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群星听见心跳》好啊YOU

6、旧纸上的星空

　　地下庇护所里，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服务器指示灯的规律闪烁，和宁澈逐渐平复的喘息声，标记着时间的流逝。
　　苏昼扔过来一条干净的毛巾和一些基础医疗用品。“处理一下。你现在的样子像个刚从坟地里爬出来的丧尸。”她的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但动作算不上粗暴。
　　宁澈道了谢，借着屏幕的微光，笨拙地清理着手臂和膝盖上的伤口。消毒药水刺激伤口的疼痛让他倒吸冷气，却也让他更加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他一边处理伤口，一边忍不住用眼角余光打量这个救了他的神秘女人。她正专注地盯着大屏幕，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跳动，调取着各种他看不懂的数据流和结构图。
　　“他们在进行地毯式搜索。”苏昼头也不回地说，屏幕画面切换成废弃场及周边区域的立体扫描图，可以看到代表“白细胞”部队的红色光点正在系统性地移动，而几个代表“暗影”小组的、信号微弱的紫色光点则在边缘游弋，伺机而动。“林暮寒很有耐心，像在下一盘棋。陈焰的人则像闻到血腥味的鬣狗。”
　　宁澈的心又提了起来。“他们……会找到这里吗？”
　　“暂时不会。”苏昼敲下几个键，屏幕上代表他们所在位置的点被一层复杂的、不断变化的干扰波纹覆盖，“我用了点小手段，让这里的信号看起来像是一段无害的、古老的地磁残留。只要你不再次引爆你那个‘小太阳’，我们就是透明的。”她顿了顿，补充道，“但这不是长久之计。陆止衡那个老狐狸的权限很高，如果他动用理事会深层的扫描矩阵，这点伪装撑不了多久。”
　　压力再次袭来。这里只是暂时的安全港，危机并未解除。
　　“你刚才提到我母亲……”宁澈放下毛巾，忍不住问道。这是他最大的心结，也是他所有行动的源头。
　　苏昼转过身，靠在工作台边，双臂环抱。“林晚，前生态学者。她的绝大部分研究成果和私人数据都在十五年前的‘知识体系纯化运动’中被归档或清除了。官方理由是‘避免冗余信息干扰盖亚之络的效率’。”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很官方的说法，不是吗？”
　　她在空中虚点几下，调出一份极其简略、几乎被完全涂黑的档案。“但总有些碎片会留在缝隙里。比如，她曾提交过一份关于‘地球意识情感侧面假说’的报告，被当时的评审委员会直接驳回，评语是‘缺乏实证基础，近乎神秘主义’。”
　　宁澈握紧了拳头。母亲一生致力于的研究，在官方眼里竟是“神秘主义”。
　　“还有这个。”苏昼又调出一张模糊的、似乎是私人合影的扫描件。照片上，年轻时的林晚笑容温婉，站在一片白桦林中，而她身边站着的另一个年轻男子，让宁澈瞳孔猛地一缩——那张脸，依稀有着林暮寒的轮廓，但更加柔和，带着学者气的儒雅，眼神却与林暮寒一样坚定。
　　“这是……？”
　　“林暮寒的父亲，林渊。前‘星球防御理事会’高级科研主管，也是‘盖亚免疫系统’理论的主要奠基人之一。”苏昼的语气平淡，却抛出了一枚重磅炸弹，“有趣的是，他在你母亲的理论被驳回后不久，就因‘实验意外’去世了。官方记录语焉不详。”
　　宁澈如遭雷击，僵在原地。林暮寒……那个一心要清除他的“白细胞”指挥官，他的父亲，竟然和母亲是旧识？甚至可能有过密切的关系？而他的父亲，是免疫系统理论的奠基人，母亲却是质疑这一理论的边缘学者？这错综复杂的关系像一团乱麻，让他头晕目眩。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他声音干涩地问。
　　“知己知彼。”苏昼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眸仿佛能看穿他的灵魂，“林暮寒坚持的秩序，陈焰渴望的自由，都可能与这些陈年旧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你，宁澈，你身上流着你母亲的血，带着她未完成的研究，恰好出现在了风暴眼里。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宁澈无法回答。他只觉得一张无形的大网，从过去延伸到现在，将他牢牢罩在其中。
　　“我……我不知道。”他低下头，看着怀中光芒温顺的“共鸣器”，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我只是……不想让妈妈失望。我只是觉得，地球不应该是他们说的那样……”
　　苏昼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评估他话中的真实性。然后，她转身从工作台下一个锁着的抽屉里，取出一本看起来十分古旧、封面是柔软皮革的笔记本。笔记本的边角已经磨损，散发着岁月的味道。
　　“这是在清理你母亲最后工作过的、一个即将被拆除的旧档案馆时，我‘抢救’出来的。”她将笔记本递给宁澈，眼神复杂，“或许，你能从这里面找到你想要的答案，或者……更多的问题。”
　　宁澈颤抖着手，接过那本沉甸甸的笔记本。封面上，是母亲娟秀的字迹——《星尘手记》。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能感受到母亲残留的气息。他缓缓翻开第一页。
　　里面并非严谨的研究数据，而更像是日记、随笔和大量的素描。有栩栩如生的花草，有浩瀚的星空，有温暖的生活场景。而在这些图文中，夹杂着母亲零碎的思想火花：
　　“盖亚若为神，为何其‘免疫反应’（自然灾害）如此不分敌我，连自身最瑰丽的造物（生态）也一并摧毁？这更像是一个系统的……排异反应？”
　　“渊今日又与我争执。他坚信人类需成为最利的剑，方能抵御深空黑暗。可我害怕，当剑过于锋利，是否会伤及持剑的手，乃至……孕育剑的母亲？”
　　“小雨（指向一张小女孩的素描，眉眼间有林暮寒的影子）今天问我，星星上会不会也有像我们一样的人。我无法回答。但我想，若宇宙真是一片黑暗森林，地球为何要点亮我们这支火把，吸引可能的猎人？”
　　“我感知到一种频率，不同于盖亚的指令，更古老，更微弱，仿佛星球沉睡前的呓语……我称之为‘摇篮曲’。若能捕捉，或许能与之对话……”
　　“摇篮曲”……宁澈心中巨震！母亲也感知到了！而且她试图对话！
　　他飞快地翻动着，心跳越来越快。直到在笔记本接近末尾的一页，他看到了一副用细腻笔触绘制的、极其复杂的能量共振结构图，旁边标注着——“基于‘摇篮曲’频率的共鸣器理论构型”。
　　其核心原理和结构，与他手中这个依靠母亲遗留芯片和自己摸索造出的粗糙装置，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只是母亲的构型更加精妙，更加……完整。
　　而在这一页的最后，有一行匆匆写下的、几乎被涂改掉的小字：
　　“他们发现了。渊的‘意外’绝非偶然。这套理论必须隐藏起来，它在动摇‘免疫系统’的根基。若未来有人得见，记住：星空的尽头并非答案，而是……回响。小心……”
　　字迹在这里戛然而止，仿佛书写者被突然打断。
　　宁澈猛地合上笔记本，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渗出冷汗。母亲不是空想家，她触及了某种真相，某种足以动摇现有秩序根基的真相！而这也为她引来了……杀身之祸？林渊的“意外”，母亲的边缘化与早逝，是否都与此有关？
　　“看来，你找到了一些东西。”苏昼的声音将他从震惊中拉回。
　　宁澈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混乱、恐惧，以及一丝豁出一切的决然。他将笔记本紧紧抱在胸前，如同抱着最后的希望与武器。
　　“苏小姐，”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我……我想继续我母亲的研究。不是像现在这样东躲西藏地摸索，而是真正地去理解，去验证！”
　　他举起手中的“共鸣器”，看着那稳定呼吸般的微光。
　　“我想知道，地球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我想知道，妈妈和林渊博士追寻的，究竟是什么。”
　　苏昼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几分钟前还狼狈不堪、充满绝望的清道夫，眼中重新燃起的、几乎可以称之为“使命”的光芒。她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很好。”她转过身，再次面向布满数据流的大屏幕，语气依旧平淡，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那么，第一课：如何在你死我活的追捕中，活下去，并让你的‘声音’，被该听到的人听到。”
　　地下空间里，服务器的嗡鸣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一颗种子，在旧纸张的滋养和数据的灌溉下，正悄然破土，准备迎接地面之上，那更加猛烈的狂风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