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下的契约》昭明辞

37、第三十七章：同居生活的开始

　　宾利驶入地下车库，那扇沉重的自动门缓缓落下，像是最终切断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也将家宴带来的那场兵荒马乱、心率失序的戏剧彻底关在了门外。

　　车厢内令人窒息的沉默延续到了下车、进电梯、直至站在那扇冰冷的豪宅大门前。

　　江辰用指纹解锁，“嘀”的一声轻响，门应声而开。里面是比往常更甚的、毫无人气的黑暗与寂静，只有玄关的感应灯因为他们的到来而亮起一小片惨白的光晕，映照着空旷得可以听见回声的门厅。

　　“客房已经收拾好了。日常用品都有准备，缺什么明天告诉赵秘书。”江辰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只是在告知一项酒店入住须知。他甚至没有多看林薇一眼，径直走向客厅的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

　　玻璃杯碰撞的清脆声响，在这过分的寂静中显得尤为刺耳。

　　林薇僵站在玄关，手里还拎着那个装着换下来衣服的纸袋，感觉自己像个误入他人领地的流浪猫，浑身毛发倒竖，充满了不知所措的局促感。

　　「同……同居生活……这就……开始了？」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之前所有做好的心理建设在真正踏入这个空间的瞬间土崩瓦解。

　　这里太大了，太冷了，太干净了。每一件家具、每一处装饰都昂贵精致得如同杂志样板间，却毫无生活气息，连空气都带着一股疏离的、被精密空调系统过滤后的冰凉味道。和她与苏晴那个堆满画稿、零食、总是吵吵闹闹却温暖无比的小公寓截然不同。

　　“你的房间在那边走廊尽头，左转第二间。”江辰喝了一口水，背对着她，用拿着杯子的手指了个方向，语气依旧平淡无波，“门锁是指纹和密码双重，初始密码六个8，你自己设置更改。”

　　「……还有密码锁？防谁呢？防我吗？难道我还能半夜溜进你房间偷商业机密不成？」林薇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试图用这种方式驱散那份无所适从的尴尬。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些，低声道：“好的，谢谢。”

　　然后，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地，走向他指示的那个方向。柔软的地毯吞噬了她的脚步声，却放大了她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响得吓人。

　　找到那间客房，门板厚重光滑。她按照提示，输入初始密码，“嘀”一声，门锁绿灯亮起。她推开门。

　　房间很大，堪比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装修风格延续了外部的现代极简冷淡风，设施一应俱全，甚至有个小小的起居区和落地窗外的阳台。一切都无可挑剔，却也一切都很……江辰。没有人味儿。

　　她反手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才终于长长地、彻底地吁出那口憋了许久的气。

　　卸下所有伪装和强撑的镇定，疲惫和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

　　她居然……真的和江辰“同居”了。

　　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

　　她滑坐在地毯上，环抱住膝盖，将脸埋进去。鼻尖萦绕着地毯上淡淡的清洁剂味道，而不是她熟悉的、家里洗衣液的清香。

　　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和陌生感包裹了她。

　　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直到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苏晴发来的信息，一连串的爆炸表情包和追问：

　　「怎么样怎么样？！家宴顺利吗？！」
　　「他爸妈好不好相处？有没有为难你？」
　　「等等！你现在在哪？！是不是回那个冰山的老巢了？！【惊恐】【惊恐】」
　　「姐妹你还好吗？！需要我来救你吗？！」

　　看着闺蜜熟悉又咋呼的关心，林薇鼻尖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她吸吸鼻子，打字回复：

　　「还活着……家宴算是混过去了，他妈妈有点厉害。」
　　「嗯……在他家。客房巨大巨冷，像住在高级冰窖里。【瑟瑟发抖】」
　　「暂时还不需要劫狱……等我信号！」

　　和苏晴插科打诨了几句，心情似乎稍微放松了一点。她站起身，决定先洗个热水澡驱散寒意和尴尬。

　　客房自带的浴室同样宽敞洁净得不像话，五金件闪着冷冰冰的光。她站在花洒下，让温热的水流冲刷过身体，试图洗去一身的疲惫和紧绷。

　　水声淅淅沥沥，隔绝了外界的声响，也让她的感官变得稍微迟钝。直到她关上水，拿起浴巾擦拭身体时，才隐约听到门外似乎传来极其细微的走动声。

　　她的动作瞬间僵住，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耳朵，心脏猛地一跳！

　　「他……在外面？！」

　　这个认知让她瞬间头皮发麻！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浴巾，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连呼吸都屏住了，像个惊弓之鸟，一动不动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脚步声很轻，似乎只是在走廊经过，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下，然后……走向了更远处？似乎是主卧的方向？

　　接着，是另一扇门被打开，又轻轻关上的声音。

　　林薇这才猛地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差点虚脱。脸颊后知后觉地烧烫起来。

　　「林薇你神经病啊！这是他家！他当然会走动！难道让人家站在客厅当雕塑吗？！冷静点！」她一边骂自己，一边手忙脚乱地穿好睡衣——一套保守得不能再保守的长袖长裤纯棉睡衣，把自己裹得像要去北极越冬。

　　吹干头发，磨磨蹭蹭地走出浴室，房间外已经彻底没了声响。整个豪宅陷入一片死寂，静得能听到中央空调系统低沉的运行嗡鸣。

　　她爬上那张大得离谱、柔软得有些过分的床，关掉所有的灯，只留下床头一盏光线极其柔和的睡眠灯。

　　躺在陌生的床上，盖着散发着陌生清洁剂香味的被子，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她毫无睡意。

　　每一个感官似乎都被无限放大。

　　她能听到自己过于清晰的心跳声。
　　能听到窗外极远处传来的、模糊的城市夜嚣。
　　甚至……仿佛能隐约听到隔壁房间……或许是他主卧的方向，传来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捕捉的动静？是走路声？还是……？

　　她用力闭上眼，试图强迫自己睡觉，但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今晚的种种画面——家宴上他偶尔投来的深邃目光、那句语焉不详的“比较让人意外”、他给她递蜜瓜时修长的手指、还有刚才门外那细微的脚步声……

　　这一切，都像电影片段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播放。

　　而此刻，他就在一墙之隔的另一个房间。

　　这个认知，让她心跳失序，浑身不自在。

　　她翻了个身，将发烫的脸埋进冰冷的枕头里。

　　「睡觉！林薇！明天还要战斗！」

　　而主卧内。

　　江辰同样并未入睡。

　　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沉睡的城市。指间夹着一杯未加冰的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晃荡。

　　他很少饮酒，尤其是在睡前。但今晚，似乎需要一点东西来平复某些脱离掌控的情绪。

　　脑海里同样回放着家宴的场景。她应对自如的得体，她急中生智的急智，她偶尔流露出的、与平时在职场上截然不同的羞涩与慌乱（虽然他知道那大概率是演技），以及……母亲追问时，她那双骤然收紧、泄露出一丝无措的手。

　　还有最后，在车上，她低声道谢时，那轻轻的声音里夹杂的、复杂难辨的情绪。

　　他仰头，将杯中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灼热感从喉咙一路烧灼至胃部，却无法驱散心头那丝陌生的、烦躁的滞涩感。

　　“同居”。

　　这个原本只存在于协议条款里的、冰冷的词汇，在今晚被赋予了具体而微妙的现实意义。

　　这栋他习惯了绝对安静和独处的空间里，多了一个人的气息。尽管隔着一堵墙，但那种无形的“存在感”，却像细微的电流，干扰着他常年保持绝对平稳的磁场。

　　他甚至能隐约听到隔壁客房传来极其细微的、水流的声音？以及……她似乎翻来覆去，睡得并不安稳？

　　这种对他人动静的隐约感知，对他而言，陌生且……极具侵略性。

　　他皱紧眉头，将酒杯重重放在旁边的矮几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不喜欢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不喜欢这种因为一个变量的闯入而被搅乱的、固有的秩序和平静。

　　更不喜欢……自己竟然会下意识地去留意这些细微动静。

　　他走到床边，躺下，闭上眼，试图清除脑海里所有杂念。

　　然而，黑暗中，感官却变得更加敏锐。

　　空气中，似乎隐约飘散着一丝极淡的、不属于这里的、柔和的馨香？是她洗发水的味道？还是……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一片深沉的晦暗。

　　这一夜，对于豪宅里仅有的两个 occupants 来说，注定无眠。

　　一墙之隔。

　　两颗心，在不同的频率上，躁动不安。

　　某种无形的、暧昧的、拉锯般的张力，在这寂静的深夜，伴随着彼此无法忽视的“存在感”，悄然蔓延，无声地侵蚀着所有预设的边界和冷静自持的假象。

　　同居生活的序幕，就在这种极度尴尬、无所适从、以及暗潮汹涌的躁动中，缓缓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