽、只露出下颌与红唇的玄鸟面具。
　　“现在，没人知道你是九澈殿下了。”她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一丝狡黠的嗡鸣。
　　隔着面具，世界的色彩似乎都变得更加大胆和朦胧。最后，他们挤上一座横跨星河的石桥，桥下是载着心愿的莲灯缓缓流淌，桥上是人声鼎沸，烟花在夜空中轰然绽放，映亮彼此面具后模糊的眼眸。
　　在又一簇巨大的烟花炸响，所有人都抬头惊叹的瞬间。
　　柒渊忽然踮起脚尖。
　　隔着那冰冷的、雕刻着玄鸟纹路的面具，她的唇，轻轻地、迅速地，印在了他银狐面具的唇部位置。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喧嚣远去，烟花失色。只有面具相触的微凉触感，和那隔着一层阻碍、却依旧能感受到的、惊心动魄的温热与柔软，清晰地传递过来。
　　九澈浑身剧震，瞳孔骤然收缩。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如同擂鼓，几乎要撞碎胸腔。
　　柒渊很快退开，玄鸟面具后的眼睛弯起，带着得逞后的、妖精般的笑意，转身便融入了身后的人群，消失不见。
　　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吻，只是烟花下的一个幻觉。
　　九澈独自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抚上银狐面具那被亲吻过的地方。冰冷的触感下，是滚烫的、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悸动。
　　规则、身份、道心……在这一刻，被那个隔着面具的吻，彻底击得粉碎。
　　他站在原地，许久未动。直到人群渐散，灯火阑珊。
　　心底有什么东西，伴随着那一声烟花，彻底地、无法挽回地……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