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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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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姐,你看什么呢?认识啊?”
“啊!不,不认识。”
“咱回去吧,快十二点了……冻死了,冻死了……”
堂弟嘴里一路念叨着跑进了门,凃酥还是回头又看了一眼……
韩雪争摆了摆手,温柔示意让她进去。
格外想她。所以来了。没想会真的见到。但她刚好出了门。就当新年礼物了,他很知足。
韩振镛和郝文在江城参加公司高层年终庆典。那几年房地产风生水起,如火如荼。韩振镛从包工头儿起家,郝文就是他的会计。俩人越来越忙,家里却越来越冷。
韩振镛让他也去看看,学习学习如何在人精儿堆儿里从善如流。为以后接手儿做准备。
心思各异却还是一脸热切的人,他从小就见惯了。熟练的敷衍了一圈,打过招呼,便随便找了个理由就走了。
韩振镛表面上不动声色,实则憋着一肚子火气,郝文自然的走过去,挽起韩佩镛的胳膊以做安抚。
韩雪争看着凃酥进门才离开。
余光看见少年转身离开的样子,让人心疼。
新年夜,万家灯火,他形单影只的走在爆竹声声的大街上。
“你怎么来了,叔叔阿姨没说你吗?”凃酥回到屋里立马给他发消息,有些担心。
口袋振动,韩雪争不急不慢的的掏出手机。
浮于表面的祝福滴滴作响,只有凃酥是真的担心。
“没事儿,想你就来了”
“好吧,那你到家和我说”,他有意保留,凃酥便不再多问。
“冷不冷”
“不冷,外面很热闹”,
起码比那个水泥房子有人气儿很多。
大年初三,邴秋华要开始回娘家了。
她掏空了冰箱和橱柜,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绑起来带回去。凃酥跟在她身后,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外走。凃安逸脸色难看,隐忍着不悦,始终没说一句。
姥姥家已经今非昔比,子嗣众多,门庭兴旺。六个孩子都成家立业,又都各生了俩,除了邴秋华,只有一个独女。这也是邴秋华恨凃家的原因之一。
如果不是凃家不肯照看凃酥,如果不是凃安逸的推诿,她本该有个儿子的。
而她如今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凃酥了,她一定要管教好这个孩子。
初四轮到去二舅家吃饭。邴家第三代当中,就两个女孩儿,二舅家的表姐,和凃酥。
表姐大凃酥五岁,四哥和她最喜欢戏弄凃酥。
凃酥跟在一群大小不等的孩子中,沉浸在和他的聊天里,被身后鬼鬼祟祟的表姐看到。
“呦!这XZ是谁啊,聊这么多。小男朋友?”
“不是,同学而已,你别胡说。”凃酥强装淡定,却慌忙的藏起手机。
表姐轻笑,她再清楚不过这些小女孩儿的心事。没再继续逗她,也没多说什么。
千禧那年,二姑闹离婚闹的厉害。
邴秋华故意没送凃酥去幼儿园,特意把她送到了奶奶家。还提前教好了孩子说辞——为什么来奶奶家。
凃酥坐在呢张老木桌前看故事书,屋内沉闷,小孩儿好动,她打开了老木桌的抽屉,翻到了层层包裹的手帕,手帕展开是面额大小不等的纸钞,凃酥认真的想了想,拿了一张最大的。
她偷了爷爷奶奶抽屉里的钱,给邴秋华,想替奶奶爸爸做些补偿。
被奶奶发现告诉了他爸妈。
凃安逸为数不多的打了凃酥,让她去和奶奶道歉。邴秋华在一旁有些看热闹的意思,洋洋自得,也象征性的嗔怪了几句。
凃酥小时候觉得委屈,长大了才明白,她就是个笑话。
那是小孩儿第一次冲出自己的道德围栏,是试图捍卫作为母亲的邴秋华的权益。
依着她这乖巧的性格,偷窃的行为原本不可能出现在她身上。
小学前,邴秋华和凃安逸就打的不可开交,家里的地面常被搞的一地狼藉,茶几已经碎过好几张。
后来不知道凃安逸从哪来弄得一张厚实的杂木桌面,安在了原本破碎的茶几框架上,怎么砸都砸不烂。
五岁的凃酥常常心悸。
小孩儿依赖父母,怕爸妈分开。尽管被暴烈争吵吓哭,幼小的身躯也还是会上前劝合。
却被正在交战的大人误伤。
小孩子并不知道额前滑落的暖流是鲜红的血。
她哭的昏天黑地,嘴里一直喊着,“妈妈,妈妈别打了……爸爸,爸爸别打妈妈……”
一家三口的心,都碎的七零八落,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图案。
鲜红的血与晶莹的泪交融,渗入嘴角,谁又会在意这一秒的咸腥感。
傻小孩儿只以为是眼泪。
余光瞥见刺眼的红。邴秋华手里的擀面杖咣当落地,着急忙慌的带着孩子去了西苑诊所。凃安逸却在此时出了家门,不知所踪。
邴秋华这辈子最钟爱红色,凃酥却很难与红色和解。
也从那时起,凃酥有了稳定的发缝儿,赫然狰狞的长疤混迹其中。
二姑的脾气要是知道凃酥和小男孩聊天,她这个妹妹一定会没半条命。事情的轻重她了然。二姑的家教极严,凃酥被管教的老实乖巧,也做不了什么出格的事。她不必多嘴,省的害了凃酥。
被发现的凃酥心里忐忑了一阵,但表姐是个聪明人,不会什么都和长辈说,所以她也就没有太担心邴秋华会真的知道。
童年中,每次战爭爆发前和爆发后,都是邴秋华发疯般歇斯底里的抱怨,一遍又一遍夹带着污秽言辞,不断重复凃家是如何如何的对不起她……
凃酥两岁多就有记忆了,这些战争中的怨念被邴秋华生硬的灌进了她的脑海里,她早就倒背如流,直到后来麻木无感。
她在五六岁时,就在拯救母亲了,可那个女人早就被怨念折磨成囚徒,疯魔似的百般回味,就是不肯放过自己,也不忘拉着他们一起沉沦。
凃酥从小儿没过过什么苦日子,贫穷唯一带给她的就是无知亲人的温情。
无知与爱附骨共生岁月长,温水煮青蛙般的折磨,直到结婚的前一天,她都认为邴秋华是她这辈子最大的不幸。
如此细想起来,他们又怎么不算是一种互补呢?命定般该有的纠缠。
韩振镛和郝文是跟凃安逸夫妻截然相反的父母,夫妇两人认知皆高,同心同德,共同拼造了一个华丽的家。
他们对这个儿子带着同样华丽的期望,忙碌中却忽视了陪伴才是对孩子最好的教育。
韩振镛理所当然的认为,环境对人的影响潜移默化,所以他不放过每一次锻炼韩雪争的机会。各种场合都会尽量让阿争参与。
铜臭味儿的人堆儿里,少年刚直坦荡的离场。
真爱的家庭令人眷恋,假意的关系留不下一个亲人。
而爱是人与生俱来的能力,不会轻易消失,但会被世事搓摩,变得刁钻挑剔。
又是一个灿烈的的秋阳天,凃酥又感慨万千。三十岁的她已经被社会教育的心思细腻,与人谈笑自若,心里却是不动丝毫的淡漠。
要怎么去评价这样的童年和给予他们此般回忆的父母呢,成为成熟的大人后,凃酥告诉自己,邴秋华是因为没接受过更多的教育才这样的。
邴秋华回一趟娘家就是五天,要不是初八上班,她本想初十给老太太过完生日再回来的。
凃酥躺在床上,卸下一口气,终于回来了,连续这么多天的奔波,她真的很疲惫,终于可以在自己的床上舒服的睡到自然醒了。
“我回来啦”
“还以为你要在姥姥家住下去了,后天就是你生日了,出来吧”
“我不一定能出去...”
“怎么?佳人有约了?”
“不是...”
“行吧,你看情况,晚上在街口等你。”
“你还是别过来了,我大概率出不去的。”
“想你了”
每次他这么说,凃酥都会立刻心软。
“我尽量”
少年得意的笑了,呢件白色蒲公英已经等很久了。
初十凌晨
“生日快乐”
“爱你”
凃酥揉开迷糊的眼查看消息,轻快的笑意在整个房间蔓延,新春的阳光果然明媚,照的她心里透亮。
邴秋华已经喊过好几次起床,想让凃酥在她上班之前把生日面吃了。
“赶紧起来,都叫你几遍了,饭都凉了好几回了”
邴秋华的耐心将尽,凃酥爬起来走到餐厅,一碗清汤面两个水煮蛋,一百岁和一百分都长这样。
“把鸡蛋都吃了”
“我不要蛋清”
“真是另类,人家都爱吃蛋清不爱吃蛋黄,就你爱蛋黄。”凃酥没理会邴秋华,专注的挑走蛋清。
邴秋华见她吃的差不多就收拾东西上班走了。
邴秋华一走凃酥立马放松,已经想好了如何过今天这幸福的一天——白天看电视,晚上见他。
凃安逸中午回到家,做了凃酥爱吃的西红柿炒鸡蛋和炒青菜,嘻嘻哈哈和凃酥吃完就去上班了,中午吃太饱凃酥有些晕碳,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四点,邴秋华来了电话
“你快收拾收拾,一会儿我回去接着你回姥姥家过生日,你姥姥今年六十大寿,你表姨他们都要来,你赶紧收拾好,我回去咱就走….”
又一次,又一次无视她的感受,也对,她一个小孩儿的生日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又怎么可能与老人的六十大寿匹敌。
除了一样的失落,还有更难过的,今天也见不到她喜欢的少年了,她最大的生日礼物也被没收了。
委屈的眼眶泛红,泪水上涌淹没了视线,大颗大颗的掉落。泪珠带着女孩的体温砸向冰冷的地面,破碎了一地。
“晚上我得去姥姥家,你别跑空了”凃酥的心有些疼,迟缓的按下的发送键。
“好,生日快乐,胆小鬼”
没关系,开学就能见了,还有一个周,开学再给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