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玉镯》香菜味多肽

2、第 2 章

　　逆着冷风，轿子一路飘进了相隔甚远的坤宁宫。尊贵的皇后居住的处所，此时却是宫门大敞，无人看守，一派萧瑟。院内落叶满阶，寂寥无人，只有正殿檐角上两盏百宝宫灯幽幽亮着，连火苗都在逃离这位失了势的皇后。
　　就在上月，皇后的母族兄长当朝大将横死家中，陛下病中震怒，令侍卫将齐将军府，然众人皆知是宫中的宦官麒之玉容不下夺权之人，派暗卫刺杀齐辉，就连那围府护卫的口谕，安知不是宦官李代桃僵，名为保护实为圈禁。如今陛下驾崩，两虎相争，胜负已定，然残党未除，朝堂仍是守旧派居多，仍不得安宁。
　　轿子摇晃着。四角镶嵌的夜明珠远远看去似鬼火摇曳在空中，早早有人道西宫的大人是位活阎王，却好像真是这般。
　　鬼火一路过了正殿、永寿殿、武台殿。不多时，轿子停住。阎罗王悠闲的飘下来了，能听到极紧的风声，锦一抬头望了一下，麒之玉望向宫殿的眼睛冷冷的，嘴角却微微扬着，索命的鬼一般。院中守着几个漆黑的侍卫，见了人无声无息的行李。他看也未看，径直进了大殿。
　　殿中光线暗淡，挂满白幡，令人心生惧意，一眼看得就是灵堂的模样，却听不到哭声。麒之玉走在这儿像是走在御花园里，姿态悠然，神情放松。殿里仍剩下寥寥几个宫人，早已知晓自己的命运，都哭红了眼睛，一副麻木的样子，随着麒之玉走过去细草一样的跪伏下来。两人进了寝殿，总算是见到了这儿的主人，当朝的中宫皇后。她大概30多岁，依旧穿着华美的宫装，坐在绣凤织凰的床褥上，美丽的脸因为仇恨而扭曲，左手死死攥着名义上的太子，她的儿子，未来的国君。那孩子垂着头，没有看他的母亲。
　　麒之玉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礼，不是对着皇后，而是对着那孩子：“臣麒之玉参见殿下。”
　　年幼的太子抬起头来，他的面孔苍白，显得可怜而无害。他很快速的说：“麒大人免礼。”他没有敢看麒之玉的眼睛。
　　皇后整理了下鬓角凌乱的发丝，一夜间，那里好像都多了几缕白发。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尖利的笑，眼睛紧紧盯着距她不过两步之遥的人，道：“麒大人，你总算来了。”
　　“皇后娘娘联合外戚，意欲夺权，是谋大逆之罪。臣遥想先帝在世之时，对娘娘与殿下是何等的好，却没想到娘娘却看中了陛下的江山，竟意欲谋反。怕是到了九泉之下，也是要遭千刀万剐吧。”麒之玉道，他敛去了笑容，仿佛自己是真真正正的大义。套话说完了，又补上一句:“陛下驾崩，娘娘连哭也不为他哭一声。”
　　谢容安悄悄地抬起头，打量这个权倾朝野的宦官，那张他恨到了骨子里的美丽面皮，掩盖着淬了毒的心。今日是他父皇的头七，他却穿着大红色的衣袍，来杀他和他的母后了。他看了一会，又慢慢地移开了目光，装作懦弱害怕的样子。被母亲攥着的右手疼啊，他动了动右手，向着左边迈了一步。
　　麒之玉想要一颗棋子。他想做那颗棋子。
　　“一派胡言！”齐淑璧大声斥骂，却没能找回皇后的气势。但更让她恐慌的是，她的儿子正在尝试远离她。她的脸色变了，手不停地颤抖，呼唤着儿子的名字：“容安！”
　　没有人回应她。
　　麒之玉冷漠的看着幼小的太子尝试离开母亲的禁锢，目光恰巧与男孩的相碰。他很温和的笑了一下。
　　那是一个求助的眼神。
　　所以他抬了抬手。
　　剑出鞘的冷光，然后是女人尖利的哭号。锦一抽剑斩断了皇后的左臂，血喷涌而出，溅了男孩一身。谢容安一屁股坐在地上，颤抖着从断手中脱离出来，小声哭泣着。他边哭边向麒之玉的方向爬，不住的颤抖，眼神惊惶，似是一只受了惊的小动物。
　　“殿下莫动。”麒之玉说。
　　很轻巧。
　　谢容安僵在了那里。他的拳头藏在广袖下，悄悄地攥紧。心脏从未如此剧烈的跳动，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他心惊胆战的等待着，头也不敢抬起来，不过他终于还是等到了，一双大手摁在他肩膀上，轻轻巧巧的带他起来。
　　“陛下。”那人说，已经改了称呼。
　　谢容安看到他收起厉色的的面孔，笑盈盈的，温顺的，好像是很无辜的。他知道他赌对了，所以顺势紧紧地握住了佞臣的手，眼泪流下去，把那些血液冲进了嘴里，又腥又苦，他强迫自己记住这个味道。他要先活着，然后为父皇报仇，为母后报仇。
　　“你蛊惑了我的夫君，现在又来蛊惑我的儿子！麒之玉！你好哇…”齐淑璧笑起来，面容扭曲。
　　“锦一，把剑给我。”
　　于是那柄还淌着血的长剑，到了谢容安的面前。他太矮了，太小了，只看到冷光一闪，母亲的头颅就沉沉的坠地，然后是残躯轰然倒塌，血流了满地，一切回到寂静里。耳朵里嗡嗡的响，只听得那算不得人的东西往他母亲身上再唾上最后一口:“先帝后齐氏，勾结外戚，意欲谋反，犯谋大逆之罪。本应株连九族，满门抄斩，于菜市口示众。然念及其诞下太子之功，故保其颜面，唯不得葬入皇陵。”
　　天真冷啊，于是手上的血也冷下来了。谢容安就这样被仇人牵着，转身慢慢向外走。两人走出听雪堂，檐角上的两盏百宝宫灯不知何时全灭了。只有天空中一轮明月仍照耀大地。他对他说：“陛下，臣定会辅佐陛下。”
　　谢容安仰着头对他讨好的笑了。眼泪全聚在眼眶里，把麒之玉的脸模糊了。
　　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谢容安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