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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离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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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在家里美美休息,每天吃饱喝足就躺下,王东英也不让他去帮忙,谢辞岁只好待在家里。
楼道里的灯有些老化,根本没有人管,谢辞岁趁着在家,垫着个塑胶灯在那旋啊扭,正巧碰见隔壁王婶出门。
“哎哟,辞岁这么能干呢,怎么想着要修灯?”
谢辞岁到了最后收尾,慢慢把灯头拧进去,跳下凳子,拍拍手,“这不是担心您晚上走夜路不方便嘛,想着正好在家,顺手帮帮忙。”
他蹲下来把垃圾线头收到一起,温和笑笑,“您是要去忙吗?”
中年女人点点头,顺手拿起谢辞岁手边的垃圾,“是啊,我正好下楼,顺路给你带下去,中午冯述回来你帮忙看看,那个小兔崽子,快要中考了一点都不知道着急。”
“当然可以。”谢辞岁抱起工具箱,朝对方挥挥手。
学校对面巷子里的网吧黑黢黢的,“理念”两个大字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线,谢辞岁眨了眨眼。
从二手市场淘来的微型摄像头,伪装成校徽的金属外壳还带着银灰划痕。
口袋里那个存着所有证据的U盘,金属外壳已经被体温焐得发烫。
128G内存塞满了类似的视频片段:食堂里被倒扣的餐盘,洒落一地的饭菜;器材室暗色的水迹;楼道里永远不会亮起的监控……
蓝光屏幕闪烁时,谢辞岁挤在网吧逼仄的角落里整理证据,嘈杂的战斗音效灌入他的右耳,谢辞岁抬手揉了揉耳朵。
加密文件夹里新增的监控视频正在上传,进度条像条贪婪的蛇吞噬着时间。
窗外传来机车轰鸣,谢辞岁掀起厚重窗幔的一角。
李兴胜的川崎忍者从巷口掠过,排气管喷出的火星落进路面积水,瞬间熄灭成黑色的叹息。
谢辞岁的手指无意识抠进腕间皮肤,痂壳被他剥落,点点渗着血珠。
他垂眸盯了一会,血珠凝泪成珠时,他拿起纸巾轻轻拭去,连带着血痕消失在提示成功的界面里。
原来有些伤口看似愈合,其实只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再次溃烂。
中午客流散去的时候,谢辞岁才慢悠悠挪回面馆,他刚刚坐下,对面就来了一个人影。
谢辞岁正想着要不要换个地方,王东英就端了两碗面上来。
“看到我让你这么不爽吗?”
“……”
明知故问,谢辞岁暗自吐槽一句。
这人真是奇怪,明明那么多空位置,非要坐自己对面。谢辞岁头也没抬,自顾自吃着。
王东英见情况不对,出来打了个圆场,“哎呀,都是同学,岁岁你多和人说说话,不要老是一个人闷着。”
“哦。”
气氛又降至冰点,虽然对方没有说话,但是谢辞岁总感觉有道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仿佛要将他捅个对穿。
谢辞岁微微抬眼看向对面,对方和他对视上了,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窘迫,反而以一种饶有兴味的眼神继续探索。
灼热的,审视的,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情绪。
谢辞岁率先移开眼,对方似乎笑了一声,起身结账离开了。
王东英站在一旁收拾碗筷,一边絮絮叨叨说道,“你这孩子,都是同学,你这么冷淡干嘛?”
“我又不认识。”
“一个班的你不认识?”
“?”
谢辞岁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王东英,准备问她是怎么知道的,转念一想,以他奶奶这见人就搭话的性子也不奇怪。
谢辞岁索性撑着脑袋看向王东英,“那您认识,您说说。”
“话说也是个可怜娃,停了一年没上学,刚刚从外面转回来,自己气不过从家里跑出来,正好那天下大雨,我从外面买菜回来碰到他在街边晃悠。”
高二分班后,班级花名册上一直有沈淮安这人,但是从来没见他来过,原来是休学了。
王东英砸了咂舌继续说,“看着跟个落汤鸡一样,我就请他吃了碗面,他就说他都没有吃到过他爸爸妈妈做的面……”
“?”这故事怎么越听越熟悉,虽然不排除王东英有添油加醋的可能,他试探性问了一句,“那您怎么回的?”
“我就说,哈哈,小伙子,我不过才给你一碗面而已,你就这么感激我,那么你爸爸妈妈生你养你,帮你煮了十几年的饭,你不是更应该感激他们吗?”
王东英把残渣扫进垃圾篓里,端着脏碗往后厨走。
更熟悉了。
“那他怎么回的?”
王东英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他什么都没说。”
“哦。”谢辞岁低头扣着木桌边缘,小木刺在他的指腹上留下一道道细小的红痕。
“唉,你知道他家什么情况吗?”王东英给他手里塞了一块校牌,沈淮安的,应该是刚刚他落下的。
谢辞岁把校牌揣进兜里,抬步往门外走,听到这话回头无奈看了一眼王东英,“少打听,不是所有父母都是有资格做父母的。”
王东英看着少年清瘦的背影摇了摇头,嘴里嗔怪一句,“这孩子……”
末了,谢辞岁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的时候,王东英匆匆跑去喊了一句,“晚上早点回来吃饭。”
谢辞岁摇了摇手,示意知道了,头也不回的走了。
“笃笃”。
防盗门后探出一个头,冯述看到谢辞岁的一瞬间,眼里闪过一丝哀怨,把门完全打开。
“怎么了?”谢辞岁跟着冯述走到书桌边坐下,看他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忍着一丝笑。
他垂眸盯着书桌上堆成小山一样的教辅资料,心里大概明白了许多。
“老大,救救我吧,他们都疯了,考个高中而已,非要逼着我做这做那,还说什么要给……那个谁交钱,说,交钱就可以进……”
冯述趴在桌子上哀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自己有多不容易。
谢辞岁安静地听着,末了,还递给他一张纸巾。
“老大,你为什么不说话。”冯述擦了擦他并不存在的眼泪,看着那崭新的中考必刷,闭上了眼睛。
“加油?这个好像没用,你好好学,一定可以的。”
冯述一听这话,眼睛突然睁开,他拉着谢辞岁的手,“让我吸取点你的智慧,要是你能代替我考试就好了。”
谢辞岁睫羽微微颤动,不动声色抽回手,“这是犯法的,但我可以教你。”
冯述并不笨,中等生水平,一点就通,做好基础题,适当做做难题,考个高中是没有问题的。
“老大,我妈他们想要我去那个主任的补习班怎么办,我不想去……这不明显骗人吗,还要浪费我为数不多的暑假,而且我听说那个好像不便宜。”
冯述做完一套试卷后交给谢辞岁检查,嘴里叽里呱啦的,谢辞岁手里没停,笔尖在纸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不用去了,他的补习班马上就要取消了。但是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总要补课的。”
谢辞岁把试卷还给他,虽然南陵五中是正规的公立高中,但是还是会以“自愿”的形式强迫学生补课。
“这张做得不错,有进步。”
第三天的时候,谢辞岁起了个大早,吃完早饭就跑去校门口晃悠。
太阳渐渐升起来了,临近高考,每周一度的国旗下活动演讲依旧存在,喇叭声隔着几条街都能听到。
□□在台上念着上一次联考优秀学生名单,他身后的大屏幕突然不受控制自动播放视频片段,礼堂里顿时乱成一锅粥。
江旭戳了戳旁边一个高个子男生,“卧操,好刺激,这是狼人自爆吗?”
那男生踮起脚,仰着脖子,看到□□铁青的脸,“应该是女巫下药了。”
一阵短粗的警铃声响起,谢辞岁咬碎了叼在嘴里的绿豆冰棒,甜腻的汁水被温热的口腔包裹,冷的他一激灵。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礼堂侧门就在这时被推开,穿藏蓝制服的教育局调查员逆光而立。
教育局调查组带走最后一箱材料,谢辞岁从树荫下离开,化开的棒冰汁水落在地下,吸引了一堆蚂蚁。
停课三天的期限结束,谢辞岁破天荒的早早就回到了学校。对于他来说,上学跟送死没什么两样,不懂上学为什么要那么积极。
除了知识和一部分人,学校简直跟监狱没什么两样。
学校公告栏一张是醒目《关于学校人事调整公告》盖住了大部分,谢辞岁眯了眯眼,目光快速浏览了一遍。
“经上级教育部门及校董事会严肃调查核实,原高二年级教务处主任□□同志因违反学校管理规定及职业准则,未能履行岗位职责,学校已依据相关规定解除其职务。”
清脆的铃声在耳边炸响,提醒他第一节早课下了,教学楼瞬间涌出一堆学生朝食堂冲去,教室在四楼,谢辞岁贴着墙壁逆着人流往上挤。
教室里的人三三两两趴在桌子上补觉,谢辞岁把书包放下,尽量不发出声音,却还是惊动了江旭。
对方偏转脑袋,极其不满的“啧”了一声,眼睛撑开一条小缝看了一眼来人。见到是谢辞岁他揉了揉眼睛,一下子弹起来攥紧谢辞岁的胳膊。
还没等他来得及说话,谢辞岁的手指比在自己唇间,做了个噤声动作,对方点点头。
谢辞岁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热气腾腾的煎饼递给他,“又熬夜了吗?这么困?”
江旭趴在桌子上,一脸哀怨,“没了你,谁还教我写作业啊,我昨天补作业补到了2点!”
说完愤愤咬了一口饼,以此发泄心中的不满,“话说你怎么来这么早,我以为你会上几节课才来呢。”
“家里无聊。”谢辞岁低头扒拉了一下桌子上压着的一堆纸张,“作业?这几天的?”
江旭故作老派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有几张都讲完了,不多的,今天要讲的你可以和我一起看。”他贴着谢辞岁胳膊,嘴里嚼着煎饼,“算你给我带早餐的报酬。”
谢辞岁点头,拉开凳子把卷子堆在一边,趴在桌子上,微微阖着眼。
江旭三口两口吃完,脑袋凑到谢辞岁的耳边,“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说完就退开了,神神秘秘的。
谢辞岁支起一条胳膊,侧头看向他,“说吧。”
“李狗被开了!说是什么被举报违规收钱……”一边说一边手指夸张的比划。
谢辞岁轻轻应了一声,静静看着他,江旭看他这样,不确定的问了一句。“你知道了?”
“学校贴了告示。”
“那你听这么认真?”江旭撇撇嘴,趴在桌上补觉,“一点惊喜感都没了。”
“你讲得很认真,而且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算有惊喜感。”
一听这话,江旭又来了精神,他凑到谢辞岁神秘兮兮说道,“听说是被多个家长联合举报,解除教育职务,终身禁入教育行业。”
谢辞岁单手支着脑袋,状似无意问道,“被举报什么了?”
江旭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圈,“嗯……在校外非法设立补习班,这种事说来也常见,大家都心知肚明,他在学校拉生源。在学校又做假账,故意收那些同学的择校费。”
他突然用手肘捅了一下谢辞岁,“这事还和你有一部分关系。”
谢辞岁不自觉握紧拳头,“和我?”
江旭点头,“当然,那个竞赛的事。”
谢辞岁眼神暗了一瞬,抽回耷拉在桌上的胳膊,江旭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拉着他,“哎,你别往心里去啊,高三还有机会的。”
“嗯,我没事。”谢辞岁又补了一句,“没机会,被禁赛了。”
“啊?”江旭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谢辞岁已经转身去忙他的了。
班上的同学吃完早饭陆陆续续回来,谢辞岁刚刚把校牌放在沈淮安桌子上,就被主人逮个正着。
“你干什么呢?”沈淮安微微俯身凑近谢辞岁,目光灼灼地盯着对方眼尾那一颗红痣。
“你东西掉了,还给你。”谢辞岁后退一步,扭身就走。
“?!”沈淮安一把握住谢辞岁的手腕,“那我还得谢谢你?我请你吃饭吧。”
“不用。”
谢辞岁想要抽回手,对方却捏得死紧,他无奈,只好用另一只手搭上沈淮安的胳膊,慢慢上移。
刚刚吃完饭,沈淮安脱下了校服外套,里面是件时髦的无袖衬衫,颈间挂了一条六芒星吊坠。
沈淮安嘴角勾起一抹邪笑,还没有来得及高兴,一种酥麻酸爽,如同电流的感觉穿过他的全身,他立即松开了手。
谢辞岁头也不回的回到座位。
沈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