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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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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帐内,油灯的火苗被门缝里钻进来的夜风扯得忽明忽暗,将覃深的身影投在帐壁上,扭曲成一个庞大而沉默的怪物。
他坐在案前,褪去了白日冰冷的铁甲,只着一身玄色深衣,却比披甲时更显得沉重。帐内没有旁人,只有他,和他横于膝上的佩剑。
那是一柄饮饱了血的剑,剑身是冷硬的玄铁色,映着跳动的灯火,像一只随时会活过来噬人的毒蛇的眼睛。他执着一块麂皮软布,从剑格处开始,沿着剑脊,一寸、一寸地推向剑尖。布帛摩擦着冷铁,发出单调而压抑的 “沙——沙——” 声,在这死寂的夜里,清晰得令人心头发慌。
他就这样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仿佛要擦去上面并不存在的血污,又仿佛只是想通过这个动作,确认某种真实的存在。
剑身光滑如镜,清晰地映出他紧抿的唇线,和那双深不见底、仿佛将所有光都吞噬了的眼眸。他凝视着剑中的倒影,那不像一个活人,更像一尊被岁月和杀戮风化了轮廓的石像。他感到自己正变得越来越像膝上这柄剑——绝对的锋利,绝对的有用,是敌人畏惧的凶器,是己方依赖的壁垒。但也仅此而已。所有的喜怒哀乐,所有的温度,都似乎在无数次挥砍、格挡、刺穿中,被一点点从灵魂里磨蚀殆尽,只剩下这冰冷坚硬的躯壳。
不知过了多久,他擦拭的动作终于停下。
“锵”的一声轻吟,利落干脆,剑已精准地滑入鲨鱼皮制成的剑鞘之中,严丝合缝。
帐内彻底安静下来,连那令人烦躁的“沙沙”声也消失了。也正是在这绝对的寂静里,一丝极淡的、如同水底浮沫般的茫然,毫无征兆地从他心底最深处泛起——
若天下平定,再无仗可打,无剑可用……
我,覃深,又该是谁?
这个念头轻得像烟,他甚至来不及捕捉,便已消散在他惯常的冷硬心防之后。他吹熄了油灯,帐内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唯有帐外巡夜士卒那规律而遥远的脚步声,证明着这个世界仍在运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