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雨天》无话不可说

2、小雨

　　二零零九年春。

　　阳光落满梧桐路，水巷街13号的院子里玉兰花开满树冠，付禾从小在这里长大。

　　“呀，胖橘，你来啦？这都几天没见着你了，我还以为你看上别人家了呢！”

　　付禾蹲在玉兰树前，抱起那只不知从何处窜来的橘猫。

　　小女孩的秀发散落及肩，月牙眉下的一双杏眼弯弯，笑意在还有婴儿肥的脸上荡漾开来，阳光洒在她白色娃娃领长袖衬衫上，领口处绣着两朵玉兰花，一只橘猫被她抱在怀里。

　　“你是不是又想来找我要吃的？每次都这样，只有饿了才会过来。”

　　“砰——”是隔壁二楼传来的关窗声。

　　付禾家与隔壁只隔了一面围墙，隔壁二楼房间的窗户与她房间的窗户相对，距离挺近的，窗户和窗户之间隔着颗玉兰树，是付禾家院子里哉的。

　　付禾闻声一愣，抬头望向声源处。

　　隔壁房子不是空了好几年都没人住了吗？

　　她眉头微皱，隔壁不会是闹鬼了吧？不不不，应该是我听错了。

　　付禾思索片刻，不管了，还是接着逗猫吧。

　　“哎，胖橘，不是我说你，几天没见怎么还重了不少。”

　　“果然是去别人家吃饭了是吧？好啊你。”

　　“砰——”隔壁又传来一阵关门声。

　　付禾愣住，停下逗猫的动作。

　　隔壁该不会真闹鬼了吧？

　　付禾突然想起来前天在学校好朋友秦一一跟她说的话。

　　“小禾禾，我跟你说，我昨天不是说下午要去你家找你玩吗，结果，你猜我看见什么了。”

　　“你看见了什么？”

　　“你家隔壁不是很多年都没人住了吗？我前几天不是去你家找你玩吗，然后那天晚上从你家回去的时候，看见你家隔壁院门开着，也没开灯，就看见院子里面，有个穿着白衣服的男的蹲在那，我刚开始还以为我看错了。”

　　“本来我昨天是想去你家找你玩的，结果，我路过你家隔壁的时候，那院子门又开了，我又看见那个穿着白衣服的男的蹲在那，吓得我赶紧跑回了家。”秦一一越说越诡异，“你家隔壁不会是闹鬼了吧？”

　　“怎么可能，肯定是你看错了，我都没看见过。”付禾全当是秦一一故意吓她，“我胆子小，你可别故意吓我，我家隔壁哪来的人，我才不会上当。”

　　“我说真的，我真看见了，你可得小心点，万一招上啥不干净的就不好了。”秦一一一脸正经，付禾被她说得越来越不自信，不会...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回忆戛然而止。

　　付禾开始害怕起来，一动不敢动。

　　“胖橘，隔壁该不会真跟一一说的一样闹鬼了吧？”

　　橘猫突然从怀中溜走，付禾尖叫着跑进屋。

　　“啊啊啊啊啊啊——”

　　“爸爸妈妈——隔壁闹鬼啦——”

　　付爸爸闻声，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看着大喊大叫跑进来的付禾一脸担心：“这是怎么了？”

　　“爸爸，隔壁闹鬼了！我刚刚在那喂猫，结果听到隔壁又是关窗户，又是关门的声音！”

　　付禾稍稍喘着气，情绪激动的对付爸爸说。

　　“我当是怎么了呢，隔壁应该是搬来人住了。”付泊舟放下心来，一边转身返回厨房，一边说着。

　　付禾一听，安下心来，跟着付泊舟一块走到厨房。

　　付禾靠在厨房门框边上，追问着付泊舟：“隔壁什么时候搬来的人啊？我怎么都不知道？”

　　“你一天天的到处乱跑，心那么大，隔壁搬来人住你从哪知道？不过也是奇怪，隔壁都搬来几天了，也没见晚上开过灯，”付泊舟站在厨房灶台前，一手握着锅把，一手拿着锅铲翻炒着锅里的糖醋排骨，“要不是我前几天早上出去上班的时候看见辆车停在那隔壁院门前，下来个女人还有个小男孩开门进去了，我都不知道隔壁搬来人住了。”

　　“你要不说我都忘了，隔壁刚搬来，我们应该要去打个招呼的。”

　　“这样啊，我还以为隔壁闹鬼了呢，吓死我了，”锅中香味四溢，付禾的注意顿时被菜香吸引，“爸爸，这是做的什么菜呀？”

　　“今天晚上做的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快做好了，你去叫棋牌室叫你妈回来吃饭去。”

　　“好嘞。”付禾转身出门。

　　*

　　棋牌室离付禾家不远，走路几分钟就到了，棋牌室的名字叫“好玩”，那是付禾好朋友秦一一家开的，她俩从小一块长大。

　　秦一一爸妈和付禾爸妈都是南江人，秦爸秦妈原先在江口上班，后来因为家里长辈身体不好，江口离家太远怕出点什么事来不急，于是从江口回到南江来了。秦妈妈为了方便照顾秦一一辞掉了工作，在这边开了个小棋牌室。

　　付禾的爸妈是在南江读大学的时候认识的。当时刚开学，学校部门说是为了增进部门成员情谊，于是组织了联谊会，两人就是在联欢会上认识的。
　　刚认识的时候不熟，付爸爸是计算机系的，而付妈妈是隔壁文学院的，两人也没多少交及，只有部门活动时偶尔有点接触。也是后来偶然一次聊天时得知，两人都是南江市小溪镇人，这才开始慢慢熟络起来，渐渐地两人在相处过程中互生情愫，于是便在一起了。
　　毕业后，付爸付妈都留在了南江市工作。付爸爸在一家软件开发公司上班 ，付妈妈则在南江实验小学当老师，教三年级语文。也是这个原因，付禾从小语文成绩就很优秀。

　　橙红的太阳从天边落下，粉紫色天际上零散着的星星在闪烁，月亮将露不露。

　　付禾一蹦一跳地走在梧桐路上，沿路边上的梧桐树还未绿，白花花一片。

　　秦一一家一共两层楼，棋牌室开在一楼，二楼则是秦家居住的地方。

　　付禾轻门熟络地推开棋牌室的大门，入门便是前台，秦一一坐在前台里边，正低着头写作业。

　　秦一一听见开门声，她手上动作不停，头都没抬就来了句：“欢迎光临，请问是几位玩呢？需要帮您安排包厢还是...”话音未落，就听见来人的说话声。

　　“一位，要个有窗户的包厢。”付禾捏着嗓子说道。

　　一位还要什么包厢，钱多吗？

　　秦一一暗嘲，又觉得声音有点耳熟，抬头一看，竟是付禾。

　　“小禾禾！你怎么来啦？”

　　“我来叫我妈回家吃饭呢，”付禾满脸笑容，接着转念想到秦一一前天说的那番话，“对了，我家隔壁没闹鬼！是有人搬来住了。”

　　“这样啊，难怪我看见个穿白衣服的男的，差点吓坏我。我这两天周末还因为怕又看见不干净的东西，都没敢去你家找你玩呢！”

　　“我说难怪你没来找我玩呢，原来如此！”

　　付禾站在前台前，双手抱胸，佯装生气。

　　“嘿嘿嘿，不好意思哈，人之常情嘛，你别生气，明天去学校小卖铺给你买你最爱吃的焦糖布丁。”秦一一笑嘻嘻，她伸出手，拉着付禾抱在胸前的手，一晃一晃，撒着娇。

　　“行吧，看在布丁的面上，我就大发慈悲的原谅你吧，”付禾脸上挂起笑容，她想起自己来棋牌室的目的，于是转念问秦一一，“对了，我妈在哪个包厢啊？”

　　还没等秦一一回复，一群人散场从包厢里走了出来，付妈妈也在里面。

　　“哎，小禾你怎么来了？”何予惜看着前台站着和秦一一说笑的付禾说道。

　　“妈妈，爸爸让我来叫你回家吃饭。”

　　“行嘞，我刚好散场了，那走吧，”何予惜又转头对刚刚一块打麻将的麻友还有秦一一说了声，“那我先走了，下次再约。一一，阿姨走啦。”

　　“拜拜，小禾禾我明天再找你玩。”

　　“好。”

　　于是，何予惜牵着付禾的手回了家。

　　*

　　暖黄的灯光照得客厅亮堂，一家三口坐在饭桌前，其乐融融。

　　付泊舟一手端着碗，一手夹菜说道：“对了老婆，隔壁搬来人住了，前几天早上我出去上班的时候看见的，本来想着下班回来跟你说来着，结果忙忘了。”

　　“那你不早说，真是的。”何予惜带着点埋怨的口吻。

　　“这不忙忘了嘛，我们是不是得去隔壁打声招呼啊？”

　　“也是，”何予惜思考了一会，然后看着付禾说，“那小禾待会你跟我一块去隔壁打个招呼。”

　　“我不去，而且隔壁灯都没亮，人家可能都不在家呢。”

　　“说的也是啊，那到时候等隔壁家人回来了再去吧。”

　　晚饭过后，付禾回到房间，坐在窗前的书桌边，老师布置的数学作业还没写完。

　　付禾今年在南江实验小学读五年级下册，她偏科，语文很好，每次考试都能考个九十往上，但数学很差劲，只有个五六十来分。

　　付禾看着桌上摊着的数学试题，手上的笔拾起又放下，她长叹一声：“数学怎么这么难啊，到底是谁发明的数学这东西！很让人生气啊。”

　　说着，对面亮起了光，不大，因为对面窗户没开，拉着窗帘，中间还隔着颗玉兰树。

　　付禾一时没记起隔壁搬来人住了，还有些愣神，她浅看了一会，窗帘上映着个人影，和她一样坐在窗前低着头。

　　付禾记起饭前爸爸说的话，所以隔壁也在写作业吗？他会不会也和自己一样在为数学发愁呢。

　　付禾摇了摇头，别管别人了，先把数学作业写完再说。

　　“咚咚咚——”付禾房门被敲响。

　　付禾头也没抬地说了声：“进。”

　　“小禾，隔壁回来人了，你跟妈妈过去打声招呼。”何予惜没进房间，站在门口，一手把着门把手说到。

　　“我不去，我在写数学作业呢。”

　　“哎呀，打完招呼回来再写，很快的，”何予惜说着，走到付禾身旁，将付禾手里的笔抽了出来，牵起付禾的手要走，“邻里邻外的，总得打声招呼对不对？”

　　付禾无奈，只能任由何予惜牵着她往隔壁走。

　　水巷街14号。

　　何予惜一手牵着付禾，一手提着罐自家腌制的泡菜，站在隔壁院门前。

　　“叮咚——”按响门铃。

　　不一会，院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小男孩，和付禾年纪差不多大。

　　男孩穿着件纯白色t恤，左胸前几个英文字母刺绣，黑色长裤，额前的碎发微湿，看上去像是刚洗过头。

　　男孩站在微微敞开的院门边，身后屋内的光照在院门和男孩的后背，打下阴影，付禾看不太清他的长相。

　　“有什么事吗？”男孩声音低沉，还带着点稚嫩。

　　“你好呀，我们是隔壁的住户，过来打声招呼，”何予惜见开门的是个小男孩，问道，“你爸爸妈妈是不在家吗？”

　　“嗯。”

　　“啊，是这样啊。”

　　何予惜被男孩一个字哽住，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何予惜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又想起手里提着的那罐泡菜，于是递给他说：“对了，这是我们家自己腌制的泡菜，你们尝尝。”

　　男孩没有反应。

　　付禾见男孩不动，于是开口：“这是我妈妈亲手腌的，可好吃了。”

　　男孩看着付禾，依旧不动。

　　什么意思？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这可是妈妈的一片心意。

　　付禾越想越来气，一把拿起那罐泡菜塞到男孩怀里：“装什么装，放心吧，毒不死你！”

　　“哎，付禾，妈妈有没有教过你？”何予惜看着付禾，又转头对门口的男孩说道，“不好意思啊，我女儿有点调皮，你别在意。”

　　说完，何予惜拉了拉付禾的手。

　　付禾了然，于是有点不情愿地对面前的男孩说了句：“对不起。”

　　声音不大，但足够让人听清。

　　“没关系。”

　　付禾不着气，他居然还好意思说！

　　“那就先不打扰了，下次等你爸爸妈妈回来我们再来打个招呼。”

　　“嗯。”

　　说完，男孩便将门关上。

　　何予惜牵着付禾回家。

　　“回来了？”付泊舟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听见开门声，于是回头看着何予惜和付禾说道。

　　“真没礼貌！”

　　刚进门，付禾就开口。

　　“哎，付禾，不可以这么说人家哦。”

　　“知道了，我先回房间写作业去了，我数学作业还没写完呢。”说完，转身上楼。

　　“你这孩子。”

　　付泊舟见状不对，于是开口问：“小禾这是怎么了？”

　　“没事，就刚刚..”

　　付禾坐在书桌前，听着楼下付妈妈和付爸爸的说话声。

　　她越想越生气，于是砰一下，将窗户关上，连着窗帘也拉了起来，眼不见心不烦。

　　付禾有个习惯，就是每晚睡觉前都会写日记。

　　她拿出一本记事本，浅粉色外壳上的印着一只打着伞的橘色肥猫。然后，她在日记本上重重写下：

　　2009年3月27日

　　星期:五，天气:晴。

　　隔壁搬来了个没礼貌的家伙，很讨人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