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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新生 ...

  •   他依旧会在傍晚时分,像每年巡回飞行的候鸟,悄无声息地出现。不再总是带来奇奇怪怪的礼物,更多的时候,他会在我独自坐在廊下、看着炭治郎他们训练,或者是当我对着满院的花发呆时,在我身边隔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安静地坐下。

      我们之间的话语还是不太多。他天生就不擅长言辞吗?而我,或许是因为那场濒死的经历让我更加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也或许是在他身边,沉默本身,就已经足够令人心安。

      但偶尔我也会忍不住,想要打破这份过于沉静的氛围,想要看看这座冰山在猝不及防之下,会露出怎样的风景。

      在义勇先生又一次沉默地路过时,我故意拿起手边的绣绷,装作很苦恼的样子:“哎呀,这里的配色好像不太对……义勇先生,您觉得,是用天青色好呢,还是用月白色好?”

      他会僵硬地停下脚步,目光在那小小的绣绷上停留许久(应该是很认真在思考了),然后用一种像是执行任务般的认真语气,给出一个……嗯,通常没什么建设性的答案:“……都可以。”

      “是吗?”我会故意拉长了语调,“可我觉得,义勇先生您羽织上那种蓝色好像更好看呢。”

      他便会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身体瞬间紧绷,视线慌乱地移开,留下一句我还有事,然后匆匆离去。看着他仓促的背影,我总会忍不住弯起嘴角。

      我当然知道,身为柱的他很忙,肩上的责任很重。每一次的路过,或许都是他从无尽的杀戮与奔波中,硬挤出来的片刻喘息。我并非真的想要捉弄他,只是……只是忍不住,想要看到那座冰山松动的模样,想要在那片深不见底的、如同寒潭般的眼眸里,看到一些属于富冈义勇这个人的、鲜活的涟漪。

      “义勇先生,”有一次,我看着他如同老僧入定、一动不动地望着庭院里那棵歪脖子老树的侧脸,故意用一种充满了好奇的语气问道,“您是不是在想,要用水之呼吸的哪一式,才能把那棵树砍得更……嗯,更有美感一些?”

      他转过头看我,那双古井般不起波澜的蓝色眼眸里,清晰地映出了我强忍着笑意的脸。经过深思熟虑后,他用那一贯平铺直叙的语调,回答道:

      “树,是无辜的。”

      “噗——”我沒忍住,笑了出來。连旁边正在被小葵“蹂躏”拉伸筋骨的善逸,都忍不住发出了噗嗤的声音(然后被小葵更加用力地按了下去,发出了更凄厉的惨叫)。

      义勇先生似乎完全不明白我在笑什么,只是用那种你为什么在笑的眼神,困惑地看着我。一本正经的呆萌样子,反而让我笑得更厉害了,连因为虚弱而隐隐作痛的胸口,都不那么难受。

      “抱歉抱歉,”我好不容易止住笑,摆了摆手,“我只是觉得……义勇先生您,偶尔也会说些很有趣的话。”

      他更困惑了,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努力理解有趣这个词的含义。最终,他大概是放弃了思考,默默地转回头,继续……看那棵无辜的树。只是那微微泛红的耳根,暴露了他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的内心。

      “说起来,在汐音镇,如果不是因为我,义勇先生不会被困那么久吧。以你的实力,哪怕是上弦之六,也能像在蜘蛛山面对累一样轻松解决。”

      我看似不经意地提起,但语气还是有着掩盖不住的愧疚。如果我能像他一样强,肯定能把事情解决得更漂亮。

      义勇先生一改刚刚手足无措的样子,非常严肃地看着我,让我也有点紧张,

      “你做得很好。”

      我做得很好吗?可我连自己被蛛丝寄生了好几天才意识到。

      但我还是努力挤出一个微笑,“真的吗?那就好。”

      这件事变成我心中的一个执念,我一定要不停地变强、变强。起码,不要再拖后腿了。

      在身体恢复得七七八八后,我马不停蹄地投入了恢复训练。

      重新投入机能恢复训练的日子,充满难以言喻的挑战与痛苦。我的身体,就像一件经历过烈火焚烧又被强行粘合的瓷器,虽然找到了修复的方向,但内里那些密密麻麻的裂痕依旧存在。每一次剧烈的运动,每一次试图将呼吸法推向更深层次的运转,都会引发体内那两股如同水火般互不相容的残留力量的剧烈冲突与反噬,带来钻心的、仿佛要将灵魂都撕裂的疼痛。

      尤其是,当我尝试着重新凝聚冰之呼吸的力量时,身体里来自绮帖丝线残余的、阴冷的抗拒就尤为明显,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死死地扼住我的咽喉,阻止我驾驭那份不属于它的力量。我完全被绊住了脚步。汐音镇漫天的丝线仿佛还束缚在我身上,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叫嚣着。我像从没接受过任何训练,每个动作都很滞涩、无力,曾经的招式陌生得让我怀疑我真的使用过呼吸法吗?我真的还是秋山美绪吗?我真的从汐音镇回来了吗?

      这样下去,我还能追得上吗?

      我还能再次有资格,站在那个身影旁边吗?

      而不是像在汐音镇那样,成为需要他分心保护、甚至可能拖累他的负担?

      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心理压力,变成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胸口,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夜晚,我常常会从噩梦中惊醒,梦见自己变成了绮帖手中那具冰冷的、失去灵魂的提线木偶,而义勇先生,只是冷漠地、如同看待一件无关紧要的废品般,转身离去。

      我开始变得沉默,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即使面对炭治郎那双总是盛满了如同阳光般温暖担忧的、清澈的眼眸,我也只是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摇头说没事。

      那份深藏心底的焦虑、恐惧与自我怀疑,是不断滋长的、带刺的藤蔓,将我越缠越紧,几乎要让我窒息。

      “可恶……!”

      再一次因为气息逆流而剧烈咳嗽,咳得眼前发黑,几乎要呕出血来,连手中的木刀都脱手飞出之后,我颓然地跌坐在冰冷的木质地板上,看着自己那双因为无力而微微颤抖的、曾经引以为傲的手。

      “喂!你在干什么啊!像个被戳破了肚皮的癞蛤蟆一样!趴在那里动也不动!难看死了!”一个粗声粗气的、充满了野性活力的声音,伴随着“咚”的一声闷响(是他又用他那硬得像石头一样的脑袋撞地的声音),在我身旁炸响。

      是伊之助。

      他不知何时,结束了训练,正赤裸着结实的上身,野兽般直率明亮的眼睛瞪着我。

      “本大爷还等着你好了之后,跟你分出胜负呢!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怎么配做本大爷的对手!快给本大爷像个真正的野猪一样站起来!嗷嗷叫!”

      “伊之助?”我苦笑着摇了摇头,现在的身体状态,根本不可能做到和伊之助练刀。

      “少啰嗦!”他粗暴地打断了我,用那种理所当然的、混合着鄙视与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你忘了你是怎么在那座破山上,用那奇怪的、像蚊子叮一样的招数打败我的吗?!那时候你不是也很弱吗?!还不是一样爬起来了!”

      奇怪的招数?像蚊子叮一样……是指预判和精准的点刺?

      “还有!”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更加不耐烦,甚至带上了被无视了很久的、别扭的抱怨,“你送我的那块破布!上面那只蠢猪!画得一点都不像本大爷!等你好了,必须给本大爷重新绣一个更加威风凛凛的!要带獠牙的那种!比富冈那家伙的羽织花纹还要厉害!听到没有!”

      虽然嘴上说着嫌弃的话,语气也凶巴巴的,但那块被他称为“破布”的手帕,正被他小心翼翼地系在腰间最显眼的位置,虽然因为他随意的动作而有些脏污,却被保护得很好,没有丝毫破损,甚至连线头都没有被扯出来。

      伊之助,明明在关心、却非要用最粗暴、最别扭的方式表达出来。

      是啊。

      我并非一无是处。

      即使失去了大部分的力量和耐力,我还有我的眼睛,我的“针尖”,以及那份来自于千早的独一无二的、能够感知万物的“共鸣”之力。

      在我愣神之际,义勇先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庭院的另一端。

      他没有看我,也没有理会咋咋呼呼、试图再次向我发起挑战(?)的伊之助,只是径直走到了正在独自一人、反复练习着水之呼吸基础型的炭治郎身旁。

      “出刀,”他仍然用毫无起伏的语调,“太用力了。”

      “诶?”炭治郎愣了一下,停下了动作,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他明明已经将力量控制得很好了。

      义勇先生没有解释,从炭治郎手中接过木刀。他没有摆出华丽的架势,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随意地向前轻轻一挥。

      那一刀,无声无息,无影无踪,只是在空气中,留下了一道极淡的、如同水波般的残影。但就在他挥刀结束的那一瞬,前方不远处,庭院石径旁,一片被秋风吹落在地、正随风轻盈打着旋儿的、枯黄脆弱的枫叶,突然,无声无息地,从中间整齐地裂成了两半。

      炭治郎和我,都看得目瞪口呆。伊之助也停止了吵闹,野猪面具下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分为两半的落叶。

      哇,这就是柱的实力么。虽然因为无法使用招式而沮丧,但这并不会影响我对富冈先生的崇拜!

      “水,”义勇先生将木刀还给炭治郎,声音如同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我们所有人,尤其是对着依旧颓然坐在地上的我说,

      “有形,亦无形。”

      “至柔,能穿石。”

      “至刚,能断流。”

      “真正的力量,不在于掀起多大的波浪,让所有人都看到你的汹涌澎湃,”他转过头,那双深邃的、如同无风之海般映照万物的蓝色眼眸,如此清晰地、不带任何回避地,如同穿透了所有的迷茫、焦虑与自我怀疑,直直地看向了我,“而在于……能否凝聚一点,准确地,击碎水底最深处、最坚硬的那块顽石。”

      说完,他便转过身,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如同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廊下的阴影之中,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刀,以及那如同醍醐灌顶般的话语,都只是我因为过于虚弱而产生的幻觉。

      我呆呆地坐在原地,反复咀嚼着他刚刚说的话。

      “水,有形,亦无形……”

      “至柔,能穿石……”

      “至刚,能断流……”

      “真正的力量……凝聚一点……击碎水底的顽石……”

      是啊。如果绮帖和千早的力量是挡在我前方的石头,比起试图用目前孱弱的身体击碎,我应该像水流一样,去接受,包容。直到他们的力量都为我所用。

      千早留下的那份温柔而悲伤的共鸣之力,绮帖残留在血脉中那毒藤般阴冷的丝线……它们或许像两道沉重的枷锁,限制了我曾经拥有的力量上限,让我无法再像过去那样肆意挥洒、追求速度与范围。但它们,也如同两把奇特的钥匙,赋予了我独一无二的、能够洞悉万物内在纹理的感知与如同最精密的绣花针的、于细微处见真章的操控能力。

      我不需要去追赶别人奔流的永不停歇的脚步。

      我只需要找到那条属于我自己的、独一无二的、如同冰河深处悄然凝结的利刃般、锋利、纯粹、凝聚一点的道路。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都凝聚在那唯一的、宿命的“落针点”上。

      就像义勇先生那一刀,斩落飘零枫叶的、寂静的轨迹。

      想通了这一点,我深吸一口气。那股气息不再受到体内那两股顽固力量的阻碍与拉扯,而是如同被温柔的月光引导的溪流,顺畅地、轻柔地,流遍了因为长时间的颓然与自我怀疑而变得僵硬的四肢百骸。

      我再次握紧了手中的木刀。这一次,我的眼神里,不再有迷茫、焦虑与自我怀疑的阴霾。

      产屋敷耀哉坐在洒满阳光的廊下,脸上带着一贯的、温和而悲悯的微笑。虽然诅咒已经侵蚀了他的大半面容,但那份春日阳光般温暖人心的气质,丝毫未减。

      收到传唤的富冈义勇单膝跪在他的面前,低着头沉默地等待着主公的指示。

      “义勇,”产屋敷耀哉的声音,如清风拂过水面,轻柔而宁静,“汐音镇的报告,我已经看过了。”

      “……”富冈义勇没有说话,只是头垂得更低了些。

      “绮帖……新的上弦之六,实力确实非同小可。你能将其斩杀,辛苦你了。”主公的语气中,充满了对柱的体恤与肯定。

      “是。”义勇先生的声音,依旧简洁。

      “不过,”主公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报告中,关于那位秋山家孩子的描述,倒是……很有趣呢。”

      义勇先生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心弦绝响’……‘冰水交辉’……”主公轻声念着报告中的字眼,声音中充满了赞叹,“能在绝境之中,领悟出如此契合自身特质、又能与水之呼吸相辅相成的奥义,甚至……不惜以身为饵,也要为同伴创造机会……真是个……既坚韧、又温柔得令人心疼的孩子啊。”

      “……”

      “她的‘冰’,源于你的‘水’,却又独辟蹊径,自成一派。如同静水流深,终至凝冰成凌。这样的潜力,若是能得到正确的引导,假以时日,必能成为鬼杀队中,一股不可或缺的坚实力量。”

      产屋敷耀哉微微侧过头,那双虽然已经失去光明、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看向”了义勇先生的方向。

      “义勇,”他的声音,温和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让那个孩子,成为你的继子吧。”

      富冈义勇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不起波澜的蓝色眼眸里清晰地掀起了惊涛骇浪。震惊、抗拒、自我怀疑以及……慌乱。

      继子……

      他……?

      他凭什么……?

      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容、如同太阳般耀眼的挚友的身影,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那句“你要活下去,连同我的份一起”的嘱托,如同沉重的枷锁,至今仍牢牢地束缚着他。他甚至觉得,自己连与众柱并肩的资格都没有,又如何去引导一个拥有如此潜力的后辈?

      “主公大人……”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义勇。”产屋敷耀哉打断了他,语气依旧温和,带着洞悉人心的力量,“我知道你心中的结。但是,逃避,并不能让逝者安息,也不能让生者前行。”

      “那个孩子,秋山美绪,她很特别。”主公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她能看到你冰冷外表下,那份不为人知的温柔。也能理解你沉默背后,那份沉甸甸的责任。”

      “冰与水,本就同源,亦能交辉。或许,”主公的声音,如同预言般轻柔,“她不仅需要你的引导,你也同样需要她的存在。需要那份,能够融化你内心坚冰的暖流。”

      富冈义勇沉默了。

      他想起了那双在绝境中依旧清澈、燃烧着决绝光芒的眼眸;想起了那个在他怀中失去意识时、嘴角却残留着的、如释重负的微笑……

      以及,那句在柱合会议上,掷地有声的辩护——“富冈先生的刀,绝不会挥向无辜之人。”

      心中的那块坚冰,似乎真的,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许久,他才重新低下头,用一种近乎是宣誓般的、无比郑重的语气,回答道:

      “……是。谨遵主公大人之命。”

      下午,又是一次例行的恢复训练。

      结束了最后一个动作,我扶着膝盖,大口地喘着气。体力的恢复依旧缓慢,但体内气息的流转,却已经比刚醒来时顺畅了许多。那两股曾经水火不容的力量,也似乎终于找到了和平共处的方式,如同两条交缠的溪流,在我体内缓缓流淌。

      义勇先生和往常一样,在我身边不远处的廊下,安静地坐着。只是今天的他,好像比往常更加沉默。那双蓝色的眼眸,看起来比平日更加深邃,像是在思考着极其重要的事情。

      “义勇先生?”我有些担心,走上前,在他身边坐下,“您有心事吗?”

      他被我的突然靠近惊了一下,身体微不可察地向旁边挪了挪,才摇了摇头:“没有。”

      又是这样。明明有什么事,却总是习惯性地藏在心底。

      我看着他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心中忽然涌起想要打破他这份沉默的冲动。

      “义勇先生,”我看着庭院里那盆开得正盛的紫阳花,故作随意地开口,“您觉得我现在的实力,恢复得怎么样了?”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他转过头,认真地看了我片刻,那目光,仿佛要穿透我的皮肉,看到我体内力量的流动。

      “有进步。”他言简意赅地评价道。

      “只是‘有进步’吗?”我故意露出失望的表情,“我还以为……至少能得到一句‘不错’的评价呢。我果然太差劲了。”

      “……”他被我的话噎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看着他这副笨拙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他却突然从怀中,拿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本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用粗糙的麻线装订起来的册子。封皮是深蓝色的,没有任何标题,只在角落里,用稚嫩的笔迹,画着一个……呃,抽象的、勉强能看出是水波纹的图案。

      “……”我的呼吸一滞。

      武林秘籍?市面上最好看的话本?

      他将那本册子,递到了我的面前。动作,依旧是那样简洁,甚至有些生硬。

      “拿着。”

      “义勇先生,这是……?”我的声音,因为预感到了什么,而微微颤抖。

      他没有看我,而是将视线,投向了远方那片被夕阳染红的天空。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却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主公大人的意思。”

      “从今天起,”

      “你是我的,”

      他似乎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终于,将最后三个字,吐了出来。

      “继子了。”

      “里面的东西,”他补充道,语气恢复惯常的平淡,仿佛只是在交代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是我以前的一些笔记。或许对你的有用。”

      说完,不等我做出任何反应,他就像完成了某项艰巨的任务般,猛地站起,转身,用一种近乎是逃跑的速度,快步离开了。

      我是什么什么很可怕的饿狼猛虎吗?

      只留下我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廊下,手中捧着那本还残留着他体温的、承载着难以想象分量的笔记,在晚风中凌乱。

      什么?!

      继、继子?

      我成为义勇先生的继子?!

      震惊、狂喜、难以置信、以及随之而来的、如同山岳般沉甸甸的责任感……无数种复杂的情绪,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我呆呆地坐在廊下,手中捧着那本还残留着他体温的、承载着难以想象分量的笔记,看着他称得上落荒而逃的背影消失在庭院尽头,脑海中依旧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句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话语在反复回荡——

      “你是我的继子了。”

      直到炭治郎他们结束训练,吵吵嚷嚷地跑过来,才将我从那巨大的冲击中唤醒。

      “秋山?你怎么了?脸色好像不太好?”炭治郎关切地问道,他灵敏的嗅觉似乎察觉到了我混乱的气息。

      “哇啊啊!美绪小姐!你的脸好红啊!是不是又发烧了?!”善逸夸张地叫了起来。

      “哼!呆子!肯定是被富冈那家伙欺负了吧!”伊之助用野猪般的直觉,得出了奇怪的结论。

      “我……”我张了张嘴,看着他们关切的脸,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笔记本紧紧抱在怀里,用恍惚的语气,轻声说道,“义勇先生他……收我做继子了。”

      庭院里,瞬间陷入了一片寂静。

      “诶——?!!”

      下一秒,三道震耳欲聋的惊呼声(主要是善逸的),几乎要将蝶屋敷的屋顶掀翻。

      “真的吗?!秋山!那太好了!”炭治郎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脸上露出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我就知道!富冈先生他一定很看好你!”

      “呜哇哇哇!怎么这样!美绪小姐!你怎么能成为那个面瘫脸的继子呢?!”善逸则如同失去了全世界般,哭天抢地。然后下一秒就被伊之助一头撞飞。

      “继子是什么?能吃吗?!”伊之助歪着头,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不过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喂!半□□织的女人!等你成了什么继子之后,一定要跟本大爷好好打一架!!”

      看着他们三种截然不同的反应,我那颗因为过度震惊而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才终于重新找回了节奏,忍不住笑了出来。

      是啊,成为他的继子了。

      义勇先生依旧会在每天下午准时出现,但他不再仅仅是引导我“感受”与“恢复”,而是开始真正意义上的“教学”——尽管是以他那独特的方式。

      他从不讲解繁复的理论,也从不要求我死记硬背招式。他更多的时候,是亲身演示。

      他会在我面前,一遍又一遍地,极其缓慢地,演练水之呼吸的每一个“型”。从最基础的“水面斩”,到最复杂的“生生流转”,他将那如同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分解成最细微的肌肉发力、气息流转。

      “……看。”他会这样说。

      然后,他会让我尝试着用冰之呼吸,去“模仿”那份属于水的“流动”与“变化”。

      这听起来似乎有些矛盾。冰,本该是凝结的,是静止的。但义勇先生似乎想要告诉我,即使是冰,也并非只有坚硬与锋利。冰,亦能化为水,亦能如同冰河般奔流,亦能化作漫天飞舞的、看似轻柔却能割裂一切的雪。

      “水之形,无定式。”他偶尔会点拨一句,“冰,亦然。”

      我开始尝试着,不再将冰之呼吸仅仅视为追求“点”的极致突破,而是融入更多“线”与“面”的变化。我尝试着将“初霜”的突刺,化为如同“流流舞”般连绵不断的轨迹;尝试着在“冰昙天”的防御中,加入如同“扭转漩涡”般的卸力技巧;甚至尝试着,将那股源自千早的“共鸣”之力,融入“吹雪之舞”的剑气之中,让那些飞散的冰晶,带上追踪敌人气息的“意志”。

      他的要求,不再是力量或速度,而是“流畅”与“连贯”。他让我将每一次呼吸,都想象成一股温柔的水流,去感受它如何流过四肢百骸,如何滋润那些受损的经络,如何悄无声息地,绕过那些阻碍的“顽石”。

      这个过程,比之前任何训练都要痛苦。那种刻意放缓动作、于细微处控制气息流动的感觉,对这个习惯了追求极致速度与精准的我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每一次引导气息绕过“阻塞”点时,那种如同针扎般的刺痛感,都让我冷汗直流。

      义勇先生展现出了超乎我想象的耐心。

      他从不苛责我的失败。他会在每一次我因为力量失控而气息紊乱时,静静地站在我身旁,引导我重新找回节奏;会在每一次我取得微小的进步时,那双蓝色的眼眸深处,闪过转瞬即逝的认可。

      那本他给我的、封面画着奇怪水波纹的笔记,也成了我每日钻研的宝藏。

      我本以为,以他那惜字如金的性格,笔记里大概也只会是些语焉不详的词语。却没想到,翻开之后,里面竟然是密密麻麻的、工整得像是刻印出来一般的字迹。

      他用最简洁、最精准的语言,记录下了他对水之呼吸每一个“型”的理解、发力技巧、气息运转的关键点,甚至还有他在实战中,针对不同类型的鬼,所总结出的应对心得。

      笔记的字里行间,偶尔还会夹杂着一些与剑术无关的内容。

      比如,在讲解“生生流转”如何连绵不绝、威力递增的旁边,用极小的字体,写着一行:“……像鲑鱼跃出水面一样……”。

      又比如,在描绘“干天的慈雨”那份不带杀意的温柔斩击的图示旁,画着一个……呃,歪歪扭扭的、看起来像是在微笑(?)的……饭团?

      这些隐藏在严谨笔记中的、如同彩蛋般的“私人印记”,让我每次看到时,都会忍不住笑出声。仿佛透过这些笨拙的文字与涂鸦,我看到了那个不为人知的、少年时代的、或许也曾有过一丝活泼与迷茫的富冈义勇。

      我会拿着笔记中看不懂的地方去问他。

      “义勇先生,这里说的‘如镜映月,水中捞影’,是什么意思?”

      他会沉默许久,努力寻找最简单的词语来解释。最终,他通常会放弃语言,直接拔刀演示。

      看着他那月光般清冷皎洁、却又缥缈难寻的剑光,我总会在一瞬间失神。然后,又会在心底暗暗吐槽:果然,对他来说,动刀比动嘴容易多了。

      终于,再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后,我成功在使用陆之型:霜光天河时,让冰莲碎裂后的冰晶乖乖跟随着剑气挥舞,流传,最终劈向训练用的稻草人。

      我抬起头,看向身旁的义勇先生,眼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喜悦与光芒。冰层下,泉水终于挣脱束缚、奔涌而出。

      他也看着我。那双蓝色眼眸深处清晰地倒映出了,第一缕晨曦照亮覆盖在万年冰川上的初雪时,那种极淡极浅、却又真实存在的笑意。

      虽然那笑意转瞬即逝,快得如同错觉,但他确实笑了!

      我的心跳,在那一瞬间,漏跳了半拍。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恶作剧得逞般的兴奋感,瞬间盖过了刚刚领悟新力量的喜悦。

      “义勇先生!”我故意睁大了眼睛,凑近了一些,用一种夸张的、仿佛发现了新大陆般的语气说道,“您……您刚才笑了?!”

      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他脸上那刚刚消散的、极淡的笑意瞬间僵住,整个人如同石化了一般,连眼睫毛都不动了。那双刚刚还泛着暖意的蓝色眼眸,也因为惊慌而微微睁大,有光照进去,眼睛亮亮的,像受惊的小鹿。

      “我……有吗?”他下意识地想要否认,语气却因为心虚而显得有些底气不足,视线也慌乱地移开,不敢再看我。

      “有!绝对有!”我才不放过这个机会,语气笃定,“虽然很快,就像……嗯……像昙花一样,一下子就没了,但我绝对看到了!嘴角,微微上扬了大概……一分?”

      我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极其微小的距离,眼睛却亮晶晶地看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他的脸颊,再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地,染上了一层薄红。从脖颈,蔓延到耳根,甚至连那总是紧抿着的、线条冷硬的嘴唇,都似乎因为窘迫而微微抿得更紧了。

      “……你看错了。”他丢下这句苍白无力的辩解,猛地站起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快步朝着廊下的阴影走去,背影仓促得像是身后有猛兽在追赶。

      “哎呀,别走嘛义勇先生!”我看着他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笑弯了腰,“笑一笑又不会怎么样!您笑起来……其实很好看啊!”

      他的脚步,似乎踉跄了一下,走得更快了。

      庭院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的笑声,以及……空气中残留的因为害羞而变得格外温暖的气息。

      自那以后,我们的训练,似乎在原本沉静的基础上,又增添了更多明亮的的色彩。

      义勇先生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的指导者,他的每一个动作,依旧精准、高效,如同教科书般完美。但他看向我的眼神,少了一些纯粹的、属于前辈对后辈的审视,多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同观察着某种新奇易碎之物的……小心翼翼。

      而我,则像是打通了什么奇怪的任督二脉,胆子也越来越大。

      在练习"守"时,我会故意放慢半拍,让他手中的木刀几乎要贴上我的脸颊,然后在他眼神微变、似乎要收力的瞬间,才轻巧避开,同时调皮地眨眨眼:"义勇先生,您的刀……好像变慢了哦?"

      他会立刻收刀后退,眉头紧蹙,用那种"你在胡闹"的眼神看着我,但那紧抿的嘴角,却总是会泄露出一些无奈。

      在练习"引",尝试着"编织"体内那两股力量时,我会故意装作力竭,握着木刀的手微微颤抖,声音也带上颤音:"不行,义勇先生……感觉…快累晕了…"

      他会立刻紧张起来,快步走到我身边,伸出手想要扶住我,却又因为顾忌男女之防而停在半空,显得手足无措:"不要勉强。"

      然后,我就会在他那双充满了担忧的注视下,"噗嗤"一声笑出来:"骗你的啦!看,我不是好好的?"

      每一次,他都会被我这突如其来的玩笑弄得一愣,随即,万年不变的冰封湖面般的表情便会出现一丝裂痕,流露出罕见的…气恼?或许还有如同松了一口气般的…安心?

      看着他那副想生气又不知如何表达、最终只能默默转过身去、留给我一个写满了"我不跟你计较"的背影的样子,我的心情总是会变得格外明媚。

      我们的日常互动,因为这份"师徒"的名分,而变得更加微妙。

      我依旧会时不时地抓住机会逗弄他。

      "义勇先生,您看我新练的这一招怎么样?像不像…嗯……被冻住的鲑鱼?"

      他仍然会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然后默默地转过身去,表示拒绝交流。

      但他似乎也开始学会了"反击"?

      在我又一次因为训练过度而累倒在地,半开玩笑地抱怨"啊啊不行了,感觉要变成一滩融化的雪水了"时,他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然后,用那种一本正经的语气,淡淡地说了一句:

      "雪水,也是水。"

      然后,他便在我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转身离开了。留下我一个人,坐在地上,绞尽脑汁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果然,大师的话是不会被轻易顿悟的!我要把这句话记在纸上每天诵读!

      但这个人……他绝对是故意的!

      当然,玩笑归玩笑,训练本身,我却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义勇先生的指导,如同春雨般润物细无声。他从不直接告诉我"应该"怎么做,而是通过一次次的对抗,一次次的点拨,引导我去"感受",去"理解"。

      他让我感受水的"流动"与"包容",如何在看似柔弱的形态下,蕴藏着穿透一切的韧性;也让我理解冰的"凝结"与"锋锐",如何在极致的沉静中,爆发出石破天惊的力量。

      炭治郎他们,依旧会在训练间隙跑来找我。

      “秋山,你感觉怎么样?富冈先生的训练……很严格吧?”炭治郎总是第一个凑过来,小声地问道,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大概是回想起了我们在鳞泷老师门下的经历)。

      “其实还好啦炭治郎,真的!”我真诚地回答。

      “呜呜呜美绪小姐,你好可怜啊!要被那个面瘫脸折磨!”善逸故作夸张地抹着眼泪。

      “哼!半□□织的女人!等你好了,先跟本大爷打一架!富冈那家伙的训练,肯定没本大爷的冲撞厉害!”

      日子,就在这样时而充满挑战,时而又充满了笨拙的温馨与悄然心动的氛围中,一天天地过去。

      体内那两股力量,也如同两条原本相互冲撞的溪流,在义勇先生的引导下,渐渐找到了汇流的方向,虽然偶尔还会泛起波澜,却已不再是那种撕裂般的冲突。冰之呼吸,似乎正在悄然发生着某种蜕变,变得更加沉静,也更加灵动。

      而我和义勇先生之间的关系,也如同被春风悄然吹拂的湖面,泛起了层层叠叠的、温柔的涟漪。

      他依旧沉默寡言,依旧不善表达。但那份隐藏在冰冷外表下的温柔与关切,却如同穿透冰层的暖阳,越来越清晰地,映照在了我的心底。

      或许……

      或许,我们之间,真的存在着某种……特别的"缘分"吧?

      如同水与冰,本就同源,亦能交映生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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