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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 6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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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军府中灯火初上。前厅隐约传来旧部将领们豪迈的饮宴之声,而内室却盈满了一股清苦的药草香。
林清将最后一味草药仔细收入匣中,便听见了外间那过于沉重且踉跄的脚步声。她放下药杵,刚转过身,帘子便被掀开,覃深带着一身未散的酒气走了进来。他没穿白日里那身冷硬的甲胄,只着一件深色常服,身形依旧挺拔,但眉眼间的锐气被酒意熏染得柔和了些许,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没说话,只是走到她身旁,像一座寻求倚靠的山,静静地将额头抵在她单薄的肩上。
“又被他们灌了多少?”林清无奈地轻笑,声音里没有责备,只有熟稔的关切。她抬手,指尖精准地按上他两侧的太阳穴,温润平和的木灵之气如溪流般缓缓渡入,驱散着酒意带来的胀痛。
覃深舒服地喟叹一声,闷声道:“王犇那厮……升了骁骑尉,心里痛快,抱着酒坛子不撒手……”
“你便由着他闹你?”她手下力道稍重,引得他“嘶”了一声,才又放柔,“你旧伤才愈几分,哪里禁得住这般豪饮。”
他握住她忙碌的手,包裹在掌心,拉到身前。“无妨。”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看着他们,便想起从前在尸山血海里搏命的日子……如今能这般安稳饮酒,已是奢望。”
林清安静下来,回握住他带着薄茧的手指。她懂得,这并非单纯的放纵,而是生死袍泽之间,一种无法言说、只能用酒来浇奠的情谊。
“我知你重情。”她拉他在榻边坐下,递上一杯早已备好的、温度正好的醒酒茶,“只是,身子是自己的。你若倒了,这一府的人,还有那些指着你的将士,又当如何?”
覃深接过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冷硬的轮廓。他看着她烛光下沉静的侧脸,心中那点因酒意而翻腾的燥热,渐渐平息下去。他并非听不进劝诫的人,只是往日无人敢这般在他耳边絮叨,也无人能让他听得进去。
“嗯。”他应了一声,将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喉结滚动了一下,才低声道:“下次……我少饮些。”
这便是他最大的让步与体贴了。
林清唇角微弯,拿过空杯,又拧了热帕子递给他。“王将军升迁是喜事,我备了些自制的金疮药和安神香,明日你让他带上。战场上搏来的功名,更需仔细着身子。”
覃深擦着脸的手顿了顿,隔着帕子看向她。她总是这样,看似不拘小节,心思却细腻地顾及到他身边的所有人。这份不着痕迹的周全,比任何刻意的逢迎都更让他心暖。
他放下帕子,忽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发顶,酒气中混杂着她身上清冽的药草香,竟有种奇异的安宁。
“好。”他只有一个字的回应,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些。
窗外,旧部们的喧闹声渐渐散去,夜愈发静谧。这一方小小的室内,没有轰轰烈烈的誓言,只有一碗醒酒茶,一句轻声的叮咛,和一个带着疲惫与依赖的拥抱。在这乱世之中,这便是最真实、也最珍贵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