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能修理铺，开业！》刺角芽

16、第 16 章

　　修好的足球，像一块被拭去尘埃的珍宝，安静地躺在小光的书桌上，它在台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那道浅色的疤痕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

　　小光看着它，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修复成功带来的巨大喜悦和成就感，如同退潮的海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沉重、更黏稠的情绪——他必须把它归还给阿杰，并面对那个他逃避了太久的道歉。

　　这个念头像一块不断吸水的海绵，在他心里膨胀，沉甸甸地压着他。

　　夜里，他翻来覆去，脑海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举着修好的足球，信心满满地说，“看，你做到了！阿杰一定会明白你的诚意！”另一个则不断播放着阿杰愤怒的眼神和那句冰冷的“绝交”，怯生生地反驳，“万一他看都不看就扔掉呢？万一他当着全班的面让你下不来台呢？”恐惧，像黑夜中滋生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勇气，越收越紧。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小光就醒了。或者说，他几乎一夜未眠。他轻手轻脚地起床，走到书桌前，又一次端详那个足球。

　　接着找来最柔软的一块麂皮绒布，那是爸爸擦拭精密工具用的，他像对待一件易碎的古董，将足球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遍，直到每一个缝隙都干净，皮革泛出内敛的光泽。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它包裹起来，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包裹一个初生的婴儿。

　　最终，他拉开书包拉链，将这个包裹郑重地、深深地塞进了书包最里层，紧贴着他背部的那个夹袋里。拉上拉链的那一刻，他感觉背上猛地一沉——

　　那不仅仅是一个足球的重量。

　　走在去学校的路上，清晨的空气清新凉爽，但小光却感觉自己行走在一个透明的罩子里。他每走一步，都觉得那重量在增加，压得他肩膀发酸，脚步滞涩。

　　背上书包装着的，是他几个星期来的心血，是“修补小分队”的努力，是爸爸的教导，是他所有的懊悔，以及一份孤注一掷的、尚未送出的歉意。这份重量，远远超过了皮革和空气的总和。

　　走进教室，小光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开始加速，像一面被胡乱敲响的小鼓。他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一样，立刻搜寻到了阿杰的身影。阿杰正坐在座位上，歪着头和后排的同学说笑着什么，侧脸线条看起来轻松又愉快，仿佛之前那场激烈的冲突从未发生过。

　　小光的心猛地一缩，刚刚在路上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勇气，像阳光下的露珠，瞬间蒸发得无影无踪。

　　那个说笑着的阿杰，与他记忆中那个红着眼圈、愤怒跑开的背影重叠在一起，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畏缩。他现在走过去吗？当着这么多已经开始早读的同学的面？如果阿杰看到他，收起笑容，换上冷漠的表情，甚至当众说出什么难听的话……那场面，光是想象，就让他脸颊发烫，无地自容。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漫过脚踝，淹至胸口，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的手下意识地紧紧按着书包里那个鼓起的部位，仿佛它能给自己一些支撑和力量。

　　整个早读课，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课本上的方块字像一群混乱的黑蚂蚁。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受控制地飘向斜前方的阿杰。他看到阿杰认真朗读时微微颤动的肩膀，看到阿杰被同桌逗笑时抖动的发梢。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像是在提醒小光，他们之间那道无形的、却比城墙还厚的隔阂。

　　课间十分钟，铃声像一道赦令，也像一道催命符。同学们蜂拥而出，教室里瞬间喧闹起来。小光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他几次深深吸气，用手撑着桌子站起来，肌肉紧绷，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过去。他甚至已经将手伸进了书包，触摸到了那块柔软的绒布。

　　但当他看到阿杰和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走出教室，消失在门口的人潮中时，他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又颓然地坐了回去。机会，像一条滑溜的鱼，从他紧张的指缝间溜走了。

　　第二次课间，他告诉自己不能再等了。

　　他站起身，朝着正在走廊窗边看风景的阿杰走去。走了几步，距离还有两三米远，阿杰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随意地回过头瞥了一眼。就那一眼，没有任何情绪，却将小光牢牢地钉在了原地。他的脚步僵住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阿杰很快又转回头去，和旁边的同学继续说话。小光站在原地，像个格格不入的傻瓜，最终只能低着头，假装系鞋带，然后匆匆返回了自己的座位。

　　中午吃饭，下午自习……一次又一次，勇气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背叛他。那个装有足球的书包，仿佛成了一个炙热的炼狱，无时无刻煎熬着他。

　　放学的铃声响起，如同最终的审判。小光看着阿杰像往常一样，迅速收拾好书包，和伙伴们有说有笑、步履轻快地离开了教室，自始至终，没有朝他这边投来过一次目光。

　　教室里的人渐渐走空，小光独自坐在座位上，夕阳的光线透过窗户，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慢慢地拉开书包拉链，那个柔软的包裹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他把它拿出来，揭开绒布，那道浅色的疤痕在夕阳余晖中，仿佛带着一丝无声的叹息。

　　他成功了，他修复了物品，却失败了，他修复不了关系。他还是那个胆小鬼，那个连一句“对不起”都不敢说的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