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锁定》影子猫shadowcat

26、艳火

　　池音把眼光移到了别处，许久，她低下了头。当她再次抬起头时，却直直对上了陈墨通红含泪的双眼。

　　四目相对的刹那，池音的心脏猛地一缩，鼻腔一酸，泪水几乎同时涌了出来。她再也忍不住，扑上前去紧紧抱住陈墨，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嵌进身体里。

　　“你还没回答过我——”池音的声音哽咽，带着抖，“你疼不疼……”

　　陈墨的手缓缓抬起，回抱住她。怀抱很紧，却又小心翼翼，仿佛怕池音会碎掉。她把下巴搁在池音肩头，眼泪流着，思索着该如何回答。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城市：“……好疼啊，池音……对不起……”

　　池音的眼泪瞬间决堤，她屏住呼吸，只能更用力地搂紧陈墨。听说拥抱久了，两个人的心跳就会同频。池音想把自己所有的温度、所有的心跳都送进陈墨的身体里。

　　片刻的沉默后，她哑声问：“那句‘我爱你’，是不是你想说的？”

　　陈墨停了一下，点了点头，眼神坦然而脆弱：“是的。是我。”

　　池音再也忍不住，吻住了她的唇。

　　她的动作急切而颤抖，泪水打湿了两人的面颊。陈墨先是怔了一下，随后笨拙地回应。两人紧紧相贴，呼吸凌乱，舌尖小心又急切地试探着交缠，泪水与唇齿交融在一起，酸涩又滚烫。

　　池音的手指忍不住颤抖着，在陈墨的脸颊、脖颈、肩头缓缓抚过，一寸一寸描摹。她的指尖带着近乎绝望的执拗，仿佛要把这具身体的温度和质感牢牢刻进记忆里。

　　“别怕……”她在唇齿间含混地呢喃，“我要记住你……”

　　终于，两人气息不稳地分开。池音额头抵在陈墨的额头上，眼泪仍旧止不住地落下。

　　陈墨抬手轻轻拭去她的泪，露出一点勉强的笑意：“在以为要死掉的那一刻，我的脑子里全是你。后悔没有早点告诉你。如果不是因为潮……我可能连‘我爱你’都说不出来。”
　　池音一怔，心口像被钝器撞了一下。她愣了愣，抬拳锤了陈墨一下，声音哑得厉害：“你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

　　可拳头落下后，她又心疼得立刻伸手揉着陈墨被击中的胸口，动作又轻又乱，眼泪啪嗒啪嗒掉在陈墨的衣襟上。

　　陈墨却抓住了她的手，牢牢握住，声音低沉而郑重：“池音，我爱你。我从高中就开始喜欢你。”

　　池音怔了怔，笑了一下：“高中？你不会是一见钟情吧？”

　　“严格意义上来讲可能不是，但我确实是对你一见钟情。那天下大雨，在图书馆，我没带伞，你邀请我进到你的伞里，我们一起走回教学楼。你大概不记得。”

　　“太过分了。暗恋这么多年都不说话，你是没长嘴吗？”

　　“那你呢？”陈墨突然凑近，“我想听你说。”

　　池音看着她的眼睛，在那片熟悉的、只属于陈墨的星海里，她看到了毫无保留的爱意与真诚。“我也爱你。对不起，我才发现，我可以爱你。”

　　空气似乎瞬间安静，两人再次拥抱。那一刻，所有的痛苦与恐惧都仿佛被稀释，只剩下血肉相贴的真实与温暖。

　　过了很久，池音轻轻从陈墨怀里离开，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深吸了一口气：“说吧，潮想让你说的话。你是带着任务来的，是不是。”

　　陈墨叹息一声，眼神渐渐变得复杂，低声开口：“池音，你知道的……它希望你加入，和我融为一体。”

　　陈墨神情认真起来：“说实话，融合当时的感受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毕竟那时我都快昏迷了。但融合之后的体验……池音，你肯定能理解。”

　　“那一刻，我感觉整个神经系统被重新校准。平常我们的大脑运转依靠神经元之间的突触传递，每一次放电都带着随机性和噪声，可是——融合后，这些噪声像被过滤掉了。突触就像被统一调谐，所有信号彼此共振。知识不再零散，而是像一个庞大的神经网络模型，层层递进，却又互相贯通。那一瞬间，我的工作记忆负荷几乎无限，抽象思维与感官输入无缝衔接，就像……就像整个皮层都被点亮了一样。”

　　“更奇妙的是，意识状态发生了彻底的变化。原本我们只能在局部网络间切换，注意力像探照灯，照亮一点就失去另一点。而融合让我感觉，每个网络都在并行运行，所有通路都畅通无阻。我能同时保持清晰的推理，又能完整沉浸在感受里，像是体验了一个‘全局工作空间’被无限放大的版本。”

　　陈墨停顿了一下，眼神中闪烁着光亮：“你知道突触可塑性是记忆的物质基础吧？融合后，我能直接‘看见’那种可塑性在发生——不是单个突触层面的，而是整个网络的自组织。信息流像河流一样自动汇聚成新模式，而我能立即体会到模式背后的意义。就像你一直在手动调参一个神经网络，然后突然间一切都变成了最佳的配置。”

　　“那种感受太不可思议了。比如，法拉第发现电磁感应时的灵感，我不需要读书或揣摩，就能直接重现当时他的脑区活动模式和情绪反应。我甚至能体会到三万年前，某个原始人第一次在语言里说出‘明日’时的神经震荡——那种突触连接突然跃迁、语义网络被扩展的瞬间困惑与狂喜。我就像是和他们的大脑直接短接，亲历了他们的思维突破。”

　　她的语速渐渐加快，仿佛又进入学术讨论的兴奋状态：“池音，这不仅仅是直觉或情绪，而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研究契机！融合让我们第一次有可能跨越个体大脑的限制，去体验一种群体意识的计算模式。我们可以验证的问题太多了——从工作记忆的极限，到自我边界的神经表征，甚至是意识本身的计算机制！这比我们能做的任何实验都更接近真理！”

　　她深深吸一口气，声音逐渐柔和：“而且，我并没有被消解。相反，我的记忆、情感、个性，全都作为独特的网络权重保留下来，成为更大系统的一部分。‘我’并没有丢失，而是被嵌入了更广阔的‘我们’。尤其是……我对你的爱，也成为了这个网络的一部分，它没有被稀释，反而更清晰、更坚固。”

　　说到爱，陈墨有点不好意思。她偏了偏头。

　　“池音，于我而言，融合不是牺牲，而是一种进化，一种选择。选择不再作为一个孤独的个体去面对宇宙的无垠，而是作为一个更强大、更智慧的整体的一部分去探索。我们需要你，是因为你的智慧、你的独特视角，能帮助我们更好地引导文明走向那个光明的未来，而不是在恐惧中内耗、停滞甚至毁灭。你……你明白吗？”

　　“那我还会是我吗？”池音还是止不住地问。

　　“池音，你的灵魂，你的好奇心，你的勇气，你对真理的执着追求，我所爱着的你一切，在融合后不仅不会消失，反而会得到永恒的延续和无限的放大。在那里，我们可以真正地、毫无隔阂地在一起，不是作为两个终将消亡的个体，而是作为共同探索永恒的同路人。我们可以一起看到人类的未来，一起触摸星辰，一起走到世界的终点。”

　　“池音，”她继续说，“融合不是消失，而是共鸣。是灵魂的共振，是爱人的最高境界。你能想象吗？我们再也不会分离，每一个念头、每一段呼吸都相连。”

　　池音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陈墨的脸颊，指尖带着无限的眷恋。“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陈墨看着她，宽容地点了点头。

　　池音的心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她知道自己退无可退，任何形式的抵抗在潮的面前都显得苍白可笑。她更清楚，如果自己此刻拒绝，那么眼前这个拥有着陈墨外表、承载着陈墨最后爱意的存在，将彻底从世界上消失，连这虚假的温存都不会再有。她不能让陈墨以那种方式“死去”。

　　「我希望我和陈墨，可以快乐地生活在宇宙中。」

　　陈墨安静地等待着，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身上。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像沙漏里的沙，流逝得缓慢而残忍。终于，池音下定了决心。她抬起眼，看向陈墨，就这么看了很久。

　　“来吧。”她轻声说，然后，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握住了陈墨向她伸来的手。
　　十指相扣，肌肤相贴，带着彼此的体温。

　　然而，就在那一刻，她的另一只手却无意识地伸向了裤兜，指节发白地攥住了那把冰冷的瑞士军刀。

　　“原来你那时这么痛吗？”池音战栗着想。然后她集中精力，开始想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