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夕阳以西

26、师伯

　　燕长乐与姜照寒一起离开丹峰，却发现师父并没有回剑峰，而是转向去了道峰。

　　“师父，”燕长乐疑惑，“我们不回含光阁吗？”

　　姜照寒御剑而行，风将他紫白色的长老服吹起，勾勒出他纤细挺拔的腰身，瓷白色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但燕长乐居然从中出一丝期待。

　　“先不回剑峰，我带你去见个人。”

　　姜照寒的御剑如流光飞快，说话间已经到了道峰的一个山谷。

　　“这里是念安谷，是我大师兄涂思明的居所。”

　　姜照寒落到地面上，面前是一座大殿，上写思明殿三个大字，大门紧锁，唯有枯藤如虬龙般缠住了梁柱，一派死寂萧索。

　　燕长乐看到师父对着紧闭的殿门，眼中流露出复杂难辨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我的大师兄涂思明，”姜照寒的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显得格外清晰，“是九洲公认的阵修大家，惊才绝艳。若非当小师妹渡劫失败对他打击太大，令他心灰意冷，就此封殿闭关……他才是道峰峰主最无可争议的人选，成就也远非今日可比。”

　　他的话语中带着深深的惋惜，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

　　燕长乐安静地听着，她能感受到师父对这位大师兄的敬重与情谊。

　　姜照寒并未去推开那扇尘封的大门，而是带着燕长乐绕至殿后。

　　在一处被茂密藤蔓几乎完全遮蔽的山壁前，他停下脚步，指尖凝聚灵光，在空中划出几个玄奥的符文。

　　符文没入山壁，原本坚实的岩壁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洞口，一股混杂着土石水汽和清澈灵气的气息从中逸散而出。

　　“大师兄就在里面闭关。”姜照寒率先步入洞中，“跟紧我。”

　　洞内初时宽阔，但越往深处，空间愈发狭窄，一条地下暗河从不知何处流淌而出。

　　“万灵山脉在无垢冰原东面，地势比无垢冰原低，万灵山脉的地底被冰川融雪侵蚀出了大大小小数十万个溶洞。”

　　姜照寒对着燕长乐解释，燕长乐小心翼翼的提起裙子，避免沾水。

　　“从无垢冰原流出的水往往携带着灵气，所以这些地下溶洞里也逐渐充满了灵气，这也是为何万灵山脉是聚灵之地。”

　　“这些溶洞宗门并没有探索完全，无垠长老认为，这地下深处也许还有一个巨大的灵源，因为从万灵山脉流出的几条河流都没有灵气，所以灵气应该被聚集到了山脉地底深处。”

　　听到此处，燕长乐好奇的用手拨了拨地下暗河的河水，冰凉的河水果然带着些许灵气，“那为什么宗门不继续探索呢？”

　　姜照寒停在原地，等待燕长乐，“因为远征队人手不够。”

　　燕长乐满足了好奇，站起来继续跟随姜照寒往深处行去，“人数不够？”

　　“对，远征队的要求其实是宗门里要求最高的，金丹期只是入门，可以在幽州境内出一些远征任务。远征队的核心是大量的元婴、化神期的长老。”

　　“而化神期……目前宗门不过百多人。”

　　“这地下溶洞，越往深处灵气越浓，需要高修为的修士探索，无垠长老下去过一次，说到最深处起码要元神修为。”

　　“远征队规定，为了降低风险，对于未知危险区，必须三人或三人以上前往，她在等她的搭档突破元神期。”

　　“说回溶洞，祖师爷建立护宗大阵时，将这些地下溶洞也列在大阵范围里，但也因为常年被流水侵蚀，地下溶洞的地形会改变，所以宗门会定时修缮宗门大阵。”

　　“这也为全商浩那种叛徒提供了可乘之机。”

　　他们最终走到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洞厅处，洞厅中央是一汪蓝色的湖水。

　　与之前遭遇月妖的那个溶洞不同，此处溶洞并无阴森之感，反而充满了宁静祥和的气息。

　　洞顶垂下无数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钟乳石，将整个空间照亮。

　　地面上，围绕着湖水，一道道符文若隐若现，构成一个庞大而精妙的阵法，自行运转，维系着此地的灵气平衡与稳定。

　　溶洞中央，一个身着朴素灰袍的身影背对着他们，静静地悬浮在那池蓝色的湖水上，仿佛已与这方天地融为一体。

　　他周身没有任何强大的灵力波动，却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仿佛他就是这阵法、这溶洞一部分的奇异感觉。

　　“大师兄。”姜照寒在湖边停下，恭敬地唤了一声。

　　那灰袍身影睁开眼，他的面容看起来不过三十许，眉目清雅，眼神却带着一种阅尽千帆后的沧桑与平静。

　　他看到姜照寒，眼中依旧平静无波，好似什么事都不会影响他。

　　“照寒，你来了。”他的声音清冷，如同山间清泉，“还带了客人。”

　　他的目光落在燕长乐身上，带着一丝审视，却并无压迫感。

　　“大师兄，这是师弟新收的弟子，燕长乐。”姜照寒示意燕长乐上前见礼。

　　燕长乐连忙上前行礼：“弟子燕长乐，拜见大师伯。”

　　涂思明微微颔首，“灵韵内敛，眼神清正，这孩子不错。”

　　姜照寒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随即正色道：“大师兄，我今日带长乐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哦？”涂思明示意他说下去。

　　“长乐此前遭遇险境，虽侥幸脱身，却也深受重伤。她于剑道颇有天赋，已开始修习《寒山剑诀》，但因为她修为不高，自然进展缓慢，无法发挥出剑诀的全部实力。我想，若能辅以阵法，尤其是将阵法化入剑招之中，形成独属于她的剑阵，必能极大提升其应变与自保之力。”

　　姜照寒语气诚恳，“论及阵道，尤其是阵与器的结合运用，宗门之内，无人能出大师兄其右。故而，师弟冒昧前来，恳请大师兄能点拨长乐一二。”

　　涂思明听罢，目光再次落在燕长乐身上，沉吟片刻。

　　溶洞内一片寂静，只有地下暗河流淌的水流声。

　　良久，涂思明缓缓开口，“照寒，你很少开口求人，为了你这弟子，倒是破例了。”

　　他漂浮到岸边，走到燕长乐面前：“孩子，伸出手来。”

　　燕长乐依言伸出右手，涂思明并未触碰她，只是隔空虚按，一股温和而磅礴的神念瞬间扫过她的经脉与丹田，尤其是在她气海深处那缕青色气旋上和灵台停留了片刻。

　　“风天灵根……确实是个好苗子。”涂思明收回手，“更难得的是，你神识敏锐，感知过人，此乃修习阵道的一大优势。”

　　他看向姜照寒，点了点头：“也罢，沉寂多年，能为宗门后辈尽一份心力，亦是好事。我便传她一些阵理，以及如何将阵法融入剑势的法门。至于能领悟多少，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姜照寒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对着涂思明深深一揖：“多谢大师兄！”

　　燕长乐也躬身行礼：“多谢大师伯！”

　　涂思明依旧没什么表情，袖袍轻拂，溶洞地面上的符文顿时活络起来，流光溢彩。

　　“既然如此，那便现在开始吧。长乐，看仔细了，何为‘阵眼’，何为‘灵枢’，又如何以你手中之剑，引动天地之力，化为己用……”

　　两个时辰后，涂思明感觉面前的燕长乐好似已眼神中已透出呆滞，恍若神游天外，终于意犹未尽的结束了讲课。

　　“今天就讲到这里吧，以后你每隔七天可来此学习。”

　　结束课程后，姜照寒带着燕长乐走出了溶洞，并教习了她打开这这处溶洞的法诀。

　　看到燕长乐还被刚得到的知识搞的头昏脑涨，姜照寒忍不住感慨：“大师兄以前其实是个话痨……如今，也只会在讲到布阵时才会说这么多话了……”

　　燕长乐脑中还在思索刚刚学的阵修法门，闻言不仅惊讶：“大师伯……以前居然是话痨吗？”

　　“大师兄是掌门大弟子，自然要帮助掌门管理宗门，与长老和弟子打交道多了，自然操心的多。”也许是见到了多年未曾见面的大师兄，姜照寒今天的话也格外多。

　　“大师兄总是对同门十分关心，师父曾说过，大师兄未来会是个好掌门……”

　　“可惜……”

　　转眼四年时间呼啸而过，转眼又是杪春。

　　梨花再次开满漫雪谷，纷纷扬扬，如同飘落了一场温柔的雪。

　　又一次外门大比开始了。

　　燕长乐已在师父姜照寒的讲述中明了，外门大比为何每届弟子皆有两次机会。

　　第一次，是让那些天赋异禀的弟子崭露头角，一鸣惊人，而第二次，则是给那些勤能补拙、持之以恒的弟子一个展示多年苦修成果的舞台。

　　江璀已经求了许瑾，这一次带他去外门大比看热闹，想必鹿鸣鹿呦也会跟随陈鸣玉去外门大比。

　　含光阁内，姜照寒正在静室打坐，周身剑气内敛，气息沉静如水。

　　“师父，”燕长乐的声音伴随着清雅的梨花香气传来，她端着一碟新制的茶点和一杯刚沏好的梨花茶，步履轻盈地走入，“弟子带了今年新鲜的茶和茶点。”

　　姜照寒缓缓睁开眼，视线落在弟子身上，掠过她手中氤氲着热气的茶盏和精致点心，微微颔首。

　　燕长乐将茶点放在矮几上，向他奉上茶盏，状似无意地说道：“师父，听说这次外门大比很是热闹，江璀师弟他们都会去看。”

　　姜照寒接过茶盏，指尖感受到恰到好处的温热，他抿了一口，清甜的梨花香与茶韵完美融合，是他日渐熟悉的味道。

　　他抬眼，看着弟子那双隐含期待的眼睛，哪里会不明白她的心思。

　　“你想去。”他陈述道，语气平淡。

　　燕长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外门还有许多弟子的熟识，自然想去看看他们。”

　　姜照寒看着窗外如雪的梨花，想起燕长乐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梨花飘落的春日。

　　也罢，让她多与同门接触，见识不同弟子的道途，并非坏事。

　　“嗯。”他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声响，“明日辰时，含光阁外等候。”

　　燕长乐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彩，连忙躬身行礼：“谢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