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铠甲，她的蛊》》波吉老师

17、毒染征袍

　　主帐方向的死寂，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苏晚心头。她拖着灌铅般的双腿回到自己帐中，却毫无睡意，眼前不断闪过李猛浑身是血被抬走的样子，耳边似乎还回荡着伤兵营里无尽的呻吟。
　　凌烨……他到底怎么样了？
　　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本就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在强撑，经历如此惨烈的大战，身心耗损至极点，体内那诡异的毒性……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极其急促却刻意压低的脚步声，直奔她的帐篷而来！
　　“苏姑娘！苏姑娘快！”帐帘被猛地掀开，来的竟是凌烨的一名贴身亲兵，此刻他脸色煞白，满眼都是惊慌失措，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哭腔，“将军……将军他……呕血昏厥了！王爷让我立刻悄悄请您过去！快！千万不能声张！”
　　轰隆一声，苏晚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她瞬间什么也顾不上了，抓起药箱就跟着亲兵冲了出去。帐外守卫显然早已得到吩咐，并未阻拦，只是更加警惕地环视四周。
　　一路疾行，亲兵几乎是拽着她跑。靠近主帐时，苏晚闻到一股极其淡薄、却被她敏锐捕捉到的特殊气味——并非浓郁的血腥，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带着隐隐腥甜的陈旧铁锈味，还混杂着一丝极淡的、与她之前烧掉的苦芨花有些类似的阴寒气息！
　　她的心狠狠一沉。
　　冲进主帐，里面的景象让她呼吸一窒。
　　凌烨躺在榻上，双目紧闭，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惨白，唇边、下颌、乃至颈侧衣襟上，都沾染着暗红色的血迹，触目惊心！他胸口微微起伏，气息却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萧煜正站在榻边，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难以掩饰的阴沉。见到苏晚进来，他立刻上前一步，语气急促而低沉：“苏姑娘！快看看将军！方才突然呕血不止，随即昏迷！此事关乎军心稳定，绝不可外传！”
　　苏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扑到榻边，手指颤抖地搭上凌烨的腕脉。
　　指尖下的脉搏混乱不堪！时而急促如奔马，时而沉缓欲绝，那股熟悉的滞涩感变得极其狂躁，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彻底失控、疯狂肆虐！
　　她立刻检查他的瞳孔、按压他的腹部，又小心地用干净布巾擦拭他唇边的血迹仔细观察——血色暗沉发黑，绝非寻常呕血！
　　这分明是毒性猛烈反噬、侵蚀脏腑的迹象！而且来势极其凶猛！
　　是因为大战耗尽了他的心力，透支了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还是……另有诱因？
　　“将军此前可服用过什么？或者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苏晚猛地抬头，看向萧煜和那名亲兵，声音因急切而有些尖锐。
　　亲兵茫然摇头：“没……将军一直忙于军务，连汤药都顾不上喝……”
　　萧煜眉头紧锁，沉声道：“战事刚歇，一切混乱……苏姑娘，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你可能稳住将军情况？”
　　苏晚看着凌烨气息奄奄的样子，心乱如麻。毒性已入脏腑，情况危急到了极点！她手头根本没有对症的解药！
　　“我……需要立刻行针，先护住他心脉，再设法疏导毒性！但……此法极为凶险，民女并无十足把握……”她实话实说，声音都在发颤。
　　“无论如何，必须一试！”萧煜斩钉截铁，目光紧紧盯着她，“需要什么，尽管说！”
　　“净水！烈酒！更多的灯烛！还有……需要人帮忙按住将军，行针过程极痛，恐他无意识挣扎！”苏晚快速说道，同时已打开药箱，取出她所有的银针。
　　东西很快备齐。亲兵和萧煜带来的另一名心腹上前，死死按住了凌烨的四肢。
　　苏晚用烈酒再次净手，将银针在烛火上灼烧。看着凌烨毫无生气的脸，她一咬牙，手下如飞，一根根银针精准地刺入他胸前、腹部的要穴！
　　每一针落下，凌烨昏迷中的身体都会剧烈地抽搐一下，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痛苦的闷哼，额际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衣衫。
　　苏晚全神贯注，额角汗水涔涔而下，也顾不上擦拭。她必须极其小心，力度、深度稍有偏差，都可能加速他的死亡。
　　就在她落下最关键一针，试图引导那狂躁的毒性时，凌烨猛地抽搐了一下，头部偏向一侧，“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小口颜色更深的、近乎黑色的淤血！
　　而随着这口淤血吐出，他紧蹙的眉头似乎稍稍舒展了一丝，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仿佛顺畅了一点点。
　　有效！
　　苏晚稍稍松了口气，却不敢有丝毫大意。她继续运针，细细感受着他脉象的细微变化。
　　萧煜一直紧紧盯着她的动作和凌烨的反应，眼神深邃难测。
　　就在这时，那名按着凌烨手臂的亲兵，似乎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且过于紧张，手腕微微抖了一下，不小心将凌烨的衣袖蹭得更高了些。
　　一瞬间，苏晚的目光凝固了。
　　在凌烨手臂内侧，平时被铠甲和衣袖严密遮盖的地方，她看到了一小片极其隐秘的、颜色诡异的皮肤！那不像普通的伤痕或胎记，而是一种泛着暗青色的、细微的网状纹路，如同某种活物的脉络般，正随着那狂躁的毒性若隐若现！
　　这是……毒纹？！
　　这种形态……与她曾在某本极其偏僻的毒物杂记上看到的、关于某种南疆混合奇毒的描述，有七八分相似！
　　而几乎就在同时，她因为靠近施针，再次清晰地闻到了那股从凌烨身上散发出的、混杂着腥甜铁锈和阴寒气息的味道……这一次，她无比确定，这气味与那日她在军医帐中发现的“鬼枯藤”干枯后的味道，有某种令人心悸的相似！
　　苦芨花！鬼枯藤！南境异药！三年前！王爷谕令！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瞬间在她脑海中连接起来，拼凑出一个完整而恐怖的真相！
　　凌烨所中之毒，根本不是什么南疆蛊毒！它就是萧煜手下用那些南境异药炮制出来的东西！是“配比五”或者类似的变种！所以症状如此诡异，所以军医束手无策！
　　而此刻毒性全面爆发，或许不仅仅是因为大战耗损……会不会……会不会是萧煜见战事已了，凌烨失去利用价值，甚至可能因功高震主成为威胁，所以趁机……
　　这个念头让她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都快要冻结！
　　她猛地抬头，看向正凝视着凌烨的萧煜。
　　恰在此时，萧煜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也缓缓抬起头。
　　四目相对。
　　苏晚在那双总是温润平和的眼睛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来不及完全掩饰的冰冷杀意和……一丝探究！
　　他察觉到了？察觉到了她可能发现了什么？
　　苏晚的心脏骤然停止跳动，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她立刻低下头，掩饰住眼中巨大的惊骇，手下继续行针的动作却丝毫未停，甚至更加沉稳，仿佛全部心神都沉浸在救治中，并未注意到任何异常。
　　但她的内心，已掀起滔天巨浪。
　　真相如同毒蛇，噬咬着她的神经。
　　而她此刻，正独自站在下毒者的面前，救治着受害者。
　　每一步，都可能是万丈深渊。