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翼》观上鹤

1、迟到的鮮花

　　咔嚓。

　　“十年前的失踪案至今仍未告破，失踪者父母在网上痛哭——”

　　“昨日，安明区发生了一场爆炸案，造成一人死亡，一人受伤——”

　　黄年皱着眉转动着老式的收音机，仔细辨别着有些失真的声音。

　　“旅游特讯——受大众关注的四季镇将于下月初正式迎接第一批游客……”

　　咚咚咚——

　　黄年将收音机锁进抽屉，瞟了一眼桌上的文件，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进。”

　　季微抱着文件在桌前站定，目光落到桌子的一角——那里放着一个精致且小巧的水晶球，上面还缠着冰蓝色的丝带。

　　水晶球的内部，立着一个打着伞的小人儿，但是从季微的视角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黄队，这是有关十年前那起失踪案的所有细节。”

　　突然，黄年翻动文件的手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季微。

　　“我之前没见过你。”

　　“啊，我是昨天刚来的……昨天您好像不在。”

　　黄年观察着季微，像在判断什么，最后点了一下头，而季微则是站得板正。

　　先前有传闻，说有个优秀毕业生主动要求来这，黄年都是当谣言看的。

　　毕竟……对于优秀的学生来说，这里过于普通了。

　　“季微......是吧？”

　　黄年找到了季微入职的相关信息，在她的名字上停留了片刻，最后落在她的毕业学校上——清宴守常大学。

　　“欢迎加入，昨天发生的爆炸案知道吧，医院那边传来消息，幸存者已经醒了，待会收拾一下跟我一起去。”

　　“好的，黄队。”

　　……

　　安明医院病房门口，一个抱着花，戴着口罩的少女被门口的护士拦下。

　　“你来干嘛的！”护士上下打量着她，狐疑地问，“无关人员不允许进入。”

　　“我是花店的店员，接了订单来送花的，这是给林蓁蓁女士的花。不知道可不可以通融一下……”

　　少女的声音有些哑，却还是从容不迫地解释道，新鲜的木槿花在走廊里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去吧去吧，送完就出来，病人还需要静养。”

　　护士翻了一下手中的纸张，皱了一下眉，摆摆手，叮嘱道。

　　得到允许的少女点点头，轻轻敲响了房门，便推门进去。

　　“咚——咚咚……”

　　病房里的林蓁蓁猛地惊醒，心脏的跳动声干扰了她的判断，一时没反应过来是敲门声。等她回神，女孩已经走到面前，眉眼弯弯，温柔地说。

　　“请问您是林蓁蓁女士吗？这里有一束您的花，需要您亲自签收。”

　　“这是……谁送来的？”

　　林蓁蓁盯着花束里木槿有些出神。

　　“抱歉林女士，这是一个匿名花束，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猜应该是您的朋友送来的。”

　　少女蹙了蹙眉，似乎是有些苦恼。

　　“这样吗……那好吧。”

　　“林女士，您可以抱着花吗？我们店要求送到要拍个照确认一下，防止出现一些不必要的纠纷，希望您可以理解。”

　　女孩将花递给林蓁蓁。

　　刚送来的木槿花束，淡黄色的花瓣上还泛着清晨的露珠，林蓁蓁留意到花团中的祝福卡片。

　　上面写着——平安顺遂。

　　林蓁蓁坐在病床上，叹了口气，抱着花，有些僵硬地笑了笑，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

　　少女则掏出一个手机，举到眼前，按下快门键。

　　咔嚓——

　　片刻后，少女看了看，点点头，简单祝福告别后便离开了。

　　少女走后，林蓁蓁收回目光，用手调整着印着平安顺遂的卡片，背面似有起伏的纹样。

　　在某一刻她的动作停了停，面上表情如常，将花束随意地放在一旁。

　　病房门口，少女刚出了门便听见护士的声音。

　　“你也来送花？花店的？”护士嘟囔着，扫视了一眼两人，表示不解，“真是奇怪，送花还不亲自来……”

　　“这是一位先生定给林小姐的生日礼物。”

　　“去吧去吧……”

　　注意到男人打量的目光，少女微微抬头，两人的视线交错了一瞬又很快错开。

　　男人微笑着点头向护士表示感谢，也进入了房门，眼神在一旁的木槿花束上停留，随后转向林蓁蓁，温和地说。

　　“林小姐您好，我是还愿花店的，这是一位先生三日前预定给您的生日礼物，请您收好。”

　　林蓁蓁皱了皱眉，脸上浮现出茫然的神色，但还是接过花束。

　　“谢谢。只是您说的先生是？”

　　店员听后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嘴角扬起一丝恰到好处的弧度，只是说。

　　“女士您真会说笑。”

　　他从容地看了一眼表，浮现出焦急的神色，将花束放在一旁的柜子上。

　　“啊，抱歉林女士，我这边还有下一单，就不打扰您了，花就先放在这里，祝您早日康复！”

　　店员说完便没再停留，匆匆的走了，看上去很忙的样子。

　　没多久，病房门口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由远及近。

　　“黄队，目前仍然没有报案人的进一步信息，我们怀疑其用相关技术抹除了自己的痕迹。”

　　“那就先问问当事人。”

　　门又一次被打开了，黄年和季微穿着常服，向林蓁蓁出示自己的证件。

　　黄年注意道，林蓁蓁的手下意识向前伸了一下，中途又折返回去挽了挽头发。

　　“您好林女士，我是安明区分局警官，黄年。”

　　“季微。”

　　……

　　“线索又断了。”

　　回到警局的黄年皱着眉，盯着一张纸，上面是这场意外的所有信息。

　　抛锚。

　　爆炸。

　　失踪的报案人。

　　以及……失忆的林蓁蓁。

　　“可是……”季微站在一旁，犹豫了一下，说，“现场鉴定人员判定为偶然事件。”

　　不对，不对，肯定遗漏了什么……

　　黄年在纸上圈圈划划，寻找着蛛丝马迹。

　　据初步了解，林蓁蓁的社会关系十分简单，平日里也没什么要好的朋友，其父母也在前些年因为意外去世。即便如此，林蓁蓁住院，有人送花慰问，也是在正常不过的事，可黄年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是感觉怪怪的。

　　黄年在“花”后面画了一个问号，听到季微的话手上的动作停了停，只是说。

　　“没这么简单。”

　　安明区分局询问室。

　　“林蓁蓁，女，25岁。”季微放下手中的文件，直视她的眼睛，“您作为这次意外的唯一幸存者，我们可能需要向您了解一些情况，希望您可以配合我们，如实回答。”

　　“我们怀疑……爆炸案是人为。”

　　黄年敲了敲桌子，沉声说，同时观察着林蓁蓁的表情。

　　有一瞬间，林蓁蓁的神色微动，看向黄年的目光中多了一份思索。

　　“您对此怎么看？”

　　“抱歉，我想我不是很了解……”

　　黄年看着林蓁蓁茫然的神色，不像是作假，只能换一种问法。

　　“那您今天收到了两束花，其中一束来自还愿花店，经过我们的调查，这束花是一位名为岳铸的人三日前预定的……”

　　黄年顿了顿，看向林蓁蓁，林蓁蓁微抿了一下唇，低头看向桌面，眼底是一种复杂的情绪。

　　“而他是本次案件中唯一的死者……所以，你们是什么关系？”

　　“岳铸？原来那束花是他送的……可是，我并不认识他啊？”

　　黄年观察着林蓁蓁的神色，心中有了些推断。

　　“难道真是创伤失忆？倒是麻烦了……”

　　“那你还记得——”

　　手机的震动声响起，打断了黄年的问题，林蓁蓁下意识第一时间望去，并在他的目光示意中打开了外放。

　　“您好，是林女士吗？我是还愿花店的店长，预定给您的花束好像丢失了，您看？”

　　“可是，我已经收到了。”

　　“这不可能，每一单送出完成后我们这边会有工作人员的记录的。”店长的语气很是意外，“而且，因为一些私事，今天我们的花店才刚刚开始营业，您怎么可能会收到花呢？”

　　“这样啊，那可能是别的花店送错了吧……”

　　“那我这边需要给您补发一份吗？还是我把钱退给您？真是奇怪，我们这边一直联系不上订花人，他的电话打过去是空号……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给这个备用电话打的。”

　　如果花店没有派人送花，那送花的人，是谁？

　　随着电话的继续，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林蓁蓁似乎意识到什么，和店老板简单说了几句，便匆匆挂断了电话，试探性地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怎么可能会是空号呢？

　　重复且空灵的提示音让林蓁蓁的心里有些发慌，她挂断电话，寻找其他有关岳铸的线索。

　　可，什么也没有。

　　就好像有人刻意抹除了这个人的一切，故意留了一个不重要的破绽。

　　一时间，询问室内安静地可怕。林蓁蓁皱了皱眉，目光在紧闭的门上扫了一眼，又落到黄年的眼睛上。

　　季微还想说什么，却突然被黄年打断。

　　“感谢您的配合，请保持联系畅通，后续如果有需要我们会在联系您的。”

　　“好的，麻烦了。”

　　林蓁蓁走后，季微跟着黄年来到办公室。

　　“为什么……”

　　明明才有一些新的线索……

　　“她对声音本身很敏感。我敲桌子的时候，她目光迅速锁定声音来源。而震动声出现的时候，仍是如此，在手机离她很远的情况下，甚至先于我们……出现这种情况，大多数是因为心里有鬼。”

　　黄年想到林蓁蓁在医院伸手的动作，心中有了一些猜测。

　　“难道是？”

　　黄年没回答季微的问题，只是用手在纸上写了似乎是无意义的一笔，随后说，“可能是林蓁蓁的问题，所以我们要给她露出破绽的机会……”

　　那一笔，季微觉得黄年要写的是一个连笔的“人”字。

　　所以——刚刚有人？！

　　季微只觉背后发凉，面上的表情僵了一瞬，黄年站起身笑着拍了拍她的肩。

　　“季警官，别走神了，到点下班，好好休息，后面有你忙的。”

　　“好。”

　　季微走到门口，前台的女警官照常笑着和她打招呼，而黄年在不远处和一个大叔低声交谈。

　　而交谈时，黄年的眉头一直紧皱。

　　大厅中，似有似无的目光投向这边。

　　季微走得近了，大叔看到她，便对黄年说。

　　“这位就是那位有潜力的新人吧，不给我介绍一下？”

　　黄年看着他满脸的笑容，心里有点摸不准他的目的。但还是让开了身子，看向季微。

　　“这位是——”

　　“档案室，秦旭。”

　　秦旭打断了黄年的话，先一步伸手。

　　“行动处，季微。”

　　双方客气地握了一下手，秦旭又看向黄年。

　　“您考虑一下，您也知道，今非昔比了。档案室那边还需要我帮忙，先走一步了。”

　　说完便雷厉风行地走了，一会儿就没影了。

　　“黄队，他是……”

　　“你说秦旭啊，他也是局里的老人了，不过他这人……内向胆小，天天就喜欢呆在档案室那边，所以时常看不见他。”黄年瞟了一眼秦旭离去的方向，漫不经心地打趣道，“不然行动处必有他的一席之地……”

　　“不影响你下班，走了走了。”

　　黄年笑着冲季微摆摆手。

　　“好的！黄队明天见！”

　　黄年脚下的脚步顿了顿，却没回头，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却在门口遇到了秦旭。

　　他悠闲地靠在墙上，漫不经心地问。

　　“你觉得你们的部门的季微怎么样？”

　　“你这么闲的吗？”

　　“你不考虑一下？再收个徒弟？”

　　黄年的输密码的手顿了顿，只是说。语气上没有丝毫起伏，让人感受不到情绪。

　　“不收。”

　　“可惜了。”

　　秦旭砸砸嘴，如此评价道，也没说别的，转身就走，但还是没忍住。

　　“她还挺不错的。”

　　“这是你个人的看法，还是——”

　　“您真会说笑，我什么时候有个人的看法了。要我说，老黄，人要学会放下，省得以后放不下。”

　　黄年没理他，走进办公室，关上了门。

　　“你也别这么消极，要我说，没准还会有好消息……”

　　秦旭在门口不死心地喊到，但明显底气有些不足。

　　“这个倔脾气！”秦旭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一点没变……”

　　黄年靠在门后，远远地看着那个收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