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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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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灯火如豆,将覃深高大的身影投在毡壁上,随着火焰轻轻晃动,一如他此刻并不平静的心绪。
白日里军医的话还在他耳边回响:“……将军,您这旧伤乃金锐戾气所噬,深入肺腑,本非药石能医。此番能化险为夷,全赖夫人以自身温和本源之气,为您徐徐化之。此乃……损己利人之法。”
损己利人。
那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坐立难安。他覃深一生,从不欠人。更何况是这等以自身根基为代价的恩情。
他素来不喜拖泥带水,既已看清自己心意,又知晓了这番内情,便再无犹豫之理。心中那股在战场上摧城拔寨的决断力,此刻用在了这儿。他起身,径直朝着那个被亲兵看守,却依旧泰然自若的帐子走去。
守卫的亲兵见他深夜前来,面露讶异,却不敢多问,无声地行礼让开。
覃深在帐外停了一瞬,深吸一口气,仿佛面前不是柔软的帐帘,而是一座需要攻克的城关。随即,他抬手,掀帘而入。
林清正就着灯火翻阅一本医书,闻声抬头,见是他,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放下书卷,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她总是这样,安静时像一幅画,行动时像一阵风。
覃深走到她面前,距离不远不近,正好是一个不会让她感到压迫,却又足以让他看清她眼中任何一丝波动的位置。他身姿依旧挺拔如松,是多年军旅刻入骨子的习惯,但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却微微蜷紧。
他没有迂回,没有试探,开口便是金石坠地之声,在这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娘子。”他唤她,目光沉静而专注地落在她脸上,“覃某是个粗人,不懂那些风花雪月,弯绕言辞。”
他顿了一下,像是在积蓄所有勇气,然后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覃某倾慕娘子,愿以余生相托,不知娘子……可愿给某个机会?”
帐内霎时间静得能听到灯花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林清彻底愣住了。
她想过他今夜前来,或许是为道谢,或许是为商讨军中疫病后续,甚至可能是来重申他的规矩。独独没有料到,会是如此直接、如此……不容置疑的剖白。
他的话语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猛地砸在她心湖上,激起圈圈涟漪。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甜蜜的许诺,只有“余生相托”四个字,重若千钧。
她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平日里只有杀伐决断的眼眸,此刻盛着一种近乎笨拙的认真。看着这个能令三军慑服的男子,在她面前,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紧绷。
这份直接,冒失,却奇异地不让人讨厌。甚至,比他那些部下们绞尽脑汁想出的奉承话,要真诚千万倍。
她微微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去了眸中瞬间翻涌的复杂情绪。有惊讶,有考量,有一丝被打动的暖意,亦有她自身追求自由的天性对“托付”二字本能的审慎。
片刻后,她抬起眼,目光清亮如昔,既没有寻常女儿家被表白时的羞怯,也没有被冒犯的愠怒。她只是平静地回视着他,唇角似乎弯起了一个极浅、极难的弧度,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掌控的飘忽:
“将军的‘余生’,听起来很重。”她轻轻地说,“只是,我这个人散漫惯了,受不得太重的托付。”
她没有应允。
却也未曾拒绝。
仿佛只是将他掷过来的那块“璞玉”,又轻轻地、原封不动地推了回去,留给他自己去琢磨。
覃深看着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再接话。他准备好的所有说辞,在她这清风拂山岗般的回应前,全都派不上用场。
这一章,便在两人之间这种无声的、初次情感交锋的张力中,悄然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