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鸢》八月诗

2、明月斜

　　小火车抵达了盐湖的最后一站，陆知鸢咽下了最后一口面包。徐嘉遇示意她先下，贴心地挡了挡车门。太阳依然朦胧，投射下的阳光却十分刺眼。陆知鸢戴上了墨镜，她酸痛的眼睛承受不住。
　　“我是芝罘人，读书都是在家那边。大四那年搭上导师的关系，一个人去了申城打拼。不是自夸，我虽然只是本科学历，但凭借我优秀的专业能力，照样混得风生水起。”
　　陆知鸢点了点头，她相信徐嘉遇有这个能力。
　　“我一开始是做科研的，但是做久了就发现这个行业好无聊。那时候我看了一本书，名字叫《红书》。它打开了我新世界的大门，也可以说改变了我的人生。”
　　他们走到了一处长凳，并排坐下。
　　“然后我接触了风水、算命。这些又拓宽了我的人生面，使我更加强大。说到这我又不得不夸下自己，这些我只花了一个月就精通，还有不少人找我看这些。”
　　陆知鸢看着徐嘉遇，男人的脸上只是隐隐有笑意，他的情绪没有很大起伏。
　　“学了这些我还是觉得空虚，我觉得我的人生不该如此，直到我接触了中医。那时候我就自己跟着倪海厦的视频自学，尝试给自己治病。我悟性高，很快便能掌握精髓，后面也给家里人治病。”
　　“但毕竟我不是这个专业的，想要半途学医有难度。我就四处寻有真本事的老中医，最后终于在北方的一个小城市找到了。拜师学艺，我也就在老中医的小屋子坐诊。”
　　“那你现在还跟着老中医吗？”
　　“没跟着了，老人家说已经没什么可教的，他也要退隐了。索性我也给自己放个假，出来放松放松。”
　　“你之后还是继续中医这块？”
　　“自然，除了中医别的我都不想考虑，也懒得考虑。”
　　“坚持本心挺好的。”
　　陆知鸢很佩服这种全方面发展的人，她做不到，她只能深耕一件事。只是一件事做久了难免会有些疲倦，容易产生自我怀疑，尤其是没有成绩没有反馈的时候。陆知鸢似乎一直都是这般单调，她的世界只有一个个文字。
　　“你的人生很精彩，不同于我。”
　　陆知鸢没有再往下说，只是沉默地看着湖面。太阳穿透了云层，湖面开始有了色彩。
　　“徐嘉遇，你看太阳周身的光晕。好耀眼啊。”
　　“陆知鸢，你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徐嘉遇笑着看向陆知鸢，是欣赏，夹杂着探寻。陆知鸢是个神秘的女子，徐嘉遇被她吸引。
　　他们开始往回走。远处的雪山逐渐清晰，湖水显现出了绿色，泛着金色波纹。陆知鸢浅浅一笑，不算白来，也还是看到了果冻湖。
　　“方便的话，加个联系方式？”
　　徐嘉遇朝陆知鸢晃了晃手机，声音里有一点点期待。陆知鸢也没扭捏，扫了徐嘉遇的二维码。
　　“不介意的话，我拍了几张你的照片，你看看有没有满意的。”
　　陆知鸢接过了徐嘉遇的手机，看照片的角度像是偷偷拍摄，她竟毫无察觉。
　　“你身上有股子忧郁气质，有种荒凉的感觉。我也不会形容，但我相信你能理解。”
　　陆知鸢看着照片里的自己，她的眼神空洞，毫无情感。徐嘉遇说得没错。
　　“都挺好，辛苦发下我了。”
　　“哪儿的话，真见外。”
　　回到车内，陆知鸢有些疲惫，很快就与周公相会。梦里，徐嘉遇站在白光之前，向她张开双臂。
　　回到酒店已接近九点，简单地解决晚饭，陆知鸢打开笔记本开始打磨最后的章节。过程难得很顺利，一个小时后她就发送了最终文稿。揉了揉发胀的眼睛，也已接近十点半，陆知鸢起身开了瓶水。徐嘉遇的消息恰巧进来。
　　休息了吗？
　　还没，刚改好稿子。
　　那要不要出来吃个宵夜？
　　好，给我个地址。
　　太晚了，我来找你就好，你那边就有家不错的烧烤店。
　　好，等你。
　　陆知鸢趁空隙卸下了脱完的妆面，简单地补了水。镜子前的女子恢复了一点生机，不似之前那般形容枯槁。她也算是一桩心事落地。
　　我到了，下来吧。
　　来了。
　　昏暗的路灯下，徐嘉遇拎着一个纸袋，直直地望向陆知鸢的眼睛。
　　咚咚咚，是陆知鸢的心跳。
　　“我想你会喜欢。”
　　纸袋里是一本书和一些明信片，陆知鸢的确很喜欢。
　　“这就是我下午跟你提到的《红书》，赶巧我买了本新的，就送给你了。我相信你看完会有不一样的感悟，说不定也能打开你的任督二脉，更上一层楼。”
　　“好，我有空就看看。明信片也很喜欢，但我可能还要去买一些。”
　　“当然，那是你的自由。”
　　烧烤店的人不算多，他们找了个角落坐下。陆知鸢不是很有胃口，简单地点了两串。
　　“吃过晚饭了吗？”
　　徐嘉遇替陆知鸢倒了杯水，看着两串素菜有些不确定地看着她。
　　“吃了碗面，不太饿。”
　　徐嘉遇点了点头，放了三四串肉在陆知鸢的盘子里。
　　“啥也别说，你今天需要吃点肉，也不勉强你，这些吃了就好。你肯定面没吃完，中午也就吃了面包，这样不行。”
　　陆知鸢想要辩解，却又发现反驳不了什么，无言地吃着烤串。
　　“你是职业作家？”
　　“也不能算吧，我也只是刚有点起色，小透明而已。”
　　“那也是厉害的，能坚持写下去肯定会大火的。我之前也写过一篇文章，预计是写十五万字的，结果只有一点五万。”
　　陆知鸢被徐嘉遇逗笑，她想到一开始的自己也是如此，枯坐在电脑前一整天也只有堪堪四五千字，甚至最后还会因为不满意全部删除。
　　“你一般都写什么类型的小说？”
　　“亲情爱情友情都有，但可能写多了也有些疲倦。后面想尝试悬疑恐怖类的，其实也不太有信心。”
　　“还真是巧了，我之前写了这种类型的开头，但我掌控不好人物对话，就没继续写下去。你不介意的话，我发给你看看，说不定你能有思路。”
　　“好。”
　　陆知鸢的手机收到一个文档，目测八百来字。
　　“我本来是想融入些风水算命元素，如果你有兴趣续写，且涉及这些，欢迎随时来找我。”
　　“我之前看过这类小说，想要写好有点难度。我有思路了试试，但也别抱太大希望。”
　　徐嘉遇注意到陆知鸢的水杯空了，自然地续了水。
　　“你知道你的生辰八字吗？”
　　陆知鸢把自己的八字打字发给了徐嘉遇，她也想探探他的本事。
　　“你以后大概率会是文官代，比如作家协会之类的。”
　　陆知鸢挑挑眉，心情逐渐愉悦。
　　“如此甚好。”
　　“但你的童年是不是不太好，还有一六年一次变动，本来或许能有更好的未来。”
　　“小时候中规中矩吧，也还是有快乐的时刻。初中时候姐姐高考结束，她没考好就没去念大学，他们一起在武林上班，我自己留在小村子。”
　　“还记得接近中考的那段时间，大家都搬回了家，整栋宿舍楼也就只剩两三个学生。我很怕黑，每晚都是默念不怕不怕入睡。”
　　“我很羡慕他们，他们的家人都好爱他们。”
　　“后来出成绩，我只能去民办高中，意味着学费偏高。妈妈说不论多贵也会供我念下去。那天我偷偷流了很多泪，是我不够努力才让妈妈为难。”
　　“为期半月的集训结束，我也去到武林。小姨突然说她可以帮忙联系老同学，可以把我安排到他所在的学校，职高的学费会便宜很多。我看到妈妈的眼神，有期待，有无能为力，或许还有愧疚。我知道，她又要食言了。她们沉默地看着我，期待我说出她们所期盼的回答。”
　　“她们如愿了。”
　　“后面我就自己在吴兴读高中，那三年也挺黑暗，但也有我的高光时刻，有好有坏吧。”
　　“大学回了武林读，我是专科，大三我就开始实习。那时妈妈总是念叨还有三十多万没还，该怎么办。我其实也很努力，平常的寒暑假都在兼职赚取生活费。我感觉自己就是个赚钱工具。”
　　“但我记得的，姐姐高中时，妈妈会每周三送好吃的给她，过年时会给姐姐买昂贵的衣服，姐姐的第一支手机也是妈妈买的。”
　　“我呢，我想我有妈妈的一次次食言。我一直都知道我只能靠自己，家好像不是我的庇护所。”
　　片刻的安静。徐嘉遇无言地为陆知鸢再添茶，他看到她的眼神，漠然，迷茫，夹杂着委屈。
　　“这么看来我们还挺像的，难怪我从你身上感受到似曾相识的气息。”
　　“我大学后就没跟家里拿过一分钱，那时候做家教，也幸运地能和老板成为朋友，后来跟着他赚了第一桶金。”
　　“靠自己没什么不好的。”
　　“陆知鸢，你很勇敢。”
　　四目相对，两个孤独的灵魂在此刻惺惺相惜。
　　“你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陆知鸢喝了口水，干痒的嗓子得以缓解。
　　“今天坐车有些累，明天就去市区转转，买点伴手礼，逛个文创店。”
　　“我可以和你一起吗？”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