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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糖路漫漫其修远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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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镇北王府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姜月牙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努力把瞌睡虫赶跑。她今天换了一身利落的棉布衣裙,头发简单挽起,活脱脱一个准备去赶集的小媳妇儿。
“出发!目标,扫荡京城所有糖铺!”她小手一挥,气势十足。
长风跟小翠跟在后头。
“长风,你是地头蛇……啊不,是京城通,今天带路和安保工作就交给你了!哪家糖铺有名气,哪家偏僻但可能有干货,你看着办!”
长风嘴角抽搐了一下,抱拳沉声道:“属下遵命。”
第一站:西市,“广源糖行”,门面阔气,客流不断。
一进门,各种糖的甜香便扑面而来。柜台里陈列着各式糖品,从雪白的霜糖到黄褐色的冰糖,琳琅满目。掌柜的是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见姜月牙三人衣着虽不华丽但气度不凡,立刻笑着迎上来。
“这位夫人,想看看什么糖?小店是京城老字号,糖品最是齐全!”掌柜的热情洋溢。
姜月牙露出一个无害又好奇的笑容:“掌柜的安好。我家里想开个小小的点心铺子,需用些糖,初来乍到,不懂行情,特来向您请教。您这儿的糖,都怎么个说法?”她故意显得有点门外汉。
掌柜的眼珠一转,心里有了计较,开始如数家珍:“夫人您算是问对人了!您看这最上等的‘雪霜糖’,色泽洁白如雪,甜而不腻,是制作高端点心的不二之选,不过价格嘛……稍贵一些,主要供应给宫里和几位王爷府上。”他指着最白的那个罐子。
“哦?宫里都用您家的糖?”姜月牙故作惊讶。
掌柜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不敢说全部,但内务府采办,咱家是常客。还有这‘玉冰糖’,通透晶莹,泡茶炖品极好,京里各大酒楼都用这个。至于这寻常的‘白砂糖’和‘赤砂糖’,就是老百姓家常用的了,价格实惠些。”
姜月牙仔细看着糖的品质,问道:“若我想长期要些‘雪霜糖’,量不大,但要求品质稳定,可能办到?”
掌柜的笑容淡了些,露出为难的神色:“这个……夫人,实不相瞒,这上等的雪霜糖,原料来自岭南特定产地,产量有限。这每年的份额,宫里、各王府、还有几位国公府上……都早早定下了。流到市面上的本就不多,价格波动也大。小店也只能是有什么卖什么,长期稳定供应……难啊。”
姜月牙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露声色:“原来如此,多谢掌柜指点。那这糖价,近日可还平稳?”
掌柜的叹口气:“平稳?唉,漕运不畅,关卡又多,这成本年年涨,糖价哪能平稳?尤其是好糖,一天一个价也是常有的。”
又闲聊了几句,姜月牙买了小包各种糖作为样品,这才告辞。
一出店门,走到僻静处,姜月牙立刻压低声音对两人说:“听到没?好糖都被上面包圆了,市面量少价高还不稳定!这是第一条重要情报!”
小翠赶紧在册子上写下:广源糖行,高端糖(雪霜、玉冰)被宫、王府垄断,市面供应紧张,价高且波动大。
长风在一旁默默点头,补充道:“掌柜所言不虚,广源确是内务府采买商户之一。”
第二站:东市,“百味斋”,装修雅致,透着股高冷范。
这里的伙计穿着统一的青色短褂,态度礼貌却疏离。姜月牙同样以开点心铺为由询问,伙计语气平淡:“小店糖品皆属上乘,夫人可自行观看。价格标签上有注明。”
姜月牙发现,这里的糖价普遍比“广源”还要高上一两成!
她试探着问:“若长期合作,可能优惠?”
伙计眼皮都没抬:“本店概不赊欠,亦无长期折扣。品质保证,价格自然公道。”
碰了个软钉子,姜月牙也不恼,买了点样品就走。
小翠记录:百味斋,价最高,态度高冷,疑似专做权贵生意,不接小单。
第三站:南城,“刘记杂货”,店面窄小,货物杂乱。
老板是个愁眉苦脸的中年人,店里糖的种类很少,品质也普通。
姜月牙一来,老板就大倒苦水:“夫人呐,现在糖生意难做啊!好糖都让大铺子收走了,我们只能捡点剩的,价格还被压得低!那些大糖商,背后都有靠山,我们这些小虾米,只能喝点汤水。”
姜月牙同情地附和,趁机问:“您知道那些大糖商主要从哪里进货吗?”
老板摇头:“这哪是我们能知道的?听说都是走漕运,从岭南直接运来,沿途关卡……哎,不说也罢!”
小翠记下:刘记,小本经营,受大糖商挤压,糖次价不低,信息有限但怨气大。
第四站:北市,“西域胡商货栈”,充满异域风情。
一个大胡子胡商热情地招呼他们,展示着颜色深褐的石蜜、结晶粗大的□□糖等。
“这个,甜!好!”胡商操着生硬的官话,比划着。
姜月牙尝了点,风味独特,但甜度似乎不如霜糖纯粹。
她问起供应和价格。胡商连说带比划,意思是货源不稳定,要看商队什么时候到,路途遥远风险大,价格也高。
小翠记录:胡商货栈,糖品奇特,风味有别中土,供应不稳,价高,适合特殊需求。
——
长风虽然对主干道熟悉,但钻进小巷子后偶尔也会犹豫。
姜月牙:“长风,是不是该左拐?”长风面无表情:“……属下认为,右拐可能性更大。”
结果走错了,被姜月牙吐槽:“你的京城通人设崩了啊长风侍卫!”
一家家问下来,从清晨到日头偏西,三人几乎走遍了京城东南西北各个方向的糖铺、杂货铺。
最初的兴奋和好奇,逐渐被疲惫所取代。
信息汇总起来,勾勒出一个残酷的现实:京城糖业市场等级森严,优质资源被顶层垄断,中小商家生存艰难,价格扭曲,供应链脆弱。
当夕阳将天边染成橘红色时,三人站在最后一家偏僻小店门口,看着伙计上门板。
姜月牙感觉双腿像灌了铅,嗓子沙哑,脸上的笑容早已僵硬。
她回头看看同样狼狈的小翠和难掩疲态的长风。
“呃……还进去吗?”小翠的声音有气无力。
姜月牙看着那扇关上一半的门,又看看手中拎着的一堆糖样品,长长地、泄气地叹了口气,肩膀彻底垮了下来。
“不问了……回家。”
来时的雄心壮志,被现实磨掉了大半。
搞钱之路,第一步就如此艰难。
姜月牙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镇北王府,累得眼皮都在打架,只想立刻扑到床上,让酸痛的身体彻底罢工。
然而,一踏进主院,她就看到赵景栖正悠闲地靠坐在窗边,手里捧着一卷书,旁边的小几上还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
夕阳的金光洒在他侧脸上,勾勒出完美的轮廓,整个人透着一股“岁月静好,与世无争”的恬淡气息。
这幅画面很美,但在奔波了一整天、受尽现实毒打的姜月牙眼里,简直就是在赤裸裸地炫耀!
凭什么她在外头风尘仆仆、点头哈腰、碰壁吃到饱,而这位名义上的“合伙人”却能在家舒舒服服地喝茶看书?
男人!古往今来都一个样!
一股无名火“噌”地就冒了上来。
姜月牙把手里那堆糖样品往桌子上一放,发出“哐当”一声,成功吸引了赵景栖的注意。
他抬起头,扫过她略显狼狈的样子,淡淡开口:“回来了?”
“不然呢?魂儿飘回来的?”姜月牙没好气地呛了回去,语气冲得像吃了火药。
赵景栖眉头微蹙,似乎不太理解她这突如其来的火气:“何事如此焦躁?”
“焦躁?我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姜月牙叉着腰,开始输出,“王爷,您知道我今天走了多少路,问了多少家铺子,看了多少脸色吗?您倒好,在家里风吹不着日晒不着的,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合着这脱贫致富的伟大事业,就我一人儿着急上火呗?”
赵景栖放下书卷,语气依旧平淡:“本王并未催促于你。”
“是是是,您没催促,您清高,您了不起!”姜月牙更气了,“可咱们是合作伙伴啊!我前线冲锋陷阵,您这大后方总得有点表示吧?哪怕问一句‘今日进展如何?辛苦否?’也算句人话啊!怎么,王爷您金口玉言,多说几个字能累着?”
“……”赵景栖看着她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的样子,沉默了一下,才道,“那,今日进展如何?”
……这敷衍的态度简直火上浇油。
姜月牙气得差点仰倒:“不如何!非常不如何!告诉你,糖路被垄断了!好糖都让宫里和那些顶级权贵包圆了!市面上的又贵又不稳定!咱们那高端点心铺计划,出师未捷身先死,第一步就卡脖子了!满意了吧?”
她越说越觉得委屈,自己累死累活,结果可能白忙一场,这冰块王爷还这么气人。
“哼!”她重重哼了一声,也懒得再跟他废话,转身就往自己房间冲。
王爷:“你还未用膳。”
“气饱了!不吃了!”
见此情景,小翠连忙上前一步,对着赵景栖福了福身子,怯生生地解释:“王爷恕罪!小姐……王妃娘娘今日实在是辛苦,从早到晚跑遍了京城大小糖铺,水都没顾上喝几口,受了不少冷眼,这才……这才心情不佳,绝非有意顶撞王爷,还望王爷海涵!”
长风也默默抱拳,算是佐证了小翠的话。
赵景栖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开口:“无妨。”
“把晚膳盛好,一会儿给王妃送去。”
“是,王爷,奴婢这就给王妃送过去。”小翠连忙应道。
“罢了。”赵景栖抬手,“本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