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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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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凃酥终于舍得回家了。五点半了,不能再拖了,她得赶回家收拾呢一地的狼藉,还要装作在家乖乖学习的样子。
温月蔓早就想回去了,劝了好几回,可凃酥都说再呆一会就一会。她明白,也就一直陪着她,毕竟算起来她还得叫嫂子,怎么也得替她哥多照顾一下。
“争哥,别打了,求你了”
“哥几个真的打不动了,一点半打到现在,兄弟们真的要断气了……”
“行吧,今天就这样儿吧,回去让琴姨给你好好补补,这体力跟葛大爷似的。”
这是张骏凡第八百次喊停,他怎么都没想到会打到爆肺,韩雪争是打兴奋剂了吧,今天怎么这么亢奋?
“哥,您自己听听,您这是人话吗,兄弟拿命陪着暴打四个钟头,你说兄弟肾虚!你还是个人吗!”
韩雪争无奈的笑了笑,四个钟头,那个胆小鬼连个水都不敢送过来。
“别叨叨了,明天请你们吃饭。都回吧”
“那行!可话说回来,你今天怎么了,有事儿?”
“心情好”
“……”
凃酥不会知道,她走之后蓝球场也人去场空。她也没想过连续四个小时的剧烈运动是多大的强度。
高一下学期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文理分科。
凃酥的文科成绩排名第七,毫无疑问,理科是她的累赘。她比任何时候都确定,她这辈子不会学理了。她要跟理科老死不相往来。
第一时间填好文理分科表,没有一丝犹豫,马不停蹄的交给了老班,不留一丝退路。她只想赶紧送理科滚的远远的。
余思和翁扬絮也选文,季葭选了理,是她们四个中唯一一个理科成绩优越的,排名第二。
韩雪争对学习一如既往的懒散,尽管如此,他的排名也不会掉出前20名,九班老班儿常常恨他恨的牙疼,但凡他用点心学学,他们班的平均分就能再提上去个十几分。
他选了理,挺好的。只是又无缘同班了……也挺好的,如果真的同班她可能真的就没办法上学了,不知道她会慌成什么样。
分科不久后就是暑假了。凃酥和余思几个约好去逛街。中午就选了商场附近的汉堡店,她们刚坐下点好餐。
门口走进来男男女女几个人,凃酥一眼认出来那个黑色运动装的男生,猝不及防的偶遇让凃酥很开心,但更多的是担心……人多眼杂,难防。
温月蔓和周淇先进来,韩雪争和章琛跟在后面,凃酥还是能直接略过他们的脸,看到那个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少年。“坏了”话音落,凃酥直接遁地了。
余思她们很无语,但也已经习以为常了,她见到韩雪争,总是不太正常。
邴秋华就在汉堡店对面上班,周围可能就有熟识她的叔叔阿姨,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约会不是找死吗!
韩雪争他们径直走了过来,他看了眼猫在桌子底下的凃酥,从容的和余思她们打了个招呼,就在她们身后相邻的四人座坐下了。
韩雪争没忍住笑,还真是个胆小鬼。
人太多,出餐比平时慢了一些,凃酥在下面脚都麻了,余思好心的把脚给她垫屁股,凃酥顺势就在地上坐下了。
除了她们这些人,其他人看她大概都会觉得这孩子脑子不好。余思几个人看着她也难受丢人,就匆匆吃完带她走了。
出了门,凃酥呲牙咧嘴的趴在余思身上,
“麻了麻了……”
“至于吗你,大大方方儿的坐着就是了。”余思真是有些恨铁不成钢。
“不行!这附近有很多我妈的眼线”
“她妈确实可怕。”翁扬絮认同。
“比我妈还厉害”季葭附议。
凃酥的妈妈她们都见过,高一期末考结束,凃酥曾经邀请她们来家里玩,正巧碰到下班回来的邴秋华,几人礼貌的打招呼问阿姨好,
邴秋华也一一回应和她们寒暄了几句,可问的全都是成绩排名……
转脸骂起了凃酥:“你跟人季葭,余思学学,你再看看你,期末考试考了几分,凑到一起就知道玩,怎么不想想多研究研究学习,怎么把分数提上去………”
这架势瞬间吓得几人纷纷告辞。
“阿姨,不早了,我们先回家了!”
“谢谢阿姨,苹果真甜!”
“阿姨再见,凃酥再见!”
后来凃酥再怎么请她们,她们都誓死不去,太可怕了。再也没有朋友来过凃酥家做客。后来凃酥和邴秋华的关系也越来越冷淡。
后来邴秋华退休闲了下来,隔三差五就闹事儿,埋怨凃酥不贴心,但她永远不会承认自己曾有意无意的对凃酥造成的伤害。母女两人都是彼此前世的报应。
暑假也在跟邴秋华隔三差五的争吵中结束。凃酥常常想不通,为什么老天爷给她匹配了这么一个妈。
凃酥的原生家庭,说起来还是六十年代的因果报应。
邴秋华生在一个六十年代的偏远山村,父母都是孤儿,组成了一个苦家。好在他们年轻时感情好,男男女女的生了一大堆,邴秋华一共姊妹七个,大哥她也没见过,长到七岁那年闹饥荒夭折了。
后来他们姊妹六个,相互扶持,勤耕辍学早早的撑起了家,邴秋华说她本来也不爱学习,小学上到五年级就逃学跑到别人家地里,捡花生米,拾玉米粒。
食不果腹的年代,孩子就是劳力,孩子越多,能出力的就越多,尤其是男孩,最被父母看重。
邴秋华排老四,最不起眼的中间位置,没有老大的欣喜,也没有老小龙凤胎的宝贝,还是个女孩。后来她自己也生了个女孩,给她取了个名字,希望她能带来男孩或者不输男孩。凃酥不喜欢,小学一年级的时候给她改了。
凃安逸的家境要比邴秋华好太多,虽不富裕,却从容很多,但邴秋华从来不承认,还一直贬低凃家。可凃酥的爷爷在那个年代就是城市工人了,一家人都是城市户口。
凃安逸兄弟三人,排行老二。也是个不被在意的中间。也是个不爱学习的,上到初中就退学了。
马斯洛需求理论中,邴秋华只有一条不缺,就是安全需求,是父母双全姊妹众多带来的底气。食物与教育与爱的匮乏,成了她此生无法越出的深渊。
她出不去,但可以把所有她想要的都拽进来。
比如冰箱里的鱼肉溢满变质,她就再添冰柜。比如凃安逸软弱无能,但她就不离婚,再
比如凃酥。
就算四分五裂也要看起来体面。
邴秋华强势好胜的性格让她在更年期之前取得了一定的成功。生意兴隆,两年的时间,买下了市中心的楼房,进口的suv,全都在她一人名下。
事业扩张最快的那年,让她容光焕发野心勃勃,又投资入手了一套海景房,一间商铺,而此时的凃安逸所在的工厂一年前倒闭,失业下岗,凃安逸不想再干这种累活儿就和邴秋华一起经营生意,可他完全不是做生意的料,实诚呆讷,也只能帮邴秋华打打下手。
这个家,看似齐整,里面满是荒唐。男的不像男的,女的不像女的。
女人性格强势,做生意承担家庭压力。男人软弱无能,家庭、事业没有一样儿能处理好,却要面子。孩子在这种环境中变得胆小怕事循规蹈矩不知变通。
外人眼中的美满,过起日子来,他们不知道有多难下咽……
凃酥从没跟他提过邴秋华的狂躁,只是在聊天的时候频频叮嘱他,要低调,她不想引人注意。韩雪争不理解她的胆小,但她说了,那他会听。
他甚至一度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拿不出手?让她如此隐瞒怕人知道。
尽管凃酥已经这么努力克制,跟他保持距离,小心翼翼不敢声张,全力的隐瞒她和韩雪争的关系。
但事实再次向凃酥证明,纸包不住火。邴秋华还是知道了,从某些阿姨的嘴里知道了。
邴秋华努力压抑自己那已经顶到天灵盖的怒火对凃酥说:
“你们现在年纪还小,对你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学习,考上一个好大学,才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女孩子要自尊!自爱!自重!如果我再听说什么风言风语,我就要去找你班主任聊聊了,我要问问她到底会不会管理学生!你听明白了吗!”邴秋华最后的声调显然没了理智。
没有明说那就装傻,“知道了。”凃酥敷衍的回应着。
高二要住校了,开学报道这天,事情很多,学校提前告知了家长今天放学晚,让大家不用担心。
整理宿舍,大扫除,排座次,领课本……
做完这些,天色已经黑透了。凃酥和安安一起骑车走过第一个路口,看到空旷的大道上,前方慢慢悠悠的一行人。
道路两旁的路灯昏黄,人影晃动。是他。
本想一如既往的和安安一起就这样自然的骑车经过就好。
“一起走吧,这个点儿没什么人了。”
男孩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要怎么拒绝向他靠近啊。
“好呀”,柳安安大大方方的率先应了下来,都是她熟识的老同学,这点事儿对她来说没什么特别的。同学们放学一起回家而已。
对凃酥来说,远远不同。
她俩下了车,韩雪争一行人也已跟了上来,在场的人都知道他俩的关系,自然而然的给他俩空出了位置,并肩而行。
她甚至没敢侧过脸抬头看他一眼。两肩并立不过一拳的距离。近的能听见他的心跳呼吸,匀称有力,能闻到男孩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心跳轰鸣。
她万分庆幸,并深谢这漆黑的夜色,昏黄的灯光,摇晃的树影,可以遮盖几分脸红。一行人说笑吵闹却走的很慢。他俩落在人群后面。
韩雪争右手接过她手中的车把,让她走在里侧,灯光昏黄照在男孩修长好看的手上,青筋缠绕着骨骼突起野蛮有力。
左手小心翼翼的靠近,握住了她,少年手指冰凉穿过女孩温热的指缝。
凃酥大气不敢喘任由他牵着慢慢走。原来他的手这么冰……幸好她的手是暖的。渐行渐远的路上,他掌心沁出的汗水。
手这么冰还能出汗?凃酥有些不明白。
马路上少有车辆往来,昏黄的灯光下,衬的这个夜晚格外静谧。声音也温柔。
“你适合学文。”
“嗯。”
“胆小鬼。”
女孩儿被他戳中痛处,抬头瞪他,却对上温润眼眸,满眼情动。
“闭眼。”
睫毛煽动,她乖巧的闭上眼睛。少年上前一步,带动了周围的空气成了盛夏的最后一缕微风。
掌心是张小巧白皙的脸,少年双唇鲜红最后落在了女孩光洁的额头上……媚眼惊觉。
她长长的睫毛扫过他的下颌,引得他一阵心痒。低头看到她愣住的样子,粲然一笑。
…先到这里吧,剩下的,有的是时间,慢慢来。手指冰凉擦过少女滚烫的耳垂,带走了一丝余热。
马路对面的人潜在夜色中,目睹了这一幕。
凃安逸今晚和同事约好了一起吃饭。散场儿回家的路上,看到马路另一侧的一群孩子,也是九中的。
可是校服一样也就罢了,怎么车也一样???骚橙怎么在呢卷毛儿手里,旁边的是阿酥吗?
男孩转回身的瞬间,凃安逸看到了自己女儿的脸。这白菜还没长成呢!就有猪来拱了!!!
凃安逸怒不可遏,回家要好好教育教育孩子了!他是个极要面子的人,再生气也不会在外面大发雷霆。先回家等着。
凃酥到家时,凃安逸已经又喝了两瓶啤酒,邴秋华去姥姥家了,不在。
凃酥一到家就看见他爹一身酒气,神色严肃。这幅样子甚少出现,他爹对她向来都是嬉皮笑脸无有不依的。这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过来,坐下,我跟你说点儿事儿。”
“怎么啦……”凃酥一阵心虚。
“你现在还小,有些事情,为之尚早。这次我不会告诉你妈。如果你不能处理好,那就让你妈来跟你聊。你听清楚了吗!”
此时的凃安逸严苛的态度不用质疑,言语之间都是父亲角色的苛责。
“明天开始就要住校了,这是给你准备好的手机。有事给家里打电话。”
“嗯。”
“明天晚上告诉我,你处理的结果是什么!”
凃酥转身红了眼眶,拿着手机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